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稚兒是用來折騰的

這時聖藥堂的掌櫃從裏麵迎出來,向止燁道:“公子,你要的藥到了,不過這次你要的太緊,我們讓人快馬加鞭急送來的,所以價錢上……”

他說完,發現賣回氣丹的小姑娘和小子還沒走,看樣子和止燁也是認得的。

不由得多看了如故和小開一眼,忽地視線落在小開抓著小金算盤的素白手指上,小指上戴著一個墨黑的鐵指環,指環不起眼,但仔細看,卻發現那指環雕著一條沉睡的龍。

這年代除了皇帝和太子,隻有一個人可以用龍紋,錢家的當家人,意寓——龍頭!

病弱少年,一絲不漏精密的商業頭腦,小金算盤,臥龍黑鐵指環……

掌櫃懵了,怎麽沒想到是他?

錢這的少當家——錢小開。

能讓錢小開陪著的人,隻有臨安府的郡主。

臨安郡主雖然不是商人,但是北皇和越皇跟前的紅人,不是他們這些小商人能招惹得起的。另外他們藥錢的貨源百分之九十來自錢家……

掌櫃為剛才胡說八道悔青了腸子。

如故看看掌櫃,再看看止燁,突然醒悟自己自作多情了。

止燁根本不是來找她的,而是來給那個‘花滿樓’的柳姑娘買藥的。

如故雖然不認為府裏的這幾位是她的私有產品,也認為他們應該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但協議在,名分就在。

他們有喜歡的姑娘,就娶了擱家裏,他們關了門怎麽恩愛都沒有關係,在外頭還是要給她幾分麵子的。

可是止燁名草有主,卻公然**,還嫖得這麽高調。

讓她頂著一大摞的綠帽子到處晃,走到哪兒,都被人戳背脊嘲笑。

這些也就算了,他居然還想公然誆她的錢去嫖,絲毫不避忌人家的眼光。

她再大度,也多少會鬱悶的。

掌櫃當知道止燁給誰買藥,他剛得罪過臨安郡主,還在擔心臨安郡主日後會不會給他穿小鞋找麻煩,現在被她知道她的夫郎在他這裏買藥給別的姑娘,還不拆了他的鋪子?

偷看如故臉色,見如故的臉綠了,嚇得一縮脖子,縮回聖藥堂,隻恨不得能抱著整間鋪子遁到地底下去。

叫夥計從後麵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去找雲末。

要知道,臨安郡主對她的幾個夫郎的忍讓是出了名的。

但她對夫郎們忍讓,不表示她沒脾氣。

她不但有脾氣,脾氣還特別的臭,出了名的刻薄凶殘,她在夫郎麵前忍了氣,這氣就得往別處發泄。

那麽他和他的這間鋪子就得倒血黴。

能鎮住臨安郡主的隻有雲末。

雖然現在找雲末有點遠水救不了近火,但錢小開在這裏,他好好求求錢小開,錢小開看在他們在錢家手下經營多年的份上,總該幫他一幫吧?

如果錢小開能拖住這小煞得一會兒,能趕著請來雲末,他和這間藥鋪還不至於死無完屍。

如故雖然臉皮厚,可以不要臉,但不表示別人可以公然打她的臉。

摸了三文錢出來,摔給止燁,“包家的豆腐腦,我請了。”再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止燁琥珀般的眸子黯了一黯,臉上仍是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喂,丫頭,不就一千兩銀的事嗎,生什麽氣?”

如故發誓以後見著他就繞著走。

止燁勾住小開脖子,“借點錢來用用。”

小開直接翻了個白眼,跟著如故走了。

朔月快到了,萬一如故被什麽東西上了身,麻煩的還是他們,他可不願把時間浪費在給她驅鬼怪上。

他的的任務是幫如故攔邪氣,至於誰惹了她生氣,她心情好不好,他不關心,隻關心她今天掙的錢能還多少給他。

正尋思著和如故好好算算這筆賬,轉眼功夫見如故一頭鑽進街角的藥圃,把藥圃裏能買到的藥材種子全買了一遍。

錢小開納悶,難道她想把臨安府換成藥圃?

