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山嵐流風。
華清園明亮的燈火,在群山環抱中勾勒出瑰麗奢華,再添上溫泉殿穹頂逸出的絲絲水霧,飄渺又如仙境。
沉重的殿門啟開一隙,陸霓側身出來,先看了看兩側。
果然,本該守在殿外的禁衛一個都不見。
前方彌漫霧氣,玉石鋪就的寬大甬道若隱若現,剛才任嬤嬤出來找人,也不知朝哪個方向走的。
陸霓扶著玉欄腳步踉蹌,素白長袍下露出的白皙指尖,乍看與玉質渾為一體。
出了殿簷,才發覺眼前不是霧,春雨潤物無聲,沾衣即濕,袍子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纖細的嬌軀。
她記得今日來的時候,殿側有一片杏林,從這邊穿過去,是離開華清園最近的路。
入了密林,雨勢反而更大,雨水積在葉片上,落下時又密又急,澆在陸霓身上隻覺清涼舒爽。
然而於事無補。
身體裏像爬滿數不清的小蟲,瘋狂叫囂著鑽進皮肉,啃咬她的骨血和五髒六腑,麻癢噬心。
腦子更是昏沉得厲害,此刻隻有一個念頭,必須盡快離開這座園子。
華清園雖是專屬皇家的溫泉莊子,慚愧的是,連修繕和日常維護也須仰賴季家。
皇室窮得緊,而季家家主昌國公,是大庸朝最富有的人。
陸霓一手攀住枝杈,從落滿杏花的泥濘裏拔出腳來。
珍珠緞麵的繡鞋陷進一片汙糟,她索性連另一隻鞋也踢了,瑩白如雪的腳丫踩進泥裏“咯吱”作響。
涼意順著腳心上湧,體內燥熱依舊,激得她打了個哆嗦,無端生出一股氣力,杏花如雪飄落,映著一襲白裙在林間飛奔。
她中的大概是“消愁”。
聽雲翳說過,這**消得不僅是愁,還有女子的羞恥心和負罪感——昌國公世子季澹,不知拿這藥禍害過多少良家女子。
平日路途稍遠便要乘轎輦,此刻她被**激發出潛能,竟是健步如飛,也許這麽一直跑下去,直到力竭而亡,或是等藥性真正發作……
總歸,這片山林將是她的埋骨地。
不知跑了多久,待看清前方一點微弱火光時,對陸霓來說直如救命明燈。
到得近前,看清是間破敗小屋,陸霓大口喘著氣,扒住半掩的房門,恨不得就這麽吊死在門上算了。
餘光瞥見屋裏淩亂一片,幾樣簡單的家什歪倒在地。
靠牆一張破桌子,上麵立了盞豆大的油燈,黯淡光暈照亮角落一堆稻草,一個少年聽見動靜,半撐起身,愣怔朝她望來。
“你……誰?”少年濃眉緊鎖。
陸霓靠在門上,張了張嘴,自覺難以啟齒。
“小女子迷了路,見這處有光,便尋過來,懇請公子收留則個……”
誰想話出口倒是異常流利,這說辭,是她從話本上看來的。
話本不都愛這麽寫,有那山裏的精呀怪的,半夜裏化作人形,專找夜半挑燈苦讀的書生郎君,邀他……共度春宵……
看來雲翳說得沒錯,“消愁”讓她連羞恥心都沒了。
她咽住急切的喘息,俏生生立在門邊,屋裏的燭火給那身白袍打上一層柔光,襯著身後黑夜的無盡雨幕,像給她整個人鑲了道銀邊。
及腰長發披散著,早被雨水打濕,搭在肩頭的發梢盈盈滴水,其中一綹緊貼在頰上,更顯得那張冷白小臉精致動人。
活脫脫……山林夜雨中走出的小妖精。
少年緩緩向後靠在牆上,冷眼瞧著她,神色戒備。
袍子下的小腳沾滿泥濘,陸霓腳尖並攏輕搓了搓。
既然對方不說話,就、當他是默認吧。
她朝屋裏挪了幾步,狹小空間沒個下腳地兒,便徑直走到稻草堆前。
