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大王總此時有點感激王振東。
要不是王振東給他建議，也許這次他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畢竟德盛找上門來，在當時的情況下，還是挺誘人的。
也幸好他沒鬼迷心竅，不然就和老列維一樣，徹底掉進齊磊的坑裏。
其實，在此之前，大王總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輕視齊磊的。
雖然他生意上的規模比華宜大，但是畢竟年齡在那兒擺著，怎麽說也算是齊磊的商界前輩。
甚至有點不服氣，不過就是靠背景，靠運氣，靠北廣做大了唄！
可是通過這件事，大王總是服氣的，這家夥惹不起。
可是小王總……
大王總畢竟已經四十歲了，商場磨礪這麽多年，沉默務實的性子還是有的。
可是小王總，如今也不過三十出頭兒，說心裏話，在商場已經算年輕的了，也正是氣盛之時。
雖然表麵上和大哥一樣，很是謙和，可是心裏，對於這個比自己整整小一輪的小齊總，真不服氣。
此時，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味道，想給齊磊出點難題。
臉上笑嗬嗬的，“小齊總，今晚這個研討會不大好開吧？”
齊磊聞之抬頭，也是笑嗬嗬的，“怎麽？小王總看出來了？”
隻見小王總訕笑，“咱們拿下了老列維，可是也不是十全十美。”
“起碼，香港那邊的同行和那些電影廠的代表可是打出仇來了。”
“現在讓他們再坐在一塊兒，恐怕有點難！”
他說的也是客觀事實。
這幾天，齊磊一直在演老列維，當然是讓電影廠和香港同行打的越亂越好。
有點刻意縱容的味道。
真打出仇來了，兩邊看著對方都不順眼。
現在，就算齊磊把事情擺出來，向電影廠那邊言明之前的用意，希望他們給香港同行讓出一條活路，電影廠那邊也不會情願的。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
小王總露出一絲不和諧的笑意，“即便這個研討會談出了結果，電影廠同意香港同行進內地發展，可這事兒瞞不住的啊！”
“讓老列維那邊反應過來，咱們不還是一場空嗎？”
“兩邊可都開的是空頭支票啊！”
齊磊在給列維斯坦開空頭支票，列維斯坦又何嚐不是呢？
看似都是好條件，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這些條件都是能變通的。
現在，小王總表麵上是探討問題，可實際上是在嘲諷齊磊。
你整那些虛頭巴腦的，可能就是麵子上好看，到最後撈不到真東西。
“小齊總！”追上一句，“您這些都應該考慮到了吧？”
這就有點不給齊磊留麵子了，連大王總都看不下去了，出聲低責，“你少說兩句！”
隨之對齊磊道：“小齊總別聽他的，能做到當下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香港那邊，不行我們華宜讓出一點，我去說和。”
齊磊看著二人，沒把小王總的話當回事兒，也沒接大王總的話頭兒。
隻是心中感歎，啥時候唐小奕也能和我配合一下子，那哥幾個就真無敵了。
你看小王總好像挺衝動，在挑釁齊磊。
可是架不住有個好大哥能圓回來啊！你看大王總這話說的，讓你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而且，理所當然的，和你站到同盟的位置了。
從結果上來看，那小王總的挑釁就不是挑釁了，而是“炮架子”。
配合的是真好！
淡然一笑，“其實小王總說的也沒錯，現在電影廠和香港那邊確實火藥味太重了。”
搖了搖頭，“不好辦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完，回身對董北國問道：“晚上，你去還是我去？”