不過藥材種子花不了太多錢,他也沒在意。

如故買好了種子,邁出門檻,腳下踩到一樣東西,彎腰拾起,是一粒種子,形狀像人參種田,但人參種子呈米黃色,這粒種子卻是褐色,而上麵布滿色斑,回頭向掌櫃問道:“掌櫃,這是什麽種子?”

掌櫃看了一眼,道:“壞了的人參種子。”

如故覺得那粒種子手感光滑,不似黴爛的樣子,她對種子沒有太多研究,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這粒種子有些不尋常,等空了讓肉丸子認認,這到底是什麽。

向掌櫃問道:“掌櫃,這種子,你還要嗎?如果不要,送我吧。”

如故剛買了不少東西,掌櫃正高興,別說是一顆丟掉的爛種子,就算是一粒好種子,她要也不會不給,忙道:“你拿去就是。”

如故從藥圃出來,又逛到特殊物品鋪買了一大堆煉丹用的藥引。

她要煉丹,買藥引是必然的,小開也覺得理所當然,隻是她買的數量……

小開瞄了眼堆得像小山的藥引,心裏默算了一下,眼皮一跳,這些東西萬金不止。

小開懵了,還他的錢呢?

果然,如故剛剛賣回氣丹的一萬兩再加上雲末給的那些銀子全搭進去了,還差幾百兩銀子。

掌櫃的想扣出那幾百兩的藥引,如故死活按著不肯,討好笑道:“我給你當小工還這錢?”

“姑娘,別逗了。這裏的夥計一個月才一兩五銀子,這幾百兩銀子,他們得掙上幾十年。”掌櫃頭痛,人家出手就上萬金,這麽大的主顧不能得罪,但幾百兩銀子不是小數,開不得玩笑,“我們這兒的夥計搬搬抬抬,辛苦著呢。”

“我會磨藥,會搞衛生,搬搬抬抬也沒問題。”如故指了指小開,“你覺得我一個人不夠,那麽再加上他。”

如故雖然是一身素服,但料子是極好的,是非富即貴的人家才能穿得起的,再看和跟在她後頭的小開,鬥篷上的團花全是純金絲勾邊,那繡工是京裏第一繡坊才有的手藝,僅一朵花就是尋常人家三年的吃用,他這一身的吉祥如意,不知要養活多少人了,這也就算了,那帽子上的一圈銀狐毛沒一根雜毛,根根針毛油光滑亮,就連宮裏娘娘們都不見得能用得上的珍品。

他一間鋪子賣掉,也買不起他半匹領子。

掌櫃苦笑,“我們真請不起您。如果你真不肯均點藥材出來,那隻能去別家買了。”

如故坐在藥引上不肯走,衝著小開一笑,叫道:“小開……”

小開兩眼望天,當沒聽見。

他還指望著她還他一筆錢,結果她把錢花得幹幹淨淨,一點不給他留,還有臉叫他?

穿成這樣的金主,背景絕對不同一般,掌櫃的不敢得罪,而如故又賴著不走,掌櫃沒了辦法,可憐兮兮地一眼又一眼地睨小開。

小開看著攤在藥引堆上的無賴,覺得這輩子的臉都被她丟光了,偏偏還不能丟下她走人,但要給她出錢,沒門,別開臉,權當她是空氣。

掌櫃的被如故磨得沒了辦法,又不敢過於得罪,隻得應付道:“如果姑娘堅持,那就這麽著吧。”他尋思著這樣人家的公子小姐哪裏幹過什麽活,等他們做一做,吃點苦頭也就知難而退。