之前在雨裏瘋跑還不覺得,這會兒停下來,氣血如沸,麻癢不適再次蔓延全身,她腳下不穩,一個趔趄撲跪在地。
細腰如柳,向後勾勒出圓潤弧度,她就著這個手足並用的姿勢,爬到少年麵前。
離得近時,陸霓愣了愣,咦,沒想到這鄉野間,也有長得這般好看的少年。
燭火下的雙眼沉鬱迷離,因她的靠近驟然生出幾分淩厲的狠勁兒,這麽兩種錯綜複雜的意味,聚合在那狹長上挑的眼角,竟有種難言的魅惑。
膚色蒼白,似一方上好的冷潤白玉,這般相貌,絲毫不遜於京城的高門望族子弟。
這麽看來,似乎也不太吃虧,陸霓滿意咂了咂舌。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過是……比別人多那麽十倍八倍而已。
她半眯起眼,柔媚的眼泛著一抹強烈的殷紅,舌尖舔了舔唇,自己尚不知——
這副模樣,說不是山裏跑出來的精怪,都沒人信。
她哆哆嗦嗦探出手,朝少年的胸膛觸去,聲音輕得像說悄悄話兒。
“哎呀,你受傷了……”
少年眼中戒備更甚,又向後縮,背脊已全貼著牆,退無可退,難捺地偏過頭,想離她遠點兒。
她嗬了口氣,指頭終於點到對方的皮肉,小心翼翼噓了一聲:
“別怕,別怕,本……我幫你瞧瞧傷,嘶——,給我涼涼手……”
少年的肌膚冷浸浸的,觸感格外舒適。
陸霓腦子稀裏糊塗,隻覺對方身上有種難以抵擋的吸引力,口中哄著人,將整個手掌都捂了上去。
少年低低悶哼一聲,一把掐住她的手腕。
他看上去孱弱,上手才知,身體的線條精瘦緊致,陸霓怎肯就這麽罷手,掙動著與他扭在一處。
可憐那豆大點兒的燭火,哪兒經得住他倆這番爭奪,風中殘燭支撐不過幾息,“噗哧”一聲熄了。
黑暗中,陸霓感覺到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緊緊摟住了她。
目不能視,被藥性催發的感觀更加敏銳……
對方起初生澀,繼而莽撞激進,陸霓初出茅廬,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好壞,隻覺酣暢淋漓如一張巨大幕布,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小屋外,接天連地的杏花雨漸趨急切,雨打芭蕉,承接雨露的嫩葉愈發翠綠鮮活,搖曳生發。
……
醒來時,依舊置身一個緊實的懷抱,身上的不適卻換了另一種,腰和大腿酸軟無力。
陸霓一動不動,悄然睜眼。
昨夜那雙極具**的眼安靜闔著,少年近在咫尺的麵容少了兩分驚豔,五官柔和下來,鼻尖一顆清淺小痣,顯得有些俏皮。
她該拿他怎麽辦?
此刻藥性盡去,腦子也清明了,昨夜權宜之下,與個陌生男子有了**,主動的人是她,那麽,就該她負責吧……
正想著,“哐當”一聲門被推開,任嬤嬤大呼小叫的聲音響起:
“殿下……,長公主殿下,您在裏麵嗎?”
陸霓無聲歎息,剛要推開身前的人,那少年已一骨碌翻身而起,如避蛇蠍似的離遠來,她便也順勢退開。
低頭才發現,身上素袍齊整,滿是泥濘的腳也被收拾幹淨了。
她詫異抬眸,飛快瞥了少年一眼,心下又升起些好感。
“殿下,老奴可算找著您了……”
任嬤嬤撲上來,護雛鳥似的把她跟少年隔開,在她身上臉上來回看了幾遍,“殿下,您……您沒事了?”
