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債要怎麽還

如故心想,冰護法不知有什麽東西買通素錦的丫頭傳話,但她絕不可能還把傳話的丫頭留在這府裏。

裏間的憐心聽到這裏,微微一怔。

她到靖王府時間短,還認不齊人,不知道傳話的丫頭是素錦屋裏的。

“素錦屋裏的人?”老太太看向素錦。

“你血口噴人。”素錦做夢都沒想到傳話的人會是她屋裏的。

“是不是,叫來就知道。”

靖王道:“把素錦屋裏的下人,全叫來。”

沒一會兒功夫,進來好幾個下人,個個神色慌亂,獨沒有給如故傳話的那個丫頭。

下人說,綠兒說幫素錦辦事,出府去了,再沒回來。

綠兒就是給如故傳話的丫頭。

如故又道:“你不是說到西門的時候,憐心就倒在地上,憐心怎麽證明不是你殺的?”

靖王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一個死人,怎麽可能看見她死後才到的人?

憐心說出這話,要麽是維護素錦,要麽就是陷害如故。

不管是哪樣,都讓靖王覺得憐心心機太深,從而對憐心產生厭惡。

憐心怔住。

素錦傻了,看向靖王妃。

靖王妃本來已經放棄素錦,但聽了憐心的話,又升起希望,不料事情揭開,不但沒能給素錦洗清罪名,反而把素錦的罪名坐實了。

撇開臉不再看女兒。

有下人來道:“宸王前往貧州的馬車到府門口了。”

靖王深吸了口氣,道:“罷了,這件不再追究,送宸王妃出府。”

前往貧州有官兵押送,根本沒有機會逃跑。

素錦絕望了,撲上去揪如故,嘶聲叫道:“不是我,我是冤枉的,你告訴他們,我是冤枉的。”

如故看著素錦,突然一笑,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輕道:“我知道,不過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素錦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如故是故意讓她把謀殺‘憐心’的罪名坐實,“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故意陷害我?”

“因為我想你在貧州呆久一點。”

氣得差點瘋掉,狂叫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拉走。”靖王怕素錦傷了如故,令人把素錦拽走。

老太太自從知道素錦是鳳瑤和別人生的雜種,對素錦的喜愛已經大打折扣,但畢竟在身邊養了十幾年,見她落到這個地步,心裏也不免難受,不願再在這裏呆下去,起身走了。

鳳瑤恨死如故,卻拿她沒有辦法,狠狠地刮了如故一眼,跟著離去。

靖王看著如故,輕歎了口氣,“讓你受委屈了。”

如故微微一笑,“隻是把一些事情說明白,哪來的委屈。”

靖王對如故有愧,沒有太多麵目麵對她,輕點了點頭,走向門口,不看裏間的憐心一眼。

如故叫道:“爹。”

靖王忙停下轉身,如故不是沒叫過他爹,但這聲爹,卻讓他感覺和以前完全不同,是打心裏叫出來的聲音。

“還有事?”

“沒事,隻是想謝謝爹爹。”謝謝他對她的信任。

靖王眼底發酸,點了點頭,急急離開,怕再呆下去,會忍不住流下淚。

如故揭開珠簾,走到床邊,低頭看著憐心病態的臉,歎息了一聲。

憐心警惕往後縮了縮,“你什麽意思?”

“你這麽想活命,就該安安靜靜地活著,如果實在不肯安靜地活著,就該再聰明些。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你擔心什麽?”憐心有怨魂的記憶,知道她還是‘臨安郡主’的時候,就和靖王算不上親近,所以即便靖王對她冷淡,也不會在意。

隻是給如故使絆子失敗,有些失望。

“擔心你太蠢,整天瞎折騰,把命給折騰掉了。”

憐心冷笑,“你是害怕,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是呀,所以如果你太讓我不省心,我會把你關起來,就像以前雲末關住你一樣。”

“你憑什麽?”