如故立刻跳了起來,在門後拿了把掃帚塞到小開手中。

小開看著手中掃帚,生生地被氣歪了鼻子。

他是第一商於家的少當家,多少大買賣等著他點頭簽單,讓他在這裏給人當小工。

一來沒興趣,二來沒這閑功夫。

瞪著麵前嘻皮笑臉的無賴,閉眼深吸了口氣,鎮定,和無賴生氣不值,睜開眼看著湊到麵前的笑臉,仍是氣得差點把胸膛炸掉。

摸出兩片金葉子拍在櫃台上,黑著臉出門。

如故喜滋滋地收了藥引,跟著小開出門,才發現忙了大半天,沒吃一點東西,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屁股坐到身邊的小麵攤上,見小開仍往前走,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忙一把拽住錢他的鬥篷。

錢小開低頭看見拽住他的小手,一肚子的火氣全衝上頭頂,他最恨的就是別人亂碰他,偏偏這個不要臉的對他想碰就碰,完全沒有顧忌。

抓住鬥篷衣襟,用力一抖,然如故攥得極緊,竟沒能把那隻小手甩開,越加氣得腦門痛,少血色的臉頰上反而增了一抹淡淡的紅。

如故挑眉,真是隻漂亮又別扭的小獸,好脾氣道:“餓了吧,吃點東西再走。”

小開從小錦衣玉食,無論吃用都極為精細,幾時在這種地方吃過這種東西,看著被磨得油光滑亮的竹凳子,怎麽看怎麽覺得髒,哪裏坐得下去。

如故猛地手上用力,她長得雖然柔弱,但手上力氣卻不小,錢小開一個沒留神,竟被她拽得跌坐在她身邊,身體向她肩膀壓了下來,如故怕他在大街上起反應,反應極快地抓過桌上筷子筒把他推了開去。

好在小開穿的厚,而且又是一觸即開,身體上沒有太大反應,小開暗鬆了口氣。

他不能遠離如故,隻好坐勉強坐直身。

這樣的麵疙瘩鋪子,隻有尋常的百姓才會光顧。

如故身上衣裳的衣料雖好,但極少裝飾,看上去樸實無華,坐在盡是布衣的人堆裏,倒也不覺得紮眼,可是錢小開從頭到腳無一不奢華富貴,擱在這小攤上就像把一隻孔雀丟進了豬圈,格格不入,連他自己都覺得別扭,扭來扭去,渾身不自在。

麵攤老爹好心問道:“這位公子,是坐得不舒服嗎?”

小開立刻和顏回話道:“沒有,老丈多心了,挺好,真的挺好。”他為了表示坐得很舒服,故意把身體放鬆,可是他從小家教極嚴,早已經習慣了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刻意的放鬆越加覺得古怪。

如故‘噗’地一聲笑出了聲。

錢小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老人雖然賣麵糊糊為生,但在小開看來,也是個買賣人,人家掙口飯錢不容易,他就算再怎麽別扭,也不願老人難堪。

如故心想,小獸倒有副好心腸。

要了碗麵疙瘩,推了一碗到小開麵前,“我在這裏吃過兩次,味道還不錯,試試?”

小開看著黑乎乎的粗麵疙瘩,哪裏敢吃,身體筆直,對麵前的麵疙瘩是連手指都不碰一下,顯得特別刺眼。

如故知道他精貴,也不勉強,自己拿了筷子稀裏呼嚕地吃了起來。

小開沒有兄弟姐妹,又不耐煩父親娶的那一堆妾室,所以基本都是自己一個人用餐,再好的飯菜,也提不起多少食欲。

看著如故‘哧溜,哧溜’地吃得極香,不禁懷疑,難道這難看的東西,真的那麽美味?

轉眼間見如故大半碗麵疙瘩已經下肚,仍沒有停下的意思,嚼了一口鹹菜,喝一口麵糊糊,越發吃得開懷,小開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心想,或許可以試一試。

猶豫著拿起筷子,蘸了點糊糊放進口中,是陳年的黑麵,雖然沒有黴味,卻已經沒麵粉的麵香味。

有錢人家是不會吃這種東西的,而窮人家吃不起新出的精麵,能有陳年的粗糙黑麵吃已經不錯。

小開看著如故吃得香甜的模樣,不由得迷惑,忍不住問道:“好吃?”