董北國一聽，“當然是你去！我這麽大歲數，熬不了夜的。”
說著話，扶腰坐下，“我這把老骨頭啊，是一年不如一年嘍！”
齊磊翻著白眼，“您是一年比一年會演！”
大小王總：“……”
怎麽看怎麽不像“不好辦”，咋感覺這兩人沒太當回事兒呢？
……
晚上，北影廠會議室。
一眾電影廠的廠長，與香港同行，分陣而列，冷眼對視，誰看誰都不順眼。
大小王總做為內地獨立製片公司的唯一參會人員，隻能靠邊站。
而且得站的遠遠的，否則怕濺一身血。
好吧，電影廠這邊還有一個人沒參與，北影廠的老王。
這貨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一腦門子問號。
他怕現在這個對峙的局麵也是一個坑，所以先看看再說吧！
七點整，齊磊單槍匹馬推門而入。
根本不廢話，“外人走了，剩下咱們自己人解決自己家的事兒。”
上來先定個調兒——自己人。
但是，兩邊的矛盾不是一個定調就解決得了的，現在就不是靠話術打太極的時候。
而齊磊也沒打算打太極。
先安撫了一下各電影廠的廠長，“各位叔叔大爺，信得過我嗎？”
“信得過，這事交給我，一會兒我給你們一個交代。”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魔都廠的廠長來了個硬氣的，說出了大夥兒的心聲，“信不過！！”
香港這幫人就是你招來的，就是你讓他們來搶飯碗的，信你個鬼哦！
“齊總！”魔都廠老賈在這些廠長裏年齡僅次於鄭老。而且馬上就退休了，不怕齊磊那些關係。
冷臉道：“這事兒要講講清楚，本來香港一家親，他們市場不景氣，進內地求存，我們不應該阻撓。”
“內地的電影人沒那麽小氣哈！”
“可是，這幾天他們說的那些話，你也聽見了。顯然就是沒瞧得起我們啦？想救場還瞧不起啦？”
“搞搞清楚，就是白眼狼嘛！”
“所以，我老賈老頭兒也不繞彎子哈，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齊總別費口舌哈，隻要你的目的是讓他們進來，阿啦就不同意！”
“不管你告到廣電也好，告到文化部也行哈，我老賈還就不講理了！”
“……”
這麽大歲數一個魔都老頭兒都這麽大火氣，就說這幾天都吵成什麽樣兒吧！
後麵小王總聽的直樂，有好戲看嘍！
就這爛攤子，天王老子來都撓頭。
而這還沒完呢！
老賈頭兒都指著腦門子罵白眼狼了，香港來的向老板做為代表當然不能忍著。
“搞咩啊？既然是自己人，當然是講真嘍！”
“真話都不能說，還研討什麽會哦！”
“好幼稚嘍！”
幼稚……
小王總眼皮直跳，再加上向老板那個極近嘲諷的表情，一眾電影廠登時就是炸了。
有人拍案起來，“什麽講真話！？”
“我們的電影進柏林，進金棕櫚的時候，你們還在拍色情片呢！”
向老板一聽，嘴撇的更大，“色情片不是片嘍？”
“你問問觀眾，是愛看三級片，還是看你們那些得獎的土味文藝？”
就已經都不好好說話了。
小王總心說，哎呀！還是董校長老辣啊！知道這場麵不好控製，直接就躲了。
小齊總還是差了點火候啊！
滿心期待的看向齊磊，結果眼珠子沒掉出來。
隻見這位爺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翹個二郎腿，往那兒一坐，手裏還端著個茶杯，吸溜溜的喝上茶了。
你還真沉得住氣哈！
忍不住靠上去，“小齊總，這……你不管管？哪像個研討會啊？”
卻聽齊磊來了句，“開會嘛，是這樣的。”
小王總：“……”
小齊總：“一看小王總就沒見過大世麵了吧？”
小王總：“……”
小齊總，“我常奶奶開經濟研討會，比這吵的凶多了。搞經濟的得先學會吵架，不然搞什麽經濟？”
“……”
“改天北廣開預算審定會，我請你去旁聽。”
突然湊到小王總耳邊，“一幫大教授吵群架，沒聽過吧？”
“引用康城、托爾斯泰罵娘，那才叫精彩呢！”
小王總：“……”
特麽康城、托爾斯泰怎麽罵娘啊？
有點好奇。