不管雲末對憐心再怎麽好,對憐心而言,被囚禁在山穀裏的事,都是她的心病。

“憑我是你姐姐呀。”如故學無顏的模樣眨了下眼。

外間的無顏‘噗’地一聲笑出聲。

突然覺得以前雲末任怨魂胡作非為,是故意讓她成長的過程中不帶腦子。

而憐心又一直囚禁在與世隔絕的山穀。

憐心加怨魂,論心眼,論花花腸子,哪比得過狐狸養大的如故?

而如故這隻小狐狸欺負起妹妹來,也是半點不手軟。

不過,狗急了要跳牆,老鼠急了還要咬人呢。

何況憐心身體裏還有她的一脈魂,咳了一聲,道:“鳳兒,不是說好要去試試那本新書,天也不早了,你還在耽擱到什麽時候?”

如故回頭笑道:“我今天就在妹妹這裏睡下了,你該不地也想留下吧,我妹妹可是千金小姐,不同你家花滿樓的姑娘。”

無顏瞥了憐心一眼,對上她死氣的眼睛,打了個寒戰。

睡死人,沒興趣。

無顏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又不願意把如故一個人,丟在這個讓人厭惡的靖王府,不再和她磨嘴皮子。

突然身形一動,等如故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帶出憐心的房間。

憐心瞪著晃動的珠簾,恨得咬牙。

憑什麽,她身邊這麽多男人,還要拽著雲末不放。

平時無顏和她一起,總是胡攪蠻纏,今天卻異常的安靜。

如故直覺他有事,而且是需要很慎重的事。

否則的話,他不會這樣一反常態。

開口道:“無顏,你如果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到臨安府以前,一直是獨來獨往,即便是過了一陣子前呼後擁的日子,但也沒嬌貴到離了人就不能自己回家。

“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沒我家鳳兒重要。如故你留我花好月圓,今天我就哪兒也不去。”無顏握了她耳邊發束,嘻嘻一笑,眼角媚意流光隨之化開,又沒了正經模樣。

“你該幹嘛幹嘛去。”如故拽出自己的頭發,沉了臉下來,懶得再跟他廢話。

無顏笑了一下,沒再繼續糾纏,又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如故自從知道他兒時的身份,對他就已經少了抵觸。

隱隱覺得他的這些不正不經的模樣,不過一種掩飾,不讓人看見他真心的掩飾。

看著他妖嬈豔麗的容顏,想到他兒時單薄的身體。

小時候的他,整天嘻嘻哈哈,也是沒個正經模樣,但隻要他的衣袖或者褲腳卷上一點,就能看見他身上遍布的傷痕。

老嫗說過,他家的老爺子幾乎沒有一天不打他。

她那時不懂,他每天挨打,而且打得很凶,卻從來看不見他哭,不管什麽時候看見,都是一副嘻嘻哈哈,沒個正經型的模樣。

有一次止燁無意中說,無顏笑得越開心,實際上心裏越難受,隻是他是不會,也不能哭的。

她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什麽難受隻會笑,而不會哭。

直到前不久,從天玄之音隱隱猜到,他可能是鮫人,才恍然大悟。

鮫人泣淚如珠,他要守著這個秘密,才不肯哭。

如故的視線落在他嘴角習慣性的淺笑上,心裏化開一縷隱痛。

他和她一樣,現在一身華服,卻抹不去童年的淒慘回憶。

無顏,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鳳兒,你看我很久了。”無顏扇子輕搖,斜眼過來,“有話跟我說?”

“沒有。”如故把臉轉開,有些事,心裏明白就好,不用說出來讓彼此不自在。

“鳳兒,其實你不喜歡這裏,可以離開。”

“你不是也不喜歡,為什麽不離開。”

“我還有事沒有做完。”

“我也是。”

“做完後,是走還是留?”

“或許是走吧,你呢?”