如故睨了他一眼,“我小時候,對我們來說,野山芋都是好東西,這東西連過年都吃不上一頓,能不好吃嗎?”

小開微愕,都說沒臨安郡主小時候長在民間,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小時候是怎麽過的,難道真如她所說?

如故怕小開碗裏的麵疙瘩凝固,抽了他手中筷子攪了攪,塞回他手中,“你平時養得太精貴,身子才這麽弱,多吃些粗糧,絕對比你現在長得好。”

小開神使鬼差的挾了塊麵疙瘩塞進口中。

粗麵疙瘩裏參了些野菜,雖然帶了些澀味,卻也野菜的清香,麵疙瘩雖然粗糙,卻比精麵多了些嚼頭,不知是餓了還是受如故的影響,竟不覺得難以下咽,平時一小碗飯都嫌多的他,不知不覺竟把那碗麵疙瘩吃了個幹淨。

如故又推了一碗到他麵前,“多吃點,我請客。”

小開雖然平時擺著一副少年老成的架子,但終究是年齡小,心想,這無賴一分錢不他,現在她請客,吃她一次算一次,不吃更虧,當真把那麵疙瘩又吃了個底朝天。

放下碗,才發現,他好像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多,望著麵前的兩個空碗,覺得不可思議。

錢小開感覺另一道目光落在空碗上,瞥眼看去,卻見如故嘴角噙了一絲似笑非笑,仿佛在說,不是不吃嗎,結果比誰都吃的多。

白瓷般的清秀臉龐上慢慢浮起一抹淡淡嫣紅,極快地漫過耳根。

他臉一沉,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冷道:“結錢。”

老成模樣是裝出來了,但臉上的紅暈卻還沒退去,讓這隻別扭的小受越加強嬌憨可愛。

如故嘿嘿一笑,小樣,裝,接著裝。

伸手進口袋,下一刻笑不出來了。

小開見她神情有異,有種不好的預感隨之而來,“又怎麽了?”

“好像出了點小意外。”如故輕咳了一聲,也有些不自在。

“什麽意外?”小開飛快看過她筒在口袋裏的手,一個念頭閃過,“你該不會加連這個都賴吧?”三碗麵疙瘩也就九文錢。

如故默默地把錢袋翻過來,一個銅板從錢袋裏滾了出來。

小開那種不祥的預感越加強烈,一把奪過她手中錢袋抖了幾抖,一個字也沒抖出來。

扭頭狠狠地朝那無賴看去,這算什麽?

如故堆了個笑臉,“再借八文錢,以後一起還。”

小開的臉瞬間黑了下去,瞪著麵前的混蛋,眼都酸了。

這麽摳門又不要臉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氣炸了肺,他想不明白,這麽個沒皮沒臉女人,怎麽就頂了臨安的位置,做了郡主。

其他吃麵糊糊的人向他們看來,竊竊私語,不帶錢來吃人家東西,穿成這樣來吃霸王餐,丟不丟人?

小開的臉刷地一下紅過豬血,丟下八文錢,急急暴走。

他發誓,以後這女人就算被狗叼去了,他都不會管。

如故心情大好,有個有錢的闊少爺跟著買單,真心不錯,哄道:“你什麽都缺就不缺錢,何必為錢不開心?”

什麽叫什麽都缺?

小開忍了半天的氣,終於忍不下了,騰地一下轉了回來,“我什麽都不缺,就缺了心眼,才能讓你為所欲為。”

在攤上吃麵疙瘩的人,全向他們看來。

先看如故,雖然相貌極美,但一臉痞子相,而這少年緊崩著的俏臉嫩過人家小姑娘,又是一臉的端莊周正,怎麽看都是好人家的男兒。

結果出來了,這位痞子姑娘用各種不要臉的手段,死不要臉地粘著人家良家少年,強迫人家做見不得人的下流事。

良家少年最終忍無可忍地爆發反抗了。

有看不過眼,又沒臉色的人,起哄道:“這位姑娘,你折騰人家一個稚兒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去找‘花滿樓’的無顏去。”