小齊總，“淡定點！你以為越高規格的會就越高大上呢？決定飯碗的大事兒，誰不紅眼？讓他們先吵著。”
小王總：“……”
心說，真是我沒見識？沒聽說過啊？
齊磊見他冥頑不靈，“彎彎議員打的頭破血流，聽過嗎？”
“聽過！”
“大英議會跟菜市場似的，聽過嗎？”
“聽過。”
“一個道理！”
小王總恍然大悟，“你要這麽說，我就明白了。”
“唉！！對嘍！”
齊磊一挑眉頭，得，又忽悠瘸一個。
寂寞啊！
……
反正別管齊磊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次他是真的讓大夥兒吵個夠了。
往那兒一坐，整整倆鍾頭。
茶水喝幹好幾壺，廁所都跑了好幾趟。
反觀桌上那兩邊兒，嗓子都冒煙兒了。
魔都廠賈老心髒病沒犯，也快虛脫了。
兩鍾頭啊！擱誰都受不了。
到最後，兩邊往那兒一癱，喘著粗氣，真吵不動了。
誰也不說話，隻拿眼神惡恨恨地瞪著對方。
齊磊一看，火侯差不多了，優哉遊哉的湊了上去，“吵夠了？”
兩邊還是不說話，瞪著齊磊，全特麽賴你！
不過，賈老也好，向老板也罷，心裏也踏實了。
都鬧到這個地步了，這會兒也就開到頭兒了。
隻聞齊磊道：“哦，不是吵夠了，是吵累了。”
“沒事兒，今晚就散了吧，明天繼續。”
“你！！”賈老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真犯了心髒病。
活這麽大歲數，頭一回讓一個小輩這麽嘲弄。
而齊磊也看出了賈老的心思，其實，在場的這些電影廠廠長心情和賈老差不多。
呲牙一笑，“各位，別朝我使勁，我也就是個工具人！”
“本來，這真就是個咱們自己人關門討論的事兒，可是現在不行了。”
眾人一怔，“怎麽不行了？”
齊磊訕笑，“大家也看到了，德盛找列維斯坦來參會的目的是什麽！”
“這個文化陣地，咱們就算不想守也不行了，人家已經重視起來了。”
“所以，這個會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即便是吵著開，也得開下去。”
“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上麵的意思。”
“……”
“……”
“……”
眾人都沉默了，開始罵列維斯坦。
特麽的，你說你摻和進來幹什麽？
也就大小王總直翻白眼兒，列維斯坦摻和進來，還不是你齊磊使的壞？是你把消息透給德盛的。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那邊，齊磊見眾人依舊沉默，可是也都認清的事實。
“那……接著吵？”
“還是……聽我給大夥兒出個主意？”
眾人，“……”
依舊不言，悶頭裝沒聽見。
其實是默許了。
而齊磊笑嗬嗬的看著賈老，“您信得過我嗎？”
“我……”
賈老臉都綠了，真想說信不過，一百個一萬個信不過！
可是不行啊！信不過就接著吵唄？
這大半夜的，都吵不動了。
昧著良心，“信得過！”
齊磊聽罷，一副孩子的天真與率真，“這就好！”
眾人，“……”
齊磊，“那我就……”看向向老板等一眾香港代表，“我就代表電影廠的前輩們問你們幾個問題。”
向老板也吵夠了，盼著不管是能成不能成，給痛快。
所以，“問！”
齊磊直入主題，“你們想怎麽進來？”
向老板，“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允許香港電影進內地院線，並給予一定的排片量。”
齊磊，“沒問題。”
向老板，“沒……”
瞪圓了眼珠子，這麽痛快？
齊磊，“可是！”一個大喘氣，“審核怎麽辦？意識形態不符合內地國情怎麽辦？你們題材單一、偏向庸俗怎麽辦？”
“這……”向老板和幾個香港同仁對視一眼，“我們會注意尺度！”
齊磊冷冰冰的來了一句，“你應該清楚，這種事兒，一個商人的承諾是信不過的。”
向老板，“……”