“也是要走的。”扇子柄伸過來,轉過她的臉,麵向他,“到時一起?”

帶著玩味的口氣,卻半真半假。

如故推開壓在臉上的扇子,“做你的事去吧。”

她有太多的事不明白,也有太多的事想去弄明白。

弄明白以後,會怎麽樣,她不知道。

她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

這樣的人生,她不想有做任何承諾。

因為,沒有承諾,就不會有更多的壓力。

無顏看著她笑了一下,當真低頭繼續沉思去了。

如故從無顏臉上收回視線,心裏卻暖暖的一片。

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並不嬌貴,卻執意送她。

她不柔弱,但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如故不知道無顏有什麽事,有沒有時間限製,但不想再多耽擱他的時間,誤了他辦事。

到了臨安府門口,她不等他開口,自覺下車。

無顏突然抓住她的手,塞了一個信號筒到她手中。

“臨安府的結界去除了,但他們每個人留了些魂氣在你的玲瓏軒,可以讓你平安渡過朔月。不過,如果還是冷得厲害的話,用這個,我會很快趕來。”

如故嘴角慢慢浮上一絲笑,眼底卻慢慢濕潤,輕點了下頭,“嗯,我記下了。”

“鳳兒,不會感動到要哭鼻子吧?要不我們乘火打鐵,回府溫存一下?”無顏墨眉一揚,又沒了正經。

“狗改不了吃屎。”如故臉一沉,猛地抽出手,跳下馬車。

府裏管事迎了出來。

無顏笑著落下車簾,“走。”

如故望著馬車遠去,深吸了口氣,心情卻起伏難平。

這裏沒有二十一世紀的先進設備,生活沒有二十一世紀方便,但她喜歡這裏,這裏才是她的故鄉。

在這裏,她不是一個人,不用再孤單。

回頭對管事道:“給我牽匹馬。”

“郡主又要出去?”

“嗯,快去。”

管事不敢多問,忙跑回府牽了如故的馬來。

如故翻身上馬,道:“我出去幾天,有什麽事自然會和府裏聯係。”

“是。”

玉玄小開他們本來就不是臨安府的人。

不應該為了她,束縛在這裏。

他們應該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們離開臨安府,很好。

但不表示,他們和她就不再有任何關係。

她和他們的之間的情義還在。

關於小開,有一件事,她得去確認。

如故徑直離開北朝皇京,翻過八風領,朝梁州方向去了。

過了梁州,再往前一天一夜的路程,就是建安。

錢家的祖籍在建安,小開是在建安長大,他的爹娘也葬在建安。

三順說過,小開每年都會去建安住一陣,陪伴爹娘。

他這次在臨安這麽久,一直沒時間回建安,這次離開臨安,應該要先去建安住一陣的。

到了梁州,天色已晚,如故找了家幹淨的客棧,打算住一晚,再繼續趕路。

突然看見一個長相俊美的貴公子,帶著幾個仆從在客棧門口下馬。

那個貴公子有些眼熟。

爾顏?

如故很快想起,在小拍賣場,這個叫爾顏的貴公子,拿著寒香的玉佩的圖紙,向寒香打聽玉佩的主人。

他來這裏做什麽?

如故隱隱有些不安。

爾顏無意中向如故看來。

如故忙不著痕跡地背轉身。

爾顏的視線停在如故身上。

眼裏閃過一抹驚訝。

好美的女子。

明明一身紅衣,似火的顏色,卻穿出如此清冷的韻味。

世間竟有這樣奇異的女子。

雖然沒看見容顏,但這身氣質,恐怕隻有那時見過的臨安郡主可以媲美。

隻是一個側影,卻讓他從來不曾動過的心,生出一股說不清的情愫。

但他一個男子,冒然上前招呼,太過唐突,有失禮數。

仆從從客棧裏出來。

“四皇子,房間安排好了,先上樓休息一下。”

“好。”爾顏從如故身上收回視線,如果有緣,自會再見。

如故等他進了客棧,才重新轉身過來。

四皇子?