陸霓神色淡淡,朝外看了一眼,“怎麽就你一個人?”
任嬤嬤見她藥性已過,先發狠盯了眼一旁的少年,這才壓低嗓子。
“殿下,您、這事……不宜聲張,老奴沒敢叫禁衛出動,就讓白芷她們悄悄出來找……”
“不宜聲張,你剛還喊這麽大聲。”
陸霓手指揉揉額角,撐著她手臂站起來。
任嬤嬤臉上流露一絲慌亂,審視的目光又落在牆角的少年身上。
少年緊抿著唇,看陸霓的眼神明顯流露震驚和茫然。
陸霓微微凝眉,悄然後退一步。
破舊小屋中,三人麵麵相覷,氣氛微妙地僵持住。
任嬤嬤猛然大喝一聲:“大膽刁民,可知冒犯長公主乃死罪!”
陸霓的心狠狠一沉,在她背後用力推了一把,“嬤嬤,給本宮滅口。”
任嬤嬤生得膀大腰圓,隻這麽一撲一撞,於麵前的少年亦是極大的威脅。
兩人纏鬥起來,陸霓則緊貼著牆,不動聲色朝門口移去。
一瞥間,瞧見任嬤嬤手裏一柄明晃晃的金簪,正是陸霓從不離身的秋水簪,想是昨夜在杏林奔跑的時候掉落,被她撿到的。
簪頭無鋒,被任嬤嬤舞得虎虎生風。
那少年招架著一路後退,直退到屋角一個傾倒的架子旁,霍然從中抽出一柄半尺長的匕首。
任嬤嬤一驚,轉身朝門逃去。
陸霓就在門邊,一步上前堵住,“本宮清譽要緊,嬤嬤,殺了他!”
任嬤嬤被她牢牢攥住手臂,抬頭時滿目驚愕,“長公主你……”
話音未落,少年已追上來,手中匕首“噗哧”一聲,沒入任嬤嬤後心。
碩長人影一晃,少年已立在門前,
這次輪到陸霓的退路被堵,她恍然發覺,他生得很高,需要極力仰頸才能與之對視。
鮮血自匕尖上一滴滴淌落,高大的陰影步步逼近,籠罩在陸霓頭頂。
她隨著步伐後退,腳下被任嬤嬤的屍體絆住,順勢跪坐下去,迅速撿起秋水簪。
少年半蹲下身,沾滿血跡的匕首挑在她下頜,漆黑的眸子泛著陰鬱寒芒。
陸霓打了個激靈,他的眼神比匕首更危險。
兩手撐地向後縮避,她退一步,少年便進一步,刀刃若即若離抵著柔白頸項。
陸霓藏在身後的手,拇指按在簪頭的碧璽上,心下卻遲疑未決,直到背脊抵到牆,退無可退。
她咬緊牙關驀地抬手,簪子狠狠紮進少年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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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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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與托孤,實則心照不宣的相互利用,夜夜曲意逢迎,被他掐著下巴喚禍水,曲苒淚意漣漣、委屈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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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苒乖巧點頭,每逢預感他殺機起,二話不說連夜出逃。
秦玦沒料到,口稱別無退路的孤女,多得是藏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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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秦玦捉她回來,都會惡狠狠警告:
再跑,打斷你腿。
終至大功告成那日,秦玦一腳踹翻皇座上奄奄一息的皇兄,扶持幼侄登基,自己當了攝政王,這才發現,
曲苒已然功成身退,遠遁千裏,無跡可尋。
那是母親給她留好的退路,塞外江南,孤煙落日風光美,養雞養鴨樂逍遙,曲苒奔向自由之前,不但揣了一包袱逸王府的細軟,肚裏還揣了王爺的小崽兒。
那個當年口口聲聲說要斷她腿的男人,追妻千裏,自斷雙腿,伏在她門前時,形同叫化子,向她伸出手,苒苒,求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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