無顏成了如故的打臉標誌,如故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正要發作。

卻聽另一個人道:“說起無顏,一會兒有他的戲,趕緊吃完了,去看能不能找個樹杈看兩眼去。”

無顏有戲,如故怔了一下,丟了碗就跑。

她被人掐‘死’的事,無顏是重要線索,既然有無顏的消息,她絕對不能放過。

如故一走,那些人看小開的眼光,就多了幾分同情。

有人好心勸慰,“小哥,這樣薄情寡義的女人,走了好,你別難過。”

小開怔了一下,反應過來。

他們當他是‘棄男’了。

他少年老成,辦事穩重。

他年齡雖小,不但在錢家,就是在商界的最高層都極受尊重。

被如故氣得半死,還被人當眾說成稚兒,現在居然從稚兒變成了‘棄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死女人,我一定要你好看。

小開鐵青著臉,一跺腳向‘花滿樓’的方向急奔而去。

無顏離開京城這些日子,‘花滿樓’的生意明顯大不如以前。

無顏突然出現,並開口說要登台。

秋娘歡喜得跑前跑後,四處張羅。

時間雖然短,但剛打出無顏的戲牌,沒一會兒功夫‘花滿樓’就沒了空位。

秋娘望著滿席的席座,喜得有眉沒眼,正想去二樓,挨間請安問候,門外衝進來一人,撞得她得直接貼到了門框上,小廝手忙腳亂地把秋娘從門框上撥起來,秋娘開口要罵,忽地看清如故的那張臉,身子一顫,把到嘴邊的罵人話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麽又是這個煞星。

再看如故身後跟著個漂亮得像無錫娃娃的少年。

小開從來不到這種風月場合,秋娘自然不曾見過,隻見那少年身上衣料是連宮裏娘娘都難得到一塊的冰蟬紗,而他腰上的墜子,一顆珠子就能買下十間‘花滿樓’。

這樣的人物,她哪敢得罪。

苦著臉上前行禮,“郡主……今兒……”

‘沒位置了’四個字,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出口。

一頂轎子在門口停下。

一個小貴婦挑起簾子,從轎子裏扶出一個富態的貴婦。

那貴婦手裏捏著一串佛珠,沒戴金銀首飾,素打扮,卻自帶著自小養出來的貴氣。

秋娘一看來人,趕緊丟了如故,迎了上去,“您來了,我給您留了最好的雅間。”

貴婦輕點了下頭,舉止雍容高貴,穿的是貴婦衣服,但那氣度倒象一國之母。

如故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沒注意到小開無聲地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貴婦向如故望來,看了兩眼,驚訝地喚出聲,“臨安?”

如故被點了名,又不知道這貴婦是什麽人物,不敢亂認。

但看她的舉止風度,再加上秋娘畢恭畢敬的模樣,能斷定這個貴婦不是尋常人。

走過兩步,行禮下去。

貴婦眉開眼笑,一把拖住如故,“我今兒剛回京,聽說有無顏的戲,就直接到這裏來了,正尋思著派人去臨安府叫你過來,等戲散了,就一起進宮,沒想到竟在這裏遇上。”

果然是宮裏的貴人。

如故笑著打哈哈,“娘娘厚愛。”

貴婦拉著如故的手不放,“你來看戲的?”

來找人的,但這話,如故不好直說,“出來辦點事,無意中聽說無顏有戲,就過來湊個熱鬧。”

貴婦看如故身邊也沒個人跟著。

“可約了人?”

“沒約人。”

“你一個人?”

