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狡猾的罪犯也逃脫不了警方的製裁,李貴終於還是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且揭發了幕後主使薄冠成。

不僅如此,當初撞人的貨車司機也翻供承認自己是收了巨額錢財,就連當時的交易通話的錄音也被挖了出來。

薄冠成最終還是從人人羨慕的薄氏大少爺、薄氏集團有可能的繼承者之一,成為了人人談笑、嘲諷挖苦的階下囚。

人心不足蛇吞象。

自己做過的錯事,終究還是需要自己承擔的。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薄冠成並沒有起訴薄越明故意傷人——

是良心發現?幹脆放棄掙紮?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深處的答案,隻知道警方上門時,他沒有歇斯底裏的掙紮,也沒有拚盡全力的反抗,就這麽跟著進了局子。

至於近一步審判和定罪,還得留到年後才有結果了。

今年的元旦和春節離得特別近,隔了不到一個月。

上線不久的《末霧》已經穩住了一定量的玩家群體,並且每天還處在不斷少量上升的趨勢裏。

總體發展在裴意的預料之中,也給yy留出了推行《末霧20》手遊的準備時間。

趁著年關將近,裴意和黎於安帶領著工作室團隊搬進了全新的公司地址,看在《末霧》發展良好的份上,兩人趁著正式放假前——

兩人商量著給員工們發了額外的獎勵紅包,頓時引得了一陣「好老板」的美稱。

不過,遊戲工作室就算是過年放假,也得有人堅守。

好在向南生就是帝京本人,家還和新工作室地址離得很近,主動承擔起了留守值班的責任。

除了過年值班會給予法定的倍獎金,裴意和黎於安也承諾如果有事,他們作為核心負責人也會隨叫隨到。

一群人歡歡喜喜地放了假。

裴意看著瞬間空了位置的辦公大廳,無奈笑笑,朝著好友的辦公室走去,「梨園,忙嗎?」

「不忙,gm那邊發來郵件,明天下午他們公司有年終總結大會,作為他們的投資項目之一,我們得派人去一趟。」

這種事情,自然都是落在了黎於安這位運營的身上,他現在正在整理開會需要的材料報告。

「辛苦了。」裴意真心開口,詢問,「明天晚上有空嗎?」

「有,下午開完會就沒事了。」黎於安點頭,「怎麽了?」

裴意偏頭發出邀請,「去我家過個小年?」

黎於安一愣,「薄家?」

裴意搖頭,「不是,我是說,我媽媽家,到時候還會有我姐、我哥,額外再多一個薄越明。」

「……」

黎於安一怔。

裴意知道好友明白這份邀請的重量,並不逼他,「梨園,雖然我們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裴家有過關係,但早已經脫離了那個家帶來的束縛。」

「如果你願意,我們既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家人,這份邀請不僅是我,也是他們的意思。」