齊磊再問，“這個問題先放一放，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就大搖大擺的進來嗎？”
向老板皺眉，“不然怎麽進？”
齊磊，“那和好萊塢的合作怎麽辦？”
“你們是親眼看到了的，老列維的目的就是不讓你們進來，讓咱們自己人分家、內鬥，讓你們香港電影死！”
向老板，“……”
齊磊，“雖然我個人不想看你們死，但是！從大局角度考慮，不是不能犧牲你們。”
向老板等人聞罷，一陣哀戚。
與國與國的文化對撞，還有好萊塢的**力相比，他們確實不是不能死。
齊磊，“所以，這個大局，你們必需考慮，不考慮都不行！”
“不願意犧牲也得犧牲，不能壞了正事！”
向老板低頭了，“那……小齊總說怎麽進來？”
齊磊，“你信得過我嗎？”
“我……”
向老板要瘋，你今晚就離不開這句了是吧？
突然有種和賈老同病相憐的感腳。
但是話說回來，能怎麽回答？
昧著良心，“信得過！”
“好！”齊磊依舊嚴肅，“既然你們兩邊都信得過我，那我給你們出個主意，你們聽聽行不行。”
眾人同時抬頭，瞪著齊磊。
隻見他深吸口氣，“第一，所有香港電影，依舊沿用原本的審核機製，沒有任何優待。”
向老板：“？？？？”
一句話就堵死了啊？那還談什麽啊？
可是，齊磊還沒說完呢！
“但是，允許香港電影企業與內地電影企業合資拍攝，這部分不在審核限製之內，按內地電影公映程序來走。”
一眾電影廠老板：“？？？？”
這不就徹底中門大開了嗎？我們還能活？
卻是齊磊嘿嘿一笑，“別急，沒說完呢！”
“合資拍攝，不能隻是資金上的合作，要以聯合公司的形式出現。”
所有人：“？？？？”
齊磊，“香港方麵不作限製，但內地……第一批，隻對四十家電影廠的廠牌，以及華宜發放合資片拍攝許可。”
電影廠：“！！！！”
向老板那邊也愣了。
就是……就是讓我們和電影廠這邊合夥成立製作機構唄？
隻聞齊磊，“與哪家廠合作，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兒，自己去洽談。”
“第二！”
“合資機構，電影廠這邊必須是大股東，作品製片人必須是內地製片人。你就算掛名，也不能是香港的！”
向老板一怔，脫口而出，“為什麽？”
齊磊，“你們做大股東，做製片，那還裝什麽象？直接讓你們進來不就得了？和老列維談的條件不管了？”
向老板，“這……”
好吧，他沒法反駁，這是大局勢，他也不敢反駁。
電影廠那邊卻是笑了，你早這麽說多好？早這麽說不就不吵了？
而齊磊沒搭理他們的得意忘形，依舊對向老板等人道：“大夥兒受委屈了！不過，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香港撐不下去，至少現在有了出路。況且，國內馬上出台版權保護機製，電影市場會立竿見影，不要錯過這麽機會！”
向老板，“……”
正沉默著，卻是齊磊轉向一眾電影廠的廠長，“實話說吧，你們占大股，做製片，可不是讓你們真的做主的！咱們在商業片上的經驗確實不如香港，這點得承認。”
“占主導地位，是為了把關！”
眾人，“把關？”
齊磊，“對！我們當下的情況，還沒法分級，也不好從官方帶入審核標準。所以，你們是審核的關卡。”
撲通往那兒一坐，“大概就是這麽個方向，細節再討論。”
“大夥兒看行不行吧？行就接著討論，不行就你們接著吵！我回去跟上麵也有個交代。”
眾人，“……”
這……
這你讓我們怎麽拒絕？
黑臉白臉都讓你唱了，軟的硬的一起來。
而小王總那邊，都傻了。
他也服了。
他以為老列維那邊已經完事兒了，沒想到，還能成為齊磊要挾香港電影人的籌碼。
這戰術戰略讓小齊總玩的，這是一石多少鳥啊？
救了國內不景氣的電影廠，也救了香港電影。
引入了香港電影的工業化，又沒失去內地的主導地位和電影審核權。
樹立了一個外敵，又解決了內部矛盾。
就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