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半年對於王勃來說,考慮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最沒痛苦的結束自己平凡,寂寥的一生,去跟已經在天堂的母親團聚。

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跳樓。這種死法很簡單,幾乎不需要任何成本,隻需找一座足夠高的高樓,上到樓頂,然後縱身一跳,幾秒鍾後,便可一了百了。王勃所居住的小區,大多數的樓房高度都超過了20層,理論上講,足以讓他在觸底的瞬間腦漿四溢,一跳斃命!

但王勃並未選擇這種跳樓的死法。原因有兩點。

其一便是打小他就有不小的恐高症,凡是超過三層高的地方,王勃都會下意識的遠離。當初買房的時候,妻子原本是想買高一點的樓層,說是站得高,看得遠,灰塵也會少許多,妻子的意思是多少也得十五樓以上的房子;但在王勃的堅持下最終妥協,買了第六層的公寓。

事實難料,如果當初他能夠預知自己的人生軌跡會行進到而今的地步,他肯定會同意妻子的主意,大概也就不會有現目前的困擾。

其二,跳樓固然是一種簡單的死法,但是在縱身下跳到身體觸地的這幾秒之間,據某種未經證實——實際上也無法證實的說法,不少膽小的人在摔死之前實際上已經被跳樓這種極端的行為本身活生生的嚇死了,所以,摔死的其實並不是“人”,而是一具“屍體”。王勃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尋死;但若據此就斷定他是一個膽子有多大的家夥,那也未必。既然跳樓有可能會麵臨一種莫大的,甚至能置人於死地的恐懼,他也就不再考慮用這種方法了結自己的性命。

跳樓不行,幾乎是自然而然的,他立刻就想到了第二種簡便的死法,一種電影電視會經常演到的,那就是上吊。

有人說上吊的人會很痛苦,會不停的掙紮,氣管會瞬間破裂,頸椎也會跟著折斷、移位,之後大小便溢出、舌頭,眼球突起、呼吸停止,簡單說就是身體的部分能冒出來的都會冒出來。

另一種說法則是上吊完全不會有任何痛苦。當上吊的人用腳蹬掉腳下的板凳的一刹那,吊頸繩在體重的作用下會立刻截斷脖子處的迷走神經進而引起反射性心跳驟停。也就是說,人在蹬掉凳子的瞬間,就直接邁入了死亡之門。至於掙紮,抖動之類的動作,不過是肌肉的條件反射,跟痛苦毫無關係。

針對上吊,王勃花費了不少時間在網上瀏覽了大量的帖子,痛苦不堪和毫無痛苦兩種觀點幾乎勢均力敵,各自都能找出一大票的理由,甚至能舉出一些上吊未遂,被人救起於是有過瀕死經曆的人的現身說法來佐證自己的觀點。對同一事件截然不同的兩種觀點讓王勃十分的困惑,不知道該相信誰。

上吊這種可能會遭受巨大身體痛苦的死法是不可能了。然後,王勃又想到了吃安眠藥,割腕,以及煤氣中毒三種死法。

吃安眠跟上吊差不多,有的說隻要藥量夠,就是睡一覺的事情,沒什麽痛苦,有的則說吃了過量的安眠藥,不僅睡不著,很快就會出現胃**,腹絞痛,口吐白沫等症狀,此時,五髒六腑猶如翻江倒海,胃痛,肝痛,肚子痛,各種痛楚排著隊的輪流上場,直教人生不如死。死後的慘狀也十分的可怖,慘不忍睹,不少人痛得實在受不了,隻有斷了繼續死下去的念頭撥打120。

吃安眠藥還有一個麻煩的地方在於安眠藥屬於處方藥,不能像電視中演的那樣一買一大瓶,一個藥店最多買20片。而安眠藥的最低致死量據說是800片!先不說買800片藥丸要跑40家藥店所受的折騰,單是將800片藥丸活吞進胃中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王勃不想做出死到一半又拿起手機打120這種沒有尊嚴的事情,更不想經曆那一番輪著一番的痛苦,於是隻有放棄這一想象起來很美好的死法。

割腕呢?對於割腕,王勃一直以來的觀念就是忍痛挨一刀的問題,之後,就是耐心的等待幾分鍾,慢慢迎接死亡的到來。割腕應該不會很痛苦,不然,割腕這一死法就不會受到眾多害怕疼痛的女生們的歡迎。有好幾次,王勃拿著瑞士軍刀在自己的手腕處比劃,打算一割了之。但死亡畢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王勃也需要時間仔細考證這一死法的有效性。

一查之下,他才發覺自己的想法還是太過想當然了,忽略了血液中有一種叫做血小板的凝血因子。除非將劃破的手一直放在溫水中破壞血小板的止血效果,否則是沒辦法通過從手腕放血來終結自己生命的。所以,要想割腕而亡,家中最好要有一個浴缸,放一缸溫水,割破手腕,然後躺進水中。