寒香說,她母親是東臨國一個貴人的妾室。

人類淫玩鮫人,不是什麽稀罕事。

如果隻是尋常貴人,收個鮫人在房裏,隻要不給名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隻有皇家的人不允許亂了皇族血統,才不允許鮫人生下子女。

寒香一生下來,就被偷偷送走,難道她母親是東臨國皇家的妃嬪?

如故想起東臨皇還是太子時,和鮫人公主的悲情故事。

據說鮫人公主被囚禁在天牢,不知生死。

驚了一下,難道寒香是鮫人公主的女兒?

如果她推測沒有錯的話,那麽爾顏到這裏來的目的。

難道是衝著寒香來的?

梁州是這條路前往燕京的必經之路。

如故翻身上馬出城,取出小炭筆,寫了張紙,放進馬鞍上的信囊。

道:“快回臨安找三順,這信一定要交到三順手中,要快。”

如故在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馬放走。

那馬是雲末精心馴出來的,通人性,又聰明。

聽了如故的話,閃身進了林子,挑著近路往臨安的方向去了。

如故挑了客棧對麵一家小店住下,暗中觀察爾顏的動向。

她不被爾顏看見,節外生枝,給了些碎銀給附近叫化,讓他們關注爾顏和他的下人的行動,自己不親自出麵。

一日後。

花娘子看著包間裏的三順,以及虎視眈眈的一二三四,再看跟在她們身後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青衣,青紗蒙臉,看不見容顏,但光這體態已經美得世間少有。

一個頭三個大。

“姑娘,我們這兒是青樓,不是收留所。碩大的一座臨安府,難道還安置不下一個姑娘,巴巴得要往我們這花滿樓送?”

這樣的女子留在這裏,被那些男人看見,不知要生出什麽事來。

可是,這可是臨安裏的人,如果出了事,給她十個腦袋,也不夠賠。

三順道:“我家郡主知道你作不了主,所以讓我們見無顏公子。”

花娘子氣塞,她們東家,哪是別人想見就見的?

東家不願意,就是宮裏的公主來了,也別想見一麵。

就算他們家郡主和東家關係不同一般。

但也不能想什麽時候來找人,就什麽時候來,是不?

他們東家又不是隨叫隨到的侍兒。

“我們東家不在。”

四竹性格急躁,見這婦人死活不肯去找人,怒了,銀光一閃,手中長劍架上花娘子的脖子,“無顏公子在哪兒?”

花娘子隻有覺得脖子上涼氣颼颼,嚇得三魂沒了二魂半,哭喪了臉,“姑娘,你就是殺了我,我不知道啊。”

她家東家是明王,而她是明王府過來的人,隻是一個下人,明王去哪兒,哪能告訴她一個下人。

再說,就算明王告訴了她,沒有明王的囑咐,她死也不會告訴別人。

即便對方是未來明王妃的人,也不行。

一梅推開四竹的劍,“別為難她。”

回頭對花娘子道:“我們也是做下人的,知道你的難處。我們不問無顏公子的去處,就麻煩你想辦法給無顏公子代個話,說我們郡主有急事求助公子。”

花娘子為難。

這次東家離開,親自交待,不管是誰來,都不要泄露他的去向。

又看了看三順身後的蒙麵姑娘,這姑娘來曆不明,怎麽能隨便收留?

