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們眼中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麵：
小哥仨站在雨裏，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頭發一綹一綹的掛著水珠兒。
齊磊招呼著攤位前三三兩兩的客人。
吳小賤把裝錢的塑料袋捂在懷裏，每次放錢取錢，隻打開很小的一個口子，生怕錢濕了。
唐奕則是一邊幫齊磊照顧生意，一邊時不時地把沒擺上來的貨掖緊塑料布，防止淋雨。
他們狼狽著，把僅有的一點遮雨位置讓給顧客，隻為多賣兩雙襪子。
然而哥仨也笑著，慶幸沒犯懶，慶幸他們是夜市的獨一份兒。
看在六個爹媽眼裏，心裏跟刀割似的。
然而老爺子的話比刀子還狠，讓六人自慚形愧。
“冤不冤枉的，我懶得說你們！就想問一句，老子不如兒，是啥感想？”
“好好琢磨琢磨吧！琢磨完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問問這爹媽都是怎麽當的，丟人不丟人！？”
“要是還想不明白，那就不配當我齊海庭的兒子，以後也別管我叫爸！”
說完，老爺子大手一揮，“回！”
與齊奶奶背手而去，氣場十足。
路過楊大強父子身邊，齊海庭突然一停，“這是你家小偉吧？”
楊大強尷尬一笑，“齊大伯……是是是！我家小子。”
“多大啦？”
“十六。”
“喲，也十六了？”回頭瞅了一眼遠處的小哥仨，“都是十五六，咋差這多呢？”
砸吧著嘴，“嘖嘖嘖，當爹的不太行啊！”
說完，晃晃悠悠往家走。
你當這父子倆的議論老爺子沒聽見？
睚眥必報！同樣是他教育子女的信條之一。
他齊海庭是傻，心也硬，可他十一個兒女，除了老大和老幺有點操心，剩下的都靠自己拚出來了。
個頂個是好樣的，哪個拿出來都能獨擋一麵。
你老楊家倒不傻，你老楊家行嗎？“一天天淨尋思些有的沒的，什麽玩意！”
我噗！！
楊大強一口老血噴出來，氣死了。
這糟老頭子真特麽損，罵誰呢？
“走！”
拉上楊金偉落荒而逃，呆不了了，看熱鬧把自己看成了熱鬧。
直到出了那三家的視線範圍，楊大強才猛的甩圓了膀子，啪的一個大耳刮子，扇的楊金偉原地轉圈兒。
“敗家玩意，你看看人家！”
心裏卻道，媽了個巴子的！有錢人家就是摳兒哈，唐成剛都那麽有錢了，還讓兒子擺地攤呢？什麽玩意！
……
回頭再說三家父母，他們在那兒站了整整五分鍾一動沒動，就看著自家兒子忙前忙後淋在雨裏。
既心疼，又自責，但更多的是欣慰。
齊磊之前和他們說過，暑假要自己掙學費，郭麗華也曾在閑聊時和唐吳兩家說過這事兒。
但是，三家父母都沒當回事兒。
小孩嘛，想一出是一出，誰也不會當真。更不可能想到，他們真的就去做了。
而且，做的很認真。
好巧不巧，六人站的位置，一個賣耗子藥的大嫂和一個賣西瓜的大哥聊閑天，正說到對麵的小哥仨。
大嫂：“你說這誰家孩子，家長也忍心？”
大哥，“是夠狠心的，這麽小就放出來遭罪。”
大嫂：“誰說不是呢？就算學習再不好，也得讓孩子念書啊！”
大哥，“也別那麽說，這種人家多了去了，恨不得拿孩子當苦力使，十來歲就送出來掙錢的也不是沒有。”
大嫂，“農村這樣的多，城市還是少見。”
郭麗華聽的一下就繃不住了，眼淚都下來了。邁步朝那邊走，想把齊磊拉回家。
而唐成剛臉都氣綠了，朝人家大哥大嫂使勁。
“咋地啊？我兒子！都是我兒子！咋地吧？我唐成剛就是想錢想瘋了，咋地吧！？”
大哥大嫂一縮脖子，心說，你還唐成剛呢？我看你是大酒喝多了吧？吹牛逼吹大了！
唐成剛在尚北那可是名人，誰沒聽說過？
