第145章

焦心地等待,終於等來了陳霂返回營地。

隻見他神色凝重,目光遊離,許是跑得太急,發髻都有幾分散亂,一見燕思空,便顫聲叫道:“先生,大事不好了!”

燕思空沉聲道:“他們說……封家軍謀反?”

“我們正在狩獵,封家軍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想要橫穿山林,攻向營地。”陳霂慌亂地說,“但他們很快就被趙將軍截住了……”

燕思空還想詢問事態,可他再也忍不住,率先追問道:“世子如何了?”

陳霂愣了一愣,雙眉緊蹙:“封家軍遭到衛戍軍的圍剿,被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擒的擒,至於封野,也被押解回大營了……”

燕思空隻覺眼前一黑,麵上不餘一絲血色:“他……被擒了……”他尚且抱有一絲希望,封野可以趁亂逃脫,可內心深處,他也知道不可能,且不說封野能不能於大軍中脫身,即便真有這個通天本領,封劍平還在大營,封野隻能束手就擒。

“先生,封家真的要謀反嗎?”

“不可能!”燕思空厲聲道,“封劍平人尚在大營之內,如何謀反?哪有這般自尋死路的謀反?”

“我也覺得此事蹊蹺,可那封家軍為何會出現在山海獵場,他們不是應該駐紮在城外嗎?”

“他們一定是被陷害的。”燕思空咬牙切齒,“一定是謝忠仁幹的。”

“倘若封家真的坐實謀反……”陳霂臉色發青,“沒有了封家,他要廢掉我就更加輕易了。”

燕思空用力抓住了陳霂的胳膊:“殿下,你說得對,封家保不住,你的太子之位定然岌岌可危,我們萬萬不能亂,封家一定是被冤枉的,我們要想辦法,想辦法……”

“皇上已經下旨,即刻班師回朝。”陳霂道,“我們必須馬上就走。”

“我要去見顏子廉,殿下可否帶我去見老師?”

陳霂搖頭:“營帳外全是衛戍軍和禁衛軍,我們哪裏也不能去,必須馬上回朝。”

燕思空無力地坐回了椅子裏,隻覺天昏地暗,不知前路在何方,封劍平和封野都被擒了,封家軍冒然出現在山海獵場,這謀反的罪名,恐怕是百口莫辯。

他原以為封劍平坐失良機,大同軍會被一步步蠶食,卻沒想到昭武帝和謝忠仁歹毒至此,竟想將封家一網打盡,他到底是低估了人心之險惡。

他恨,恨到想要生食惡人的血肉。

他該怎麽辦?封野該怎麽辦?

陳霂看著燕思空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生不忍:“先生,你傷勢未愈,眼下一定要保重身體。”

燕思空充耳不聞,他喃喃道:“回城吧,現在就走,我要去找顏子廉……”眼下也許隻有顏子廉能救封家了。

靖遠王謀反的消息已經先他們一步回到了京城,而且數日之內,定能傳遍整個大晟江山。

燕思空返城後,馬不停蹄地去找顏子廉,顏子廉卻並不在府中,恐怕早已入了宮。

燕思空沒辦法,又去找周覓星和大理寺卿孟鐸,此二人一個是順天府尹之子,一個與祝蘭亭交好,或許可以探聽出一點消息。

他忍著傷痛奔走了半天,才得知了個大概。

如陳霂所言,突襲山海獵場的,正是封劍平帶回京的兩千護衛,他們突然從南麵的山林闖入獵場,被及時趕來的衛戍軍堵截,混戰之中,封野被趙傅義擒下,那兩千封家軍或死或俘,而祝蘭亭得到消息後,也馬上緝拿了封劍平。

目前能探聽到的消息,便隻有這些,燕思空詢問那兩千封家軍是否由封野領兵,原本駐守獵苑外圍的趙傅義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獵場之內,此二人卻無法回答他,但已經足夠他肯定,封家父子確實是被陷害了。

目前父子二人被關在詔獄,靖遠王府已經被重重圍住,蚊蟲不得進出。

燕思空一想到他們的處境,便揪心不已,他片刻也等不得,半夜時分,又折返顏府,這時顏子廉終於回來了。

燕思空一見到顏子廉,就重重跪在地上:“老師,封家是被冤枉的啊!”