猶豫一陣,定下心,仍然拒絕,雖然臨安郡主的身份不同尋常,但不管任何事,都沒有她主子的安危重要。

“抱歉……”

“花娘。”身後傳來無顏的聲音。

花娘子回頭,見無顏斜依在門外欄杆上,忙側身行禮,“東家。”

寒香看著無顏的那雙眼,心裏湧上一抹說不出的滋味,見無顏向她看來,明明有麵紗遮麵,仍像被對方看穿,緊張得身體繃緊。

三順看見無顏,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我們郡主給無顏公子的信。”

無顏拆開信,看了,折起收進懷裏,道:“跟我來吧。”

三順長鬆了口氣,牽了寒香的手,道:“走吧。”

無顏領著她們去了後院,推開一道門,“進去吧。”

裏麵是一間布置得極精致典雅的臥房,不難看出,這是他自己的房間。

寒香站在門口,猶豫不進屋。

無顏向她看去,“怎麽?”

寒香道:“公子給民女一間側房,能暫時安身就好。”

無顏笑了,“你家郡主難得求我一次,我如果怠慢了你,她可是會生我的氣的。”

寒香微微一笑,“如故不會。”

無顏又戲道:“你該不是怕我吃了你,不敢住這裏?”

“民女不敢有這種想法。”

無顏笑歎了口氣,“別怕,隻有這間房子,沒有人敢硬闖,你在這裏會很安全。”

寒香怔了一下,如故信裏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說請無顏找地方給她安置幾日,他怎麽會想到她會有危險?

“鳳兒不輕易求人,這時開口求我,必然是害怕有人對你不利。既然她都信得過我,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郡主信任的人,寒香怎麽會有半點懷疑?”寒香慌了,眼裏淚珠滾動。

她曾看過外公的畫像,和無顏很像,而且第一眼看見他,就產生的親近感,讓她直覺,他就是她一直想念著,卻不敢尋找到的親哥哥。

哥哥,是你,對嗎?

她不是不相信他,是不敢相信,她能有機會接近他。

想接近他,知道他平時生活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過得開不開心。

但又害怕自己給他帶來危險。

所以到了北朝的這些日子,明明知道他就在附近,卻不敢去見他一麵。

偶爾知道他到了臨安府,會偷偷地去遠遠看兩眼。

能這樣生活在他附近,知道他平安地活著,她已經滿足了。

“她說過,你不是她府裏的下人,是她的姐妹,在我麵前,不用這樣,叫我無顏就好。”

“寒香不敢。”

“不喜歡啊,那叫哥哥吧,我和鳳兒還沒成親,叫姐夫有點早,先叫著哥哥。”

寒香眼裏的淚險些落了下來,忙強行忍住。

“對了,這幾天,你就呆在房裏,哪也別去,雖然悶些,但無論如何忍耐一下。”

寒香看著無顏那張,就算在鮫人裏,也是少有的漂亮麵容,心口溫暖得像包了一團綿花。

哥哥是這樣溫柔的人。

“寒香謝謝公子。”

無顏心裏有些堵。

如故一定遇見了爾顏,才會把寒香送來他這裏。

她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她猜到他是鮫人,一定會設法保護同為鮫人的寒香。

而寒香……

寒香是鮫人,自然能辨別同類。

她認出他是鮫人,而且他有一種感覺,她甚至認出他是她同胞哥哥。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等她來找他。

可是她一次也沒來找他,反而刻意的避開。

她這麽做,是不讓別人因為她,而暴露他鮫人的身份。

這麽柔弱的她,卻用她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他。

無顏一想起寒香,就心疼得恨不得把她摟進懷裏,跟她說,“不要緊,哥哥會好好地保護你,不要再害怕。”

可是,他的身份,危險的何止是一個鮫人,更危險的是他是東臨皇唯一愛過的女人的兒子。

他的身份一旦浮出水麵,東臨國就會拋起衝天腥風血雨。

到時,他還能不能顧全身邊的親人?

他不知道。

所以,寒香不與他相認,是保護他,他不認寒香,又何嚐不是保護她?