很遺憾,王勃住的兩居室中浴室不大,隻安裝了一個淋浴,沒有浴缸。於是割脈對他來說行不太通。

比較來比較去,似乎最簡單,最沒什麽痛苦的就是放煤氣一途了。隻是自己死後,整個屋,乃至整層樓都將成為一個遇火星既爆的火藥桶。王勃隻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並不想拉人陪葬,更非喪心病狂,所以,拔煤氣管這一最簡單,最省事的死亡之法也胎死腹中。

除了以上幾種王勃能夠想到的死法,他又在網上搜索一番,發現了一些其他的自殺方法,諸如觸電,跳江墜海,臥軌,等等,但這些死亡都不完美,或者說不太合他的意,有的太過血腥,有的需要巨大的毅力,有的會伴隨非人的痛苦,或者對他人帶來可能的傷害。

而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固然想死,也做好的死亡的一切心理準備,但追求的不過是一種沒什麽痛苦,最好是自然而然如同睡一覺就再也起不來的死法,僅此而已。

這世上的不少事情,隻要你想,並願意為此付出持之以恒的努力,最後總是能找到相應的解決辦法的,自殺便在此之列。長達半年的琢磨,搜尋,最終,王勃為自己找到了一種不會令自身有多麽痛苦,又不會給其他人帶來傷害的結束自己生命的方法。趁著一次去超市購物的間隙,王勃去超市附近的一個農貿市場買好了相應的工具。

至此,他完成了結束自己生命的所有精神上和物質上的雙重準備。目前所欠缺的,乃是一個觸發死亡信號的契機,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需要有人去推動第一塊骨牌。

所有準備完成之後,王勃並未立刻踏上死亡之旅,他又日複一日單調的生活了一個月。

這天,手機傳來“叮”的一聲,有一條短信進來。王勃拿起手機一看,又是一月一次的建行按揭催款信息。在過去的幾年中,如果說有什麽讓王勃最頭痛,最恐慌,那肯定要數建行的催款信息。月供一千六,加上水電煤氣手機交通物業管理等雜七雜八的費用,每個月兩千是雷打不動的。算起來其實也不太高,如果王勃還有一個正經的工作或者妻子能為此分擔一部分開支的話;但是母親的離世給王勃的整個人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重創,隨之而來的抑鬱,失眠,嚴重精神恍惚等一係列後遺症讓他沒辦法好好的工作了,於是他辭了職,也沒了固定了收入,勉強靠以前的一點積蓄和打零工支撐。

而妻子在王勃辭職後不久也搬回了娘家,王勃掏空上班以來所有積蓄所按揭的新房就此成為妻子一周回一次甚至一月回一次的免費度假“旅館”。既然是旅館,那自然不需要承擔什麽按揭。

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除了那有名無實的妻子,王勃舉目無親,他也曾想過實在混不下去就幹脆把房子賣了回老家發展得了,但這個念頭也隻能午夜夢回的時候偶爾想一想罷了。老家的田地連一溜瓦房在幾年前就被開發區占了,政府承諾的拆遷房這麽多年來連土都還沒動,繼父騎摩托車把母親摔死後不到一個月就有了新歡,他自己也搬到了新婦那裏當起了上門女婿。

最親的人不在了,家也沒有了,有道是物是人非;可是對王勃來說那從小長大的家鄉卻是物非人也非。

他已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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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登陸餘額寶查了查裏麵的餘額,還剩¥1785。還好,夠交這個月的按揭。於是,他用餘額寶向建行的按揭卡裏轉了1600,又用剩下的錢在網上交了水電氣。交完所有的費用後卡裏最後還剩9元2毛3。

王勃的生日便是就9月23日。

好一個巧合!

“罷了,既然天意如此!那就這樣結束吧!”看著電腦上的餘額,王勃歎息一聲。

關門閉戶,裏裏外外的把屋子打掃了一遍,累出一身的大汗,於是,王勃去浴室洗了人生當中的最後一次澡,這次他洗得比較慢,前後大約洗了一個把小時。之後,換上了提前買好的一套嶄新的睡衣。

好幾年沒買新衣服了,走之前怎麽也得一身新的走!

將煤一樣的木炭用燃氣灶點燃,全部放入鋼盆中,王勃把木炭上滲出的幽蘭的明火用抹布蓋滅,一陣陣白煙隨之升起,但很快就消散在小小的書房內。

王勃來到床邊,準備上床,忽然想到還有一個東西忘記了,於是轉身來到書架,取出一張被對折的A4白紙。

這是一份遺書,也是他很早就寫好的,沒說過多的廢話,就寫了他死後屬於他的這套房子的歸屬:三分之一歸妻子,三分之一歸繼父,三分之一給那些在母親葬禮上忙前忙後的親戚朋友。

不過,按照他對妻子一家為人的了解,這遺書會不會出現在繼父和親朋好友的麵前都是一個問題,不過事到如今,怎麽都無所謂了!

將遺書平放在書桌,王勃重新走到床邊,輕輕的合衣躺了上去,閉目,嘴裏碎碎的小聲的念道:

媽,莫急,兒子馬上就過來陪你,咱娘兩以後再也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