“不是。”如故回頭不見了小開,‘咦’了一聲,看向四周,見小開隱身在人群中,顯然是有意避開,道:“被擠散了,不知去了哪裏。”

“散了就算了,既然是一個,今天就陪著我看戲吧。”

“難得娘娘清清靜靜地看一出戲,我怎麽好打擾娘娘。”

“叫什麽娘娘,先不說我現在已經心在佛門,就是放在過去,以你母親和我的關係,你也要叫我一聲陳姨的。”貴婦拉著如故的手不放。

如故暗吃了一驚,原來她就是當朝的皇後娘娘,而她口中的母親,正是她名義上的義母,實際的親生母親越真。

越國和北朝結盟,為了搞好關係,北朝皇後自然要和越國女皇搞好關係。

據說蕭越的母親死的早逝,北皇後來立了丞相的女兒陳妃為後。

這位陳妃是個賢良出了名的。

當年蕭越一直征戰在外,雖然功勳累累,又有母親娘家勢力為支持,但死去的人終究比不過活著的人,在朝中勢力自然薄弱。

陳後娘家一派的大臣,自然一力主張扶陳妃的兒子為太子。

陳妃的兒子四皇子在溫室裏長大,雖然有強大的娘家作後盾,他本人卻沒什麽大能耐,遠不如用累累功勳的太子。

於是朝中即時分成了兩派,兩派關係迅速惡化。

這時皇後毅然站出,支持封蕭越為太子。

而她為了自己家族退出太子之爭,離開京城,去妙華寺帶發修行,封號了塵。

北皇為她的做法深為感動,她雖然離宮,卻從來沒有另外立後的意思,反而在她皇後的寶座上鍍了一層金。

她雖然在外修行,卻妥妥地坐著她的皇後寶座。

自從越國和北朝結盟後,陳後和越皇的關係確實不錯。

如故聽三順說過,陳後對極品女是百般維護,極品女不管闖什麽禍,被告到宮裏,陳妃一律擺平。

陳後可以說是極品女的護盾之一。

如故和極品女雖然長得一樣,但性格言行完全不同,陳後和極品女走得越近,如故越要對她敬而遠之。

但陳後開了口,她不能一口回絕,隻好順著陳後的意思,叫了聲,“陳姨。”跟著她進了‘花滿樓’。

剛剛坐下,隔著紗簾,見一個貴公子上樓而來,他身後跟了兩個抱著闊刀的侍從。

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一身便裝的蕭越。

人心隔肚皮,而皇家的人,誰不是戴著層層的假麵具,如故不知陳後退出太子之爭,是真心讓賢,還是另有居心。

畢竟想坐上皇位的人太多,她先行避讓,拿讓蕭越和那些人鬥,等兩敗俱傷,她再出來坐收漁利,也未嚐不可。

在她不能確認陳後是真心不要太子之位以前,不會讓陳後知道她和蕭越的關係。

看見蕭越隻當沒看見。

就算麵對麵,也當不熟悉。

畢竟太子長年在外,最近才回京,她和太子不熟,合情合理,要不然,極品女也不會和蕭宸搞在一起。

蕭越沒想到在這裏碰到陳後。

既然碰到了,免不了得過來請安。

蕭越挑簾進來,不看別處,徑直給陳後行禮,“皇兒見過母後。”

陳後滿麵是笑,忙示意他入座,“聽說前一陣的戰事很辛苦,今天見你,果然又輕減了。”

蕭越笑笑,眉宇間透著英氣,“在外跑著習慣了,不覺得辛苦。回了京,閑著無事,反而胃口不比得之前,才瘦了些。”

他這時一身黑色便裝錦袍,沒有他帶兵時的殺氣騰騰。

一雙墨眉如裁剪出來的一般,長一分嫌長,短一分嫌短,齊齊整整,讓人很想指尖輕輕撫過。

眼睛狹長,微微上挑,鼻梁筆挺,薄唇泛著橘色的淡淡珠光,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溫和淺笑。

再配上他修長的身段,俊逸非凡。

如故撇嘴,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小子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雖然也是一身精煉,卻沒有現在的這身貴氣。

蕭越進門就看見坐在一旁的如故,隻是有陳後在,不便左右亂看。

這時感覺她在看他,也側臉向她看來。

如故被他望來,與他目光對了個正著。

蕭越微微一笑,“郡主巧啊。”

如故暗呸了他一口,巧你妹,現在是拉關係的時候嗎?

