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紮我車胎的姑娘

一首《成都》席卷了這座城市,這個雨夜,我站在天府廣場上,身邊僅剩下靠著街頭賣唱活著的‘流浪’歌手朋友茅台。

“喂,別傻愣著了,收工了。”

茅台衝我喊了句,自己先裝好了電吉他。

我回過神,熟練的去關掉電瓶,卸下插排,在拆裝好了設備,我跟茅台一同收起了大傘,兩人把設備一背,在細雨中前行。

“丁秋,想吃啥。”

茅台突然問我。

我不在狀態,自從這首歌出現,我總會習慣的發呆。

聽到茅台叫我,我有了點反應,而後衝他笑著:“今天賺的不多,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咱們兄弟也好久沒開葷了,你說吃啥,就吃啥。”

我也不客氣了,想吃正宗的四川火鍋,茅台衝我伸了大拇指,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樣,而後走出廣場老遠找到了我們那破舊的三輪。

……

今夜的茅台出奇的大方,平日裏連一塊錢都算計的他,點了一份鴛鴦鍋,要的都是好肉,我在那用手指頭算得多少錢。茅台一把將我手按住說:“兄弟,不要算了,散夥飯,不差錢。”

我呆呆的望著茅台,人有些傻了。

……

這頓飯吃的心酸,很久沒有吃過像樣的東西了,可心情卻不在吃上麵。

我們喝酒,不斷的喝酒,彼此都希望借著酒勁把不愉快忘掉,接著喝高了,沉悶的開口變成了無話不說的歡談。

茅台說他還有夢想,但夢想不能當飯吃,他來成都兩年,除了一事無成的羞愧感,連那點僅存的尊嚴都沒了。

說著說著茅台哭了,他說他真的想當個歌手,他想去舞台唱歌。我也喝多了,跟著茅台在那嚎嚎大哭,我說我舍不得他,他走了,我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這座城市找到一個像他唱《成都》唱的那麽好聽的人了。

最後,兩個大男人旁若無人的大廳裏手拉這手圍著桌子又唱又跳,沒有尊嚴,沒有羞愧感,有的隻是一年多的相互扶持與理解。

……

我不知道茅台的名字,他也從來沒告訴過我。

我們一年前在天府廣場相遇,他那時候和現在一樣,隨便找個角落就能賣唱。

那天我的情緒不好,感覺他在哼哼唧唧,於是當場損了他幾句,茅台脾氣也不好,兩人當時將強了起來,最後還扭打在了一起。

他沒打過我,我們進了局子,公共場合行為不檢,關了七天。沒人保釋我,也沒人看望他,或許就是那種孤獨感,我們在出了局子那天喝了頓酒,成了朋友。

那時候我正在找工作,找了幾天,沒人肯用一個打過領導的人,茅台知道了我的情況,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兄弟,跟哥混。哥管你吃喝,還給你錢花,我倆弄個組合,雲台組合,保證火。

從那以後,我變成了茅台的雜工,他真的做到了供我吃喝,也做到了供我錢花,但我們吃的是饅頭,喝得是自來水,一塊錢掰兩半花。

……

茅台的外公托人給他找了份鐵飯碗,他當天打車就去了火車站,他車票昨天就定了,到現在才說,是不想我這個朋友心情不好。他將僅剩的三百塊錢全部留給了我,還有就是那套設備與電吉他,我說讓他帶走,茅台卻說他不敢把它們帶回去,害怕丟人,另外他說讓我找工作,找不到還能拿這東西頂幾天。

這個‘流浪’的朋友讓我感動不已,我問了他名字,他有些鬱悶的看著我說道:你不是知道嗎?

本來就喝多了,人很懵,而後跟我補充了了一句:毛毛雨的毛。

我恍然大悟。

他的名字叫毛台,隻不過是毛毛雨的毛,整整一年多,我都以為他不肯告訴我名字呢!

在一陣不舍中,一個會唱《成都》的人離開了成都,而一個喜歡聽《成都》的人卻還在掙紮。

……

蹬著破舊的三輪,車上是茅台留給我的設備,這些玩應值幾個錢我不知道,卻像茅台說的那樣,在我未找到工作前能頂那麽幾天,而此時我的目的地就是租房日期還剩不到十天的出租屋。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趙雷,但他的民謠歌我卻都會唱,特別是最近風靡全國的《成都》,將我這個漂流在這座城市多年的‘孤魂野鬼’靈魂洗淨,純粹的像半空中的雨,晶瑩剔透。

喝多了,在迷醉中哼哼起了趙雷的另一首歌《南方姑娘》,淋著雨,在那昏黃的路燈下,燈光將細雨拉成閃動的帷幕,恍惚中,那一幕幕冒冒失失的闖進了我的腦中。

我跟童薇是藝校的學生,我主攻編劇播音,而她是戲曲表演主持。我們相戀是個偶然,分手卻成了必然。以至於什麽是必然,除了高中數學課老師講過,而現在的我卻忘記的七七八八了。

在我的腦子裏,僅剩下那一句‘等我’,從她離開的那天起,我就真的在這座城市等了她四年,抱著美好等了四年。

在這四年裏,童薇從默默無名,變成了知名藝人,她太火了,是當代的流量明星,導演都排著隊的請她。可在她的身上,我真的看不到絲毫演技,爛到無法複製。可我呢?我又是什麽?從動手打了那一巴掌後,我從即將提名的電台副主任變成了小組長,又從小組長變成了組員,最後連鐵飯碗都丟了,流落街頭,破罐子破摔,唯一支撐我狼狽到現在的或許就是那句‘等我’。

幽暗的街道,我冒雨前行,恍惚的燈光衝淡了我身上的頹廢,五天前我收到消息,過了這個午夜,童薇將會出現在這座城市。

在自欺中,我賣力的蹬著三輪,我有多希望發消息的人是童薇。

……

“我說,你大半夜的碰瓷好嗎?”

三輪車前躺著個姑娘,抱著我自行車前胎,手裏麵拿了把折刀,刀不是對著我,而是頂在我的前胎上。

“誰說我碰瓷了,你酒駕!”

路燈下,這姑娘盯著我,一副你動試試,我紮你車胎。

“三輪車也算酒駕?你腦子沒病吧?快點滾,我可不是好人。”

想到明天要見到童薇,我就有些不耐煩了,現在的我隻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覺,然後養足精神明天去見童薇。

“哎呀,小姐姐我什麽人沒見過,居然威脅我,給你個機會,送我回藝校,否則的話…”

姑娘的刀已經紮進了外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