隻要他不與她相認,就算有一天,他的身份浮出水麵,也沒有人會知道寒香東臨公主的身份。

等他足夠強大,把該清的垃圾全部清掉,再沒有人敢招惹他們的時候,他會讓他的妹妹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來者是客,一會兒我讓人做好吃的來款待你。”

“公子肯收留民女,民女已經感激萬分,不敢再要公子費心。”

“我不是為了你,隻是對你好些,能討鳳兒開心。好了,你進去吧,我有幾句要問這幾位姑娘。”

寒香向無顏行禮,進屋。

一舉一動,都恭敬而卑微,嚴格地區別二人的身份懸殊。

無顏心裏越加難受。

轉頭不再看她,對花娘子道:“去做些好吃的送到房裏,清淡些。”

花娘子領命去了。

無顏和一二三四在石海村交過手,澡盆風波記憶深刻。

彼此想起就想笑。

無顏看見一二三四,就有些不自在,幹咳了一聲,道:“說吧,鳳兒去了哪裏。”

一梅看著無顏,也是想知,強忍了笑意,道:“有石榴帶路,我們很快能找到郡主,這就趕過去保護郡主。”

無顏輕點了下頭,“要去快去,不過你們找到她,暗中保護就好。沒有不得己的情況,不要讓她知道。”

如故既然一個人離開,一定她這麽做的道理。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守護的秘密。

隻要一二三四不暴露出來,如故就能守著她心裏的那點秘密。

“是。”

一二三四閃身而去。

無顏眉梢一挑,這幾個丫頭的輕功雖然不如他,卻也是世間少有。

如故有她們幾個護著,尋常人也傷不到她。

寒香站在屋裏,細細地打量屋裏的每一樣東西。

這裏每一樣東西,都有著哥哥的氣味,那麽好聞。

真想能一直住在這裏,每天都聞著哥哥的味道。

忽地聽屋外無顏咳了一聲,“寒香。”

寒香呼吸一緊,飛快跑向門口,伸手拉開房門,但看見無顏的那一瞬間,才回神過來,自己失態了。

忙退開幾步,“公子。”

無顏歎氣,“都說不用這麽客氣。”

寒香看見他手中端著的食盤,道:“寒香隻是小住幾日,公子不用這麽費心。”

無顏笑笑,進屋,把食盤放在矮桌上,麻利地乘了碗飯遞到寒香手中,“你這樣,我反而不自在。”

寒香忙接了碗,看著麵前熱氣騰騰的飯菜,全是清淡的菜肴,再忍不住壓抑了許久的感情。

他們鮫人雖然可以適應人類食物,但終究喜歡清淡的東西。

雖然隻是幾盆清淡小菜,卻看得出他的一番心意。

她長這麽大,第一次知道溫暖親情的滋味。

鼻子一酸,淚奪眶而出,雪白的珍珠一顆一顆落到桌上。

無顏眼底發熱,心裏越加酸楚,如果不是人類的貪婪殘虐,他們鮫人怎麽會落到麵臨滅絕淒慘境地。

而他本該在大海裏自由遨遊的妹妹,怎麽會在人間這樣卑微的活著。

那些可惡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痛楚,在桌上拈起一粒珠子,強裝笑顏,打趣笑道:“我這頓飯,可值不起這麽多珠子。”

寒香被逗得破涕為笑。

無顏拿起筷子放進寒香手中,“快吃吧,再不吃,就要涼了。”

寒香埋頭吃飯,這頓飯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飯。

無顏看她吃的開心,微微一笑,“鳳兒對你好嗎?”