“無顏還真是魅力無邊,連太子都要來湊個趣?”

如故這話說完,就開始後悔。

真是哪壺不開擰哪壺,到處瘋傳蕭越斷袖,她這話不正像在諷刺蕭越愛男兒不愛女人?

果然眼角餘光見陳後臉上閃過一抹異樣,幹脆閉了嘴。

蕭越好看的眉微微一揚,眼底浮起一抹似笑非笑,這女人明知道他喜歡的是她,還把誑他斷袖。

“郡主對無顏的戲,可是一場不錯過。”

如故垂著眼,隻當沒聽見他話裏帶的刺。

她的淡定讓蕭越嘴角又是微微一揚,這女人還和以前一樣,臉皮夠厚,夠沉得住氣。

陳後見他們兩個人都話裏藏針,忙把話題岔了開去。

蕭越還有客人要見,又陪著陳後說了會兒話,下頭戲要開始了,就起身回到他自己訂下的包廂。

他要見的人已經在裏頭等著,簾子落下,如故再看不見蕭越英挺的身影。

戲台子後頭傳來鑼鼓聲,下頭鬧哄哄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如故知道戲要開始了。

眼花繚亂的人來人往中,傳出一個極柔極媚的唱腔。

如故對戲不精通,卻也覺得極好聽。

也不由得往下看去,隻見層層排扇打開,顯出一個宮裝打扮的絕世美人。

扮裝更是美得無可挑剔,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當真如帶了幾分醉意,越加媚到了極點,勾人魂魄,一舉一動間,都是說不盡的風情。

如故對戲曲不感興趣的,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下頭看戲的人更是癡癡迷迷,連喝水嚼瓜子的都停了下來。

忽地美人抬頭起來,看見台上的如故,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她立刻一個旋身,穩住身形,那動作難度極大,卻被她做得千嬌百媚,美不可言。

台下一陣喝彩。

但如故看出,那是一個失誤。

這會兒,又出來個一身皇帝戲服的人,身材高大挺拔,臉上濃墨重彩,卻掩不去他的俊美英偉。

二樓其他雅間傳來一陣女子低低歎息,就連身邊陳後也叫了一聲好,縮坐在包間裏的貴女們也紛紛揭簾露出臉麵。

如故心想,看來這就是無顏了,果然是不錯,怪不得能迷死那一大幫的女人。

她心裏讚著這個,卻忍不住去看那花旦,怎麽看怎麽心神蕩漾。

正往台上瞧著,如故感覺對麵有人看著她,抬眼看去,卻與對麵雅間裏的蕭越目光一對。

蕭越眸色淡淡,眼角有一抹似有似無的怒意。

如故扁嘴,或許在他看來,她也如那些貴女一般,貪戀無顏的男色。

不過,她又沒打算要嫁他的,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突然聽見誰叫了聲:“有刺客。”

便見刀光劍影,有人持了刀向這邊衝來,又有另一批人向蕭越所在雅間衝去。

蕭越眸子一寒,喝道:“保護陳後娘娘。”

很快有護衛擁進雅間,將陳後護住,不知是誰在她後背擠了一下,她被擠出了雅間,刺客迎麵而來,如故裝作嚇得腳下一軟,跌倒在雅間門角,卻很巧妙地給殺手讓出道路,刺客要刺殺的是陳後,自然會直接撲進雅間,不會在她這麽衣裳樸實無華的小姑娘身上浪費時間,而雅間裏被護衛圍得如同鐵桶,刺客根本接近不了陳後。