顏子廉一把將他拽了起來,那力道似乎不像古稀之年,他瞪著一雙灰濁的眼眸,大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封劍平不是不肯冒險嗎,封家軍為何會出現在獵場?”

“他們被陷害了!”燕思空急道,“春獵之前,我與封野曾見過一麵,封劍平寧願裁軍,也不願背負不忠的罵名,他隻想盡快返回大同,倘若他們真要謀反,早就起事了,何至於做得如此拙劣!”

顏子廉咬了咬牙:“我亦感到此事蹊蹺,哪有人謀反不先顧全自己的安危?昨夜封劍平喝得爛醉,今日父子二人雙雙被擒,兩千護衛毫無章法地闖入獵場,幾乎全軍覆沒,這倆人要謀反,怎可能愚蠢至此。”

“定是謝忠仁派人偷了封劍平的兵符!”燕思空緊緊抓著顏子廉的衣袖,“老師,倘若封家父子就這樣被冤枉,我們和太子定會步他們後塵的!”

顏子廉深深地換了一口氣,顫聲道:“此事漏洞百出,難以服人,可要還他們清白,怕是難上加難,如果陛下有意要趕盡殺絕,我們做什麽也是徒勞。”

燕思空心如死灰:“他真的不留一點餘地嗎?封劍平駐守大同二十餘載,為大晟江山立下汗馬功勞……”

顏子廉踉蹌了兩步,扶住牆柱才站穩身形,他緩緩道:“從封劍平回京的那一刻起,陛下就沒打算讓他全身而退,可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一向優柔寡斷的昭武帝,竟會冷酷至此,他本是貪圖享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脾性,可想而知,他對謝忠仁的寵信,幾乎已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燕思空搖了搖頭:“我們斷不能束手就擒。”

“我今日去求見陛下……”顏子廉失神地說道,“劉岸一事,令他對我心存芥蒂,他見都不肯見我,我們竟一步步被謝忠仁逼到了這般境地。”

燕思空忍不棕顧自封劍平回京以來發生的種種。謝忠仁機關算盡,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要逼封劍平裁軍,他們見招拆招,全都一一化解,讓封劍平順利度過京察,還趕跑了一個吏部尚書,看似這凶險的每一步,他們都走贏了。

為何到了最後關頭,卻突然被翻盤?!

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鐵了心要過河拆橋,從封家手裏奪回令他坐立不安的兵權,他們都疏忽了,他們的對手,一開始就不僅僅是謝忠仁,還有大晟天子。

為臣者,如何鬥得過君?

或許,或許當初封劍平認了裁軍,老實地交出一部分兵權,還能被放回大同,正是他們一次次抗爭,令昭武帝倍感威脅,才被激起了殺心。

燕思空隻覺身在冰窟,冷得他渾身發抖。

顏子廉凝重道:“思空,他們給封家頭上安的,是抄家夷族的大罪,此事不可能善終,你我心裏要有數。”

燕思空的聲音微若蚊呐:“老師,你要救救封野,他不能死啊。”

“我明日一早,就去見趙傅義和祝蘭亭,詳明此事,此二人都是正派之人,尤其趙傅義,還曾是封劍平的舊部,倘若能找到有力的證據,或可以保住封家父子的性命。”

“學生能做什麽?”燕思空急切地問道。

“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顏子廉正色道,“封家父子已經如此了,你可不能再被牽連進去,外人都以為你和封野交惡,此時反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則謝忠仁定會斬草除根的。”

“學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燕思空咬牙道,“隻要能救封野,哪怕是豁出去這條命……”

“燕思空!”顏子廉厲聲道,“你向來冷靜自持,現在出了大事,你就要自亂陣腳了嗎。”

燕思空僵住了。

“你的命值幾個錢?你就是搭進去一百條命,也未必救得了誰,隻有先保全了自己,才有可能幫他們。”顏子廉握住燕思空的肩膀,“現在封家父子身陷囹圄,太子之位亦是岌岌可危,他們能依仗的,隻有你我了。”

燕思空的眼睛登時拉滿了血絲,他緊握著雙拳,力道之大,指甲幾乎陷進肉裏,他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堅毅而充斥著淩厲地殺伐之氣:“對,他們能依仗的,隻有你我,我一定要救他,一定,一定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