你是唐成剛？那我還徐書記呢！
迎上二人鄙夷的目光，唐成剛自討了個沒趣兒。見其他五個爹媽都向攤位那邊去了，也快步跟上。
六個人在攤位前站定，看著三個孩子在雨裏濕的透透的，崔玉敏和董秀華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別看她們打起來六親不認，可是在外麵看孩子受苦，還是心裏受不了。
這邊，齊小磊同學忙的都沒時間抬頭，就看見六雙腳是新來的，趕緊支應。
“買襪子嗎？五塊三雙，便宜實惠……包退包……”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這腳有點眼熟。下意識抬頭，正對上郭麗華的眼神。
先是一愣，隨後呲牙……尬笑。
“媽，你咋來了？”
郭麗華一下就忍不住了，眼淚成串的往下掉。
一步越過攤位，用手掌不停的給齊磊擦拭臉上的雨水，“你傻啊！下雨呢，不知道躲躲啊！？”
唐小奕和吳小賤此時也怔住，吳小賤還沒反應過來，先是呲牙笑，接著就是一驚。
嚓！不會追殺到這兒來的吧？昨晚那是迫不得已啊！
他發現自己的罪過越來越多了。阿門！
下意識蹦出一句，“爸，人可多，慎重！”
吳連山鼻子一酸，“熊玩意！”
至於唐小奕，脖子那叫一個硬。
本來他就沒錯嘛！
先是晃神兒，隨後毫不示弱地瞪著唐成剛，“買不買？不買靠邊！擋著人家了，沒看見嗎？”
嘿！！反了你了？
唐成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也毫不示弱地瞪著唐奕，一臉凶相。
當爹的權威性還是有的。
指著唐小奕醞釀，最後咬牙切齒蹦出一句，“好樣的！是我唐成剛的兒子！”
“切！”唐小奕瞥嘴傲嬌，“我還不樂意有你這麽個爹呢！”
心裏卻美的很，從小到大，老唐好像頭一回誇他是好樣的。
“靠邊兒靠邊兒！”唐同學歪脖子驅趕，咬牙憋笑，很有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強硬架勢架勢，“礙事呢！”
“哎呀，你們都在這捂著幹啥？趕緊回家得了，我們還早著呢！走走走走走！都走！”
郭麗華本來想把兒子拉回去，咱可不受這個罪，卻是齊國君攔了她一把。
隻見齊國君拿起一雙襪子，好好瞅了瞅，突然來一句，“晚上回家不？”
齊磊，“不挨揍就回。”
齊國君老臉一紅，“今天……巴西對荷蘭，半決賽。”
齊磊，“那回。”
“行！”齊國君也笑了，“那我們先回，你們也早點。”
他現在有點明白了，也許，老爺子是對的。他這個當爹的……不如兒子！
唐成剛聽齊國君這麽說了，也明白他的心思，大小夥子吃點苦是好事。
拉著還不明就理的崔玉敏，給吳連山使眼色拉上董秀華，“對對對，我們走！不耽誤你們，早點回哈！”
六個大人沒說幾句話就撤了。
從開始的震驚、喜悅，到最後的故作平靜。
也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這可能是當爹媽十多年以來，最驕傲的一天。
離開哥仨兒那兒，話最多的唐成剛卻是一下子閉嘴，眼圈也是紅了，顯然剛剛憋的很難受。
走了好遠，齊國君突然對唐成剛和吳連山說了句，“喝點？”
二人：“喝點！”
郭麗華則還沒哭夠，“喝喝喝！就知道喝！孩子還在那兒凍著呢！”
齊國君知道她心疼，安慰道：“好事，你就偷著樂吧！”
“切！”郭麗華一瞥嘴，“本來就隨我，有啥樂的？”
扔下一句，拉上董秀華和崔玉敏，“走，給他們整點菜去。”
還沒出夜市，什麽豬頭肉、燒鵝、熏幹豆腐之類的熟食，買回去就能下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