「相信我,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像你一樣好。」

裴意邀請裏隻有真誠,沒有逼迫,惹得黎於安心思一動——

自從在醫院搶救室外徹底和安陽斷絕關係後,黎於安就從那個從小住到大的家中搬了出來,選擇租房獨居。

原先在少爺時期認識的朋友都斷得差不多了,工作之後認識的、可以交心的朋友又屈指可數。

沒有人知道,他也怕孤獨,他也想要家人。

裴意的這份晚餐邀請,直接落在了黎於安的心坎上。

「如果……」黎於安鼓起勇氣,帶上了一絲絲小期待,「如果你們不嫌麻煩的話,那我明晚去蹭一餐?」

裴意笑應,「當然,遲點我把地址發給你?」

黎於安點頭。

說完正事的裴意看了看手機顯示的時間,眼尾流露出一絲小雀躍,「那我先走了,有人在停車場等我。」

「……」

黎於安一改之前的態度,玩笑拒絕狗糧,「快滾快滾,懶得看你在我麵前瞎晃悠。」

次日傍晚,薄越明將車子停在了老式居民樓底的停車位上,看向身邊的戀人。

「到了。」

「嗯。」

裴意透過車窗往上掃了兩眼,「我都看見窗戶口冒熱氣了,估計我媽已經開始在煮東西了。」

薄越明壓了壓內心深處的緊張,「我去把後備車裏的東西拿出來。」

裴意忍俊不禁,「好。」

原本兩人隻想來簡單過個小年,但薄老夫人昨晚在餐桌上聽說了這事,今天親自忙了一個上午、給薄越明安排了好多上門拜訪的物件。

裴意勸著說不用麻煩,結果反倒被薄老夫人念叨了一句「小年輕不懂事」,然後她就執意準備好的東西塞滿了整個後備車廂——

弄來弄去,讓薄越明生出一種「初次見家長」的緊張感。

裴意跟著下了車,「二哥,我幫你拿些。」

薄越明隻將輕一些、好提拿的東西遞給他,趁著空閑詢問,「小貓,我今天這身裝扮合適嗎?」

裴意想當然地回答,「合適啊,怎麽不合適了?」

直到他抬眼捕獲薄越明的眼色,後知後覺,「二哥,你不會是在緊張吧?」

「……」

薄越明用沉默說明了答案。

裴意努力忍了一下上揚的嘴角,一秒、兩秒、秒,最終還是沒忍住笑倒在他的懷裏。

薄越明無奈,「你笑什麽?」

裴意笑意不減,「二哥,你之前不是見過我媽和我姐了嗎?怎麽還緊張呢?」

工作時麵對上億的競標項目,都不見得對方的眼皮子多眨幾下呢。

薄越明輕吻了一下戀人的發絲,「不一樣,這是我和你在一起後,第一次正式拜訪她們。」

上回被那倆極品親戚的事情弄得太折騰,確實算不上一個很好的見麵,加上那會兒兩人的聯姻為虛、感情也沒開始。

前後對比起來,這次上門拜訪的意義確實特殊些。

裴意湊近吻了吻薄越明微涼的唇,笑著說,「二哥,別緊張,你忘了今天有正事要辦的人是我?」

他打算和舒婉、裴願坦誠自己變回「正常人」的事實。

畢竟他不是當初的那個「裴意」,也不能讓母女二人一直都活在對「他」的擔心裏。

「好,我們都別緊張。」薄越明低應,又輕親了戀人的鼻尖,「上去吧,在外麵站久了小心著涼。」

「嗯。」

兩人提著大袋小袋走到四樓時,聽見腳步聲的裴願正好開了門。

她看見自家弟弟和薄越明的身影,欣喜摻著驚訝,「小意,還有薄總,你們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過來?」

話音剛落,秦以舜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邊,他是提早趕來幫忙的。

秦以舜看見屋外兩人拿著的成堆東西,自然而然將功勞放在了自家弟弟的身上,「過年走親戚,帶點東西也正常,我們小意費心了。」

說完,他還怕累著提東西的裴意,上前踏出屋子接過了對方手中的東西。

至於邊上拿的更多、更重的薄越明,他壓根不管。

「……」

薄越明已經熟知了秦以舜的「護弟狂魔」的屬性,默默受著這位大舅哥的考驗。

裴願見此,主動上前幫忙,「薄總,你們來吃飯就行了,這東西也太多了。」

薄越明也不讓她一個女孩子經手,簡單應對,「不多,大哥說得對,應該的。」

「……」

秦以舜手裏的東西沒拿穩,哐當一下掉在了地上,回身不可思議地看著突然改口的薄越明。

大哥?

怎麽就攀上關係了?

這小子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薄越明對上秦以舜探究的視線,故作熟稔地點了點頭,他早就想通了——

無論裴意是不是原先的「裴家小少爺」,但對家裏人的在意都是認真的。

既然如此,作為戀人的他自然不能反著來,多個大舅哥也沒什麽問題。

裴意看出兩人間湧動的微妙氣流,頓時樂得出聲應和,「嗯,大哥說得對!」

這下子,輪到吃驚的人成了裴願,「小意?」

弟弟的口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清晰了?

與此同時,舒婉從廚房裏聞聲趕來,手裏還拿著一柄鍋鏟,「小願啊,是你弟弟他們來了嗎?」

裴意不著痕跡地深呼一口氣,踏進屋子、搶在裴願回答前,「媽,是我,我回來了。」

「……」

舒婉驟然停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盯著靠近的裴意。

裴願隨手將東西擱置在了地上,趕緊跟了上去,「小意,你、你這是……」

裴意想起身後已經知情的薄越明和秦以舜,幹脆不再遮掩,「媽,姐,我有話想要單獨和你們聊聊,可以嗎?」

——哐當!

舒婉手中的鍋鏟掉落在地,卻沒心思彎腰去撿,她局促不安的手在圍裙上蹭了兩下,是緊張也是期待。

「……好、好!我們、我們進屋說!」

裴願也意識到了裴意的正常變化,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應和,「嗯!進屋再說!」

人各帶著情緒,進了小臥室。

房門輕巧一關。

留在客廳裏的薄越明和秦以舜大眼瞪小眼,後者撿起掉在地上的鍋鏟,率先開口,「把東西都先放在邊上,正好我有事要問你。」

薄越明大概猜到了秦以舜的意圖,微微頷首。兩人各自占據了沙發一邊坐下。

秦以舜開門見山,「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小意差點被孫業隆欺負,我和你交代過什麽。」

「記得,再有一次類似的情況,你會把裴意從薄家回去。」薄越明沒有逃避,開口認錯,「是我沒能全方位保護好裴意,所以才導致他遭遇了那場綁架。」

「薄越明,不是我非得給你找錯、不待見你。」

秦以舜想起那天初見裴意被李貴等人包圍時的危險場景,眉眼間充斥著濃濃的不滿意。

「你們薄氏關係烏煙瘴氣,就算沒了大房,誰能保證二房未來不會惹是生非?」

他的語氣很嚴也很冷,「就算小意有自保的能力,但不代表那群人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找他麻煩!」

「你如果治不住那群挑事的麻煩,就別輕易說出你能保護小意之類的話!」

秦以舜是軍人出身,「保護」兩字從來不是他們掛在口頭的空談!