如故這一招,看似無意,實際上在不需要露出身上功夫的情況下保護了自己的安全,又不會傷害到陳後。

不過,在她被擠出雅間的瞬間,心裏莫名地透出一絲寒意,直覺留在這裏不會有好事,爬起身,隨著湧湧人群,遠離包間。

回頭見蕭越已經被十數個蒙麵人團團圍住,那些人個個手段狠辣,看得出都是厲害角色。

那些人圍著蕭越,招招狠招的模樣,如故突然覺得,這些人看似刺殺陳後,但最終的目的卻是蕭越。

蕭越出手辛狠,片刻間就被他砍翻兩個在地,不知死活。

如故略為安心,照這樣看,他不會有什麽的危險。

蕭越瞥眼過來,見她在人群裏,被人擠來擠去,眸子沉了下去。

下手越加不留情,砍翻身前兩人,向她這邊而來。

但人太多,他一時哪裏擠得過來,他躍身而起,腳尖輕點不知誰的肩膀,向這邊撲來,但身後蒙麵人已經又向他撲了上來,將他纏住。

他不願傷及無辜,隻得返躍回無人處。

如故被人擠進一個過道。

這些人都忙著往樓下逃命,自不會往這樣的過道裏跑。

如故總算脫離了被踩死在這裏的危險,順著過道上到樓上。

到了盡頭,是一扇雙開的雕花門。

如故不知外頭要亂到什麽時候,索性在這裏等一等,等亂過了再走。

推開門,裏頭是一間挺大的房間,空無一人,一邊垂著個簾子,簾子後有些動靜。

她這麽貿然闖進來,十分不禮貌,少不得要跟人打個招呼。

便向那垂著簾子的門走去,在門前道:“下頭亂了,我在這裏坐一陣,一會兒就走,可好?”

簾子揭起,現出一個戲服半敞,露著裏頭白色底衣的高大男子。

如故抬眼看去,卻是剛才台上演唐明皇的人。

他臉上妝容還沒洗去,近看比方才台上看更為俊朗,卻又隱隱覺得有幾分眼熟悉。

見他看著她不答話,道:“外頭有刺客,擠得全亂了,我想在這裏等一會兒,等人散了再出去。”

他這才回神過來,點了點頭,讓出門,“裏頭坐吧。”

聲音也熟悉。

如故迷惑,謝了他一聲,進了屋,裏麵有桌有椅有床,並不侈華,床邊堆著唐明皇戲裝的頭飾,看來,他正準備卸裝。

回頭見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微微一笑道:“你唱得很好。”

他笑了一笑。

如故聽著外頭刀劍相碰的聲音,不時夾著些慘叫,突然想到什麽,警惕地看向麵前的男子,“無顏,為什麽下頭亂著,你卻能安然地退到這裏來?”

話出了口,後悔得想擰自己幾把。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當臥底的時候,要找到線索常要做一些試探性的問話。

這種方式雖然很常用,也很有效,但風險是引起對方的懷疑。

如果這個人有鬼,她這麽說,不是正好告訴人家,她在懷疑他?

換成以前,對方隻有一個人,就算對她產生懷疑,她也可以直接把對方撂倒。

可是她的這點功夫在二十一世紀夠用,但在這裏,就隻能用來逃命。

那人不語,卻皺了皺眉。

如故更覺得不妙,開始想溜,道:“我去看看,能走了不。”

她不打沒把握的架,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那人身子一晃,攔住她的去路。

如故心髒怦怦亂跳,悔青了腸子,平時聰明,怎麽這會兒就蠢成這樣,亂說些什麽,低叫道:“你想幹什麽?”

那人咳嗽一聲,才道:“我要想對你怎麽著,機會多得很,不用急著這會兒。”

這聲音!

這語氣!

如故驚了,“小孤?”

那人將衣襟掩好,輕咳了一聲,“總算認出來了。”

如故怔怔地盯著麵前的妝容,漸漸看出厚厚的油彩下的熟悉五官。

臉騰得一下紅過耳根,驚訝道:“難道你就是無顏?”

“我不是無顏,不過是受無顏之邀,來助他演一出戲。”止燁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對無顏一無所知,還敢用這個身份來找無顏。

如故不敢相信,他還有這個能耐。

止燁被如故這麽直直地看著,忽地一笑,“感覺如何?”

“什麽感覺如何?”如故莫名其妙。

------題外話------

那個柳姑娘不是止燁的情人,姑娘們別擔心,另外小開合大家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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