寒香點頭,“她很忙,總有很多事,但空了的時候,總會來陪我說說話。”

“好就好。”無顏眼底發熱,當年的一點不忍心,救如故一命,而如今如故卻救了他妹妹一命。

老天還算不上太過不公平。

有人在門外喚了聲,“王爺。”

無顏起身開門。

門外仆人小聲道:“除了四皇子爾顏,沒有別人進入北朝。我們要不要……”

“不打草驚蛇,繼續盯著。”

“是。”

無顏轉回桌邊。

寒香立刻起身,“如果公子有事,盡管去忙,寒香在這裏,不會亂走。”

無顏輕點了下頭,“委屈幾天,等鳳兒回來了,自然會來接你。”

“寒香很開心,不覺得委屈。”

無顏笑笑,他這個妹妹的性子像極母親,什麽都好,就是什麽苦都自己含在心裏。

“花娘子嘴巴是毒些,卻是靠得住的,你有什麽事,告訴她就好。”

“寒香記住了。”

無顏又看了看寒香,才轉身離開。

當年柳兒的一塊玉佩,他還了這麽多年的債。

欠下如故這麽大的一個情,要他怎麽還?

寒香扶著窗欞,目送無顏離開小院,歡喜得淚止不住地流。

心道:“如故,謝謝你,你的恩情,寒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你能嫁給哥哥,和哥哥開開心心地活到老,寒香此生也就無憾了。”

如故在暗中觀察了爾顏一天。

這個爾顏雖是皇子,但沒有半點皇家弟子的嬌縱蠻橫,雖然不像蕭越那樣大氣,卻溫和有禮,少有的大家風範。

從叫化送來的信息,爾顏像是出來雲遊,考查他國民風。

也不見他打聽關於玉佩的事。

更不見他們的人提到過寒香。

如故隔著竹簾,看著正上馬離開的爾顏,難道真的是她多心了?

她所以把寒香送出臨安府,是因為雲末他們都不在府裏。

雖然府裏仍然都是心腹,但畢竟憐心住在臨安府。

有憐心在的地方,她就不能完全放心。

所以才把寒香送到無顏那裏。

無顏精得像鬼一樣,有他照看寒香,就算她不在臨安府,也不用擔心寒香有什麽意外。

爾顏離開梁州,她也就沒必要再在這裏逗留下去。

她的馬回去送信了,她前往朝陽隻能去驛站乘車。

去朝陽的車,一天隻有兩趟。

她去到驛站的時候,天剛亮就已經走了一輛,剩下一輛。

這輛車要走夜路,所以是臥鋪。

也就是說,車裏是一排通鋪,困了,可以倒下睡覺。

這樣的臥鋪,要走夜路,所以乘坐的人並不多,等著上路的乘客,除了一對老年夫婦,就隻有一個年輕男子。

如故挑了裏麵前的一位置坐下,看著窗外行人,等著出發。

人群一陣混亂。

隻見幾個少年公子縱馬小跑過來。

個個錦衣華服,意氣風發。

忽地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明明長著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卻偏偏抱了把比巴掌還寬的大刀。

玉玄……

他騎在馬車,沒精打采,兩眼隻看前方,對身邊少年的談話,不理不顧,顯然人在心不在。

和如故同車的老婦人,見如故眼眨都不眨一下地盯著玉玄看,輕拉了拉她的衣裳,道:“姑娘,快別看了。”

“為什麽?”

“那幾個都是水族的公子們,你看的那個更是大有來頭,是水族的小族長,年紀輕輕就掌管著水族的命脈大權。”

如故這才想起,梁州是水族重要碼頭之一。

玉玄出現在這裏,也就不足為奇了。

玉玄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看,如故是知道的,但玉玄不應該蠻橫到連個老人都怕他。

不由問道:“為什麽看不得?”

“他雖然年輕,但終究擔著水族重任,照著慣例,這種時候,都會有內當家的幫著打理內務,可是他至今沒有婚配。”

玉玄是水族的小當家,也是臨安府的公子,沒有婚配,如故當然知道。

“然後呢?”

“之前玉玄公子在臨安府,婚配的事也就耽擱了,現在他回了水族,族中長老就忙著給他張羅婚事。”

“你是說他要成親了?”

“就是這婚事,弄得梁州雞犬不寧,個個膽戰心驚,生怕觸了這小煞星的黴頭。”

“怎麽回事?”