「……」

麵對秦以舜的厲聲質問,薄越明沒有絲毫的不滿,「是,是我的問題。」

要不是裴意自個兒機靈,要不是秦以舜趕到及時,指不定就會造成什麽嚴重後果了!

秦以舜看見薄越明任由自己批評的認錯態度,點到為止,「薄越明,我之所以強忍著沒說什麽讓小意離開薄家的話,就是因為他喜歡你。」

那天,裴意才剛逃離了綁架的危險,第一時間想得不是去治傷,而是趕去集團總部找薄越明。

從那時起,身為外人的秦以舜就徹底看明白了——自家弟弟怕是早就栽在了薄越明的身上!

裴意是獨立的個體,擁有自己的情感和選擇,既然他已經選擇和薄越明在一起,外人是沒有資格去過問、去幹涉。

秦以舜沒有想要弱化、看輕裴意的意思,隻是站在兄長的角度,他希望對方過得更幸福一些。

「……」

「……」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過了好一會兒,秦以舜才歎了口氣,嚴肅中又帶著微妙的懇求,「薄越明,事不過,你明白嗎?」

「明白!」

薄越明早已經在自責中反複確認過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絕對不會。」

秦以舜不再多說,起身將鍋鏟拿回了廚房。

另一邊,布置溫馨的房間裏,是舒婉和裴願特意給裴意留出的過夜臥室。

無論母女兩人搬到什麽地方,也無論裴意會不會回來住,這個保持了多年的習慣一直延續。

裴意看著神色激動又不敢隨意詢問的母女兩人,心尖湧上一抹酸澀的動容。

「媽,姐,你們不用這麽看著我,就是你們想得那樣——」他微微停頓,還是打算「真假摻半」地說明情況,「自從進入薄家後,我的情況就已經逐漸好轉並且恢複了。」

「……」

舒婉啪嗒一下砸出眼淚。

裴願連忙給她遞了紙巾,勉強忍住想哭的衝動,「小意,你是真的沒事了?」

「嗯。」

裴意也抽了一張紙巾遞給裴願,掛著點乖巧的笑,「沒事了,你們看我現在不是能和你們正常溝通、聊天了嗎?」舒婉眼睛紅了又紅,累積在心底多年的壓抑和痛苦終於全麵爆發,捂著臉痛哭起來。

裴意一出生就被裴老爺子強行帶走,母子兩人每年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那時候的舒婉想著——

雖然骨肉分離的思念難熬,但兒子至少有爺爺奶奶真心疼著、吃穿不缺,她隻需要好好賺錢、讓女兒過得好、過得幸福就行。

後來,裴意落水後癡傻的消息傳來,舒婉的心像是硬生生地掰成了兩瓣。

她不止一次想要闖入裴家陪伴、照顧小兒子,但總是被無情地拒之門外。

那時候還是隻有裴老夫人會幫著想辦法,給他們母子、姐弟創造見麵的機會。

最初的幾次短暫相處時,舒婉總覺得小兒子並沒有那麽「癡傻」,隻是反應慢了些。

為此,不懂醫學的她查了很多資料,說是這種情況會有好轉的可能。

這點「可能」成了她心裏唯一的希望,甚至還去報班學習相關的陪伴理療的知識。

隻可惜,裴老夫人去世後,她和裴意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

年複一年,對方的病情也沒有好轉的趨勢。

陪在她身邊的裴願從小懂事,甚至主動承諾過,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會盡可能地幫扶照顧著弟弟。

但是舒婉心裏明白,女孩子更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癡傻的小兒子從來不應該是大女兒必須照顧的義務。

再後來,舒婉看著自己的年紀一點點上升,為了將來不拖累女兒,為了以後還能有機會給予兒子一定照顧——

瞞著女兒裴願獨自一人打起了兩份工,就連唯一能休息的周末,她都會想辦法弄點手工零件,就是希望多攢點錢。

舒婉原以為日子就得這麽一天天熬著下去了,熬到自己內心的光亮徹底消失,這輩子或許也就這麽熬到頭了。

然而這一刻,裴意健康無憂地站在她的麵前,說著「沒事了」。

積壓在她心裏的巨石成了粉末,被阻擋的光亮終於重新照進了這條從丈夫去世後就黑暗一片的人生。

舒婉知道自己性格溫弱,很多時候都不能算是好母親,但她從始至終認為——

這雙健康的兒女,是上天留給她最大的禮物和獎賞!並且甘願為了兩個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

「媽,別哭了,弟弟沒事應該開心。」裴願勸著,自己卻還沾著哭腔。

裴意看著眼前都快哭成淚人的母女兩人,主動作為依靠抱了抱她們,「媽,姐,都過去了。」

「以後我會代替爸爸,承擔起照顧你們的職責。」

經曆過了那麽多事,現在的裴意不僅是為了替「原主」承擔,更是他真心實意地想要抓住這份親情賦予的溫暖和義務。

「你們要相信我,好嗎?」

「好,當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