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從哈市到尚北的公路上,隻看得見齊磊這一輛皇冠,車燈照出兩條光柱,晃晃悠悠的跋涉。

車內,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讓齊磊怔在那半晌無言。

幹脆把車停到路邊,熄火,開門下車。

冷風灌進衣領,讓齊磊不由得又從後座拉出大衣裹緊。

口鼻冒著哈氣,仿佛一針強心劑,讓人不得不保持清醒。

齊磊就靠在車門邊上發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剛剛,當小馬哥說到微軟二選一的時候,他隻是本能地用後世法則套用,本能地說出那些話。

可是後來一想,這事兒對小馬哥不公平,也遠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

而且,當下畢竟不是後世,其中又有多少變數,誰也說不清。

所以,他又馬上改口。可是沒想到,小馬哥答應的那麽痛快。

雖然也有猶豫,亦有思考,可是掙紮之後的結果依舊讓齊磊有些意外。

現在的企鵝雖然不似後世,宛若帝國。可也不是小作坊了,做出這麽大的犧牲,損失得有多大?

做為決策者,真的不那麽容易拍板。

就像,如果老秦讓三石做出斷臂一般的犧牲,齊磊會答應嗎?

會!因為齊磊幹過。

但是,齊磊會哭。

上次棒子國借Actoz的事兒發難,齊磊就做好了這種準備。

可是,他也真哭了啊!

哭的牛排都是苦的,那種味道至今尤新。

“嚓!!女裝大佬站起來了?”

齊磊突然想來根兒煙,可惜他從不抽煙,身上自然不會常備。

身前隔著伴隨公路延伸的楊樹,便是白雪皚皚的大地,即便無月的夜晚,借著雪地的熒光,亦能看出好遠,能看到遠處隱隱閃著燈火的村莊。

要是有根煙,其實挺應景的。

其實,小馬哥不需要這麽做。

至少現在,做為一個商人,管好自己那攤子事兒,把一個行業吃穩、吃透便是最大的成功。

什麽家國大事、產業未來,亦不是企鵝應該去思考的問題。

這個年代,大多數大企業的思維亦和平頭百姓一樣,那些都離我們很遠,掙咱們的小錢,過咱們的小日子,安分守己便是對祖國最大的支持了,最多就是多納稅唄。

人家從國資脫胎的暢想都一門心思搞盈利,你們連實業都沒有,瞎琢磨什麽啊?

但是,此時此刻,也隻有少數人,還有齊磊這個重生者才知道,這是最大的錯誤,而時間會證明一切。

在中國做商人,和在西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改革開放的口號就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再去帶動其它人後富。”

從國家到政黨,基調就是人民,而非資本!

隻管賺大錢,不管其它,是不現實的。

富上加富還不承擔社會責任?也是不可能的。

“一切向錢看”在西方可以,可在中國不行。

隻管發財、兩耳不聞窗外事?那是小民之安,而非大商之謀。

社會責任、大國之思,本身就是中國企業家除了生產成本、材料成本、時間成本之外,要額外負擔的一項重要成本。

在2000年,這樣的定調可能不顯著,那是因為中國還沒富起來。

可是二十年後。這項成本就是任何一個中國大商必須要去承擔,要去思考的問題。

誰試圖逃避,誰就要被唾棄,淘汰!

除非你想撈個十幾年就離場跑路,像潘某某一樣。

否則,就得去想,去擔責任!

也許這就是中國大商和西方資本最大的區別吧!

這可能是齊磊重生之前和重生之後,悟出的最大的一個道理:起碼屁股不能歪。

可是,齊磊無限感慨的是,他不光一個人的不歪,還能帶動小馬哥坐正。

確實有點成就感上來了。

嚓!整根煙唄?

正想著,身後兩道刺目的車燈照過來,打破了蛋疼的思索。

齊磊眯眼看過去,一陣眩目。

直到燈光晃晃悠悠地走近,這才看清是輛空載的掛車。

更讓齊磊摸不著頭腦的是,掛車不是擦身而過,而是在前方十幾米停了下來。

主副駕駛跳下來兩個漢子,歪帶著皮帽子,雙手抄進袖管兒,小跑著衝過來。

齊磊瞬間有點緊張,全身都繃緊了。

這荒郊野地的,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下意識摸向車門,就想上車跑。

結果,就在齊磊即將拉開車門的一刹那,兩個漢子開口了,“咋地了老弟?拋錨,還是誤住(陷車)了?”

齊磊一愣,就見副駕駛那大哥已經繞到靠路邊一側,“沒掉勾裏啊?”

主駕大哥則是縮著脖子,擋著寒風,“既然沒掉溝裏,就是車子有毛病唄?”

否則,誰大冷天站在大野地裏喝西北風?

看著齊磊,“啥毛病啊?”

齊磊一下心安,原來是遇到熱心腸了。

趕緊解釋:“沒事兒,大哥!開累了,透透氣。”

兩漢子一聽,登時有點來氣,嗬斥道:“這特麽大野地的,你透個啥氣?還以為車扔這兒了呢!”

黑燈下火的,就隱隱約約看齊磊是個小年輕,“這歲數小就是不靠譜,淨瞎整!”

被人好頓數落,齊磊也不生氣,東北人就這樣兒,好話不得好聽,就跟要罵人似的。

此時,大哥還有點不放心,“真沒事兒啊?”

“你別害怕,不是劫道兒的!”

“俺們就瞅你路邊停著,要拋錨了,我就幫你瞅瞅,整不明白把你拉前麵鎮子去。這大冷天,一會兒凍硬個屁的了!”

齊磊趕緊上車,打著火證明給大哥看,“真沒事兒,謝謝啊,大哥!”

結果,車裏的頭燈一亮,齊磊那張臉看的清清楚楚。

主駕這邊的大哥一愣,“瞅你咋麵善呢?尚北本地人?你誰家孩子?”

再一琢磨,“你不那個……那個齊啥玩意來著?上電視那小子。”

齊磊翻著白眼,“這也能認出來嗎?”

大哥一聽,就是他沒錯了。

“齊磊!想起來了,叫齊磊那老板!”

“哎呀!”一拍大腿,老興奮了:“咱尚北出去的啊!”

齊磊有點尷尬,這段時間,把他認出來的不少,可也都能坦然麵對。

隻是,老家人有點不一樣,倒不好意思了。

結果,大哥又蹦出一句更讓齊磊不好意思的,“咋沒開大G呢?”

齊磊下車,哭笑不得,“大G扔京城了唄!”

大哥一聽也是,招呼副駕那邊那個大哥,“老六,來來來,看名人!咱尚北出去的,老厲害了!”

叫老六那個抄手過來,瞪著大眼珠子湊進了瞅,“哎媽,可不是咋的?”

齊磊和老六打招呼,老六卻不見外地懟了齊磊一杵子。

“你可咱尚北名人啊!都老稀罕你了!”

“那啥!!咱尚北人都支持你,別聽收音機裏那些人胡咧咧。”

齊磊笑意漸濃,心裏暖暖的。

有時候,家鄉就和家一樣,那種情感就不講道理的。

突然道:“大哥,有煙不?”

兩人一愣,“沒煙了啊?咱這煙……”

老六從兜裏掏出半包皺巴巴的“白靈芝”,“咱這煙,你大老板抽的慣不?”

白色軟包的林海靈芝,兩塊一一包,在龍江,僅比葡萄煙、鳳凰煙貴那麽一點點。

哥倆還挺不好意思,卻是齊磊主動上手抽出一根叼上。

兩人一看,馬上不再糾結,“咱尚北老爺們就是不一樣哈!大老板都能抽靈芝,說出去誰信?”

攏著手給齊磊點上火。

靠著車門,三人在大雪地裏嘬了一根。

齊磊不走肺,就是應個景兒。

一邊抽煙,一邊聊天,這才知道,這兩個大車司機就是尚北城裏的人。

再一細聊,那個叫吳老大的兒子和齊磊還是小學同學。

小地方就是這樣,繞來繞去,最後總能攀上一點關係,再不濟也是三姑奶、四舅姥爺的遠親。

齊磊還記得那個吳姓的小學同學,最深的印象就是:

小學一年級,玩老鷹捉小雞,那家夥老鷹當的太盡職,被甩倒前,手裏還死死的撰著某個女生的褲子。

問起那個同學,吳老大甩著煙頭兒,“不念了!高一給我上了半個學期,就咋打都不念了。”

“市裏不整了個快遞公司嗎?給他整了輛小麵包,送南方去接了個快遞點兒。”

“那小八王犢子,過年都不回來!哪像你啊,這麽大老板,還知道回家瞅瞅呢!”

說到這兒,吳老大臉上突然有了一絲驕傲。

“現在也就咱尚北了,別地方出去就別回來,有啥可回來的?”

“就咱尚北還行!徐書記老狠了,一年一個樣兒,還有點盼頭兒。”

“俺家那小子還說呢,在外麵掙兩年錢,就回來讓我給他娶媳婦。”

“他娘的,你是文化人兒,你給叔評評理,自己都掙錢還得當爹的給他拿錢娶媳婦,啥玩意呢?”

齊磊靜靜的聽著,偶爾附和幾句,亦感受著吳老大心裏的那份踏實與得意。

其實,老百姓要的真的不多,就是一個奔頭兒。

苦點累點,真的不在意,主要就是有奔頭。

突然覺得,也許這就是徐文良、章南這些人存在的意義。

徐文良是讓一方水土有奔頭。

章南是讓有心向學的人有奔頭。

那自己呢?自己能讓誰有奔頭?

是三石的員工?跟著小齊總賺錢?

還是操作係統?讓盤古有奔頭?

又或者……

※※※

天氣實在太冷,一支煙的工夫,三人便揮手作別。

臨走,吳老大還囑咐,“好好幹,給咱尚北人長臉!”

齊磊開回尚北的時候已經九點了,徐小倩們還沒下自習。

之前打過電話,知道他今天回來,所以,齊磊沒去網吧,直接回家。

本以為這個點家裏是沒人的,但是推開小院的鐵門,就見屋裏亮著燈。

齊磊突然笑了,進屋一邊換鞋,一邊嚷嚷,“媽!!出來接駕了!”

郭麗華的聲音立馬從客廳傳出來,“反了你了,給我滾進來!”

齊磊笑嘻嘻地進屋,就見小老太太正坐在沙發上,帶著花鏡,打著毛線。

正抬起眼皮,看向門口。

“你爸說你瘦了,我還沒信。這一看,你在外麵是不是不好好吃飯啊?”

齊磊則是扒了大衣,往郭麗華身邊一靠,“沒!天天鍛煉,是結實了,不是瘦。”

郭麗華瞥來,“你?還鍛煉?你就唬弄鬼吧?”

齊磊不接這茬,最近確實有點飲食不規律,轉移話題,“你咋在家?特意等我呢?”

郭麗華瞪眼,“少臭美,我給他們燒爐子來的!”

上高三了,幾個爹沒工夫,可是幾個媽卻是跑不了,再忙也得管孩子。

所以,入冬之後,三個媽都是有空就回家燒燒火,做做飯啥的。

不過,一般都是崔玉敏回來的多,郭麗華和董秀華回來的少。

今天卻是例外,不但是郭麗華回來,而且小老太太四點多就回家了,火燒的旺旺的,廚房裏也備了不少的好東西。

隻是嘴上不承認。

“那幾個上學累,哪有工夫管家裏,你媽我天天回來給他們做飯燒火。”

“哦。”齊磊訕訕,卻也不拆穿。

從茶幾上抄起一個桔子,自顧自的扒皮。

郭麗華則是開始絮叨,“路上好走不?我就說你非得大晚上往回走啥?那明天白天亮亮堂堂的往回開不好?”

齊磊,“不想你了嗎?”

郭麗華笑,“都長一張嘴上了!”

齊磊則是把扒好的桔子塞老媽嘴裏