“水族族中長老給他按排下的女方是薑家的嫡女,薑家是水族最大的一支旁支,薑家的女兒相貌極美不說,還特別的能幹,十七歲已經能操作薑家旁支的運作。按理這樣女子給水族內當家,再合適不過。長老們知道玉玄對男女之事不上心,於是沒敢跟他說結親的事,騙他到梁州,隻說有要事商量,結果他來了,發現是給他相親,這下就惹炸了這小祖宗了。”

“他怎麽了?”

“他把兩邊管事統統打了,偏偏水族這幾天確實有事,他才不得不留在梁州。這梁州大多是水族的人,一個眼神不對,都要挨他一頓揍。弄得梁州這兩天人人提著膽子過日子,都盼著這小祖宗快些離開。”

“那薑家小姐呢?”

“薑家小姐倒是豁達,見小族長不樂意,什麽也沒說,該忙什麽忙什麽,婚事卻半字不提,讓那小霸王無話可說,梁州才算暫時平靜下來。”

如故無語,玉玄混小子混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混。

不過水族的事,她管不了,何況人家的親事,更不是她能管的。

這種時候,她最好別出現在水族的麵前。

免得神仙打架,她這個凡人遭殃。

老頭子‘噓’了一聲,“快別說了,這事不是什麽好事,不管被水族還是薑家聽見,都少不了惹事。”

老婦人不再說下去。

馬車啟動,如故放下窗簾,恰好這時玉玄轉頭看來,在簾子合攏的一瞬間,看見如故一個側臉。

身子微微一震,是她?

可是她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那馬車像是驛站的馬車。

她這時候,怎麽可能在這地方,而且怎麽可能乘坐驛站的馬車。

一個少年湊過來,“在看什麽?”

玉玄手中馬鞭指了指如故乘坐的那輛馬車,“那是車是去哪裏的?”

“老賈趕的車,不是是去朝陽的夜車就是去江州的。”

“到底哪裏?”

“這個要問過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玉玄不回答,帶馬跑走,向驛站的方向而去。

“喂,玉玄,你去哪裏?”

可是玉玄已經去遠,哪裏還回答他。

又有少年帶馬過來,“他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

先頭說話的藍服少年道:“我追去看看,你們先回去,有事,我通知你們。”

蘇珊珊過來,“我和你一起去。”

綠衣少年道:“珊珊,你就別添亂了,隻要有你的地方,什麽事都得砸。”

蘇珊珊氣得哼了一聲,“哥,有你這麽說自家妹子的嗎?”

綠衣少年道:“不是哥想說你,看你平時做的那些事。”

“我做什麽事了?”

“就說雲末吧,你明知道雲末不喜歡你,你也沒指望真嫁給雲末,卻張口就說你和他怎麽怎麽,弄得這水族的上上下下,還有哪個敢要你?”

“我就沒打算嫁。”

“珊珊,嫵冰是從小喜歡和你爭,但你不能因為她,就連自己名聲都不管了吧?”

“我就看不慣她,我就要讓她難受。你看,我去臨安那狐狸精麵前鬧了一下,嫵冰那賤蹄子就受不了了,挑唆婉姨去找雲末麻煩,結果雲末是離開臨安府了,可是他心裏不知怎麽恨嫵冰,嫵冰想嫁他,難了。”

“你當臨安郡主是好惹的?”

蘇珊珊想了想,道:有“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她不像傳說的那樣壞,有一種說不上來感覺,反正是挺有趣的一個丫頭,我罵她狐狸精,她也不動手打我。”

綠衣少年歎了口氣,實在不知拿這個妹妹怎麽辦。

“回去吧。”

“表哥,好奇怪,不會有事吧?”蘇珊珊朝玉玄離開的方向望了望。

“玉玄雖然性子急,但分得清輕重,知道哪些人可以打,哪些人不可以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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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是玉玄的戲哦,玉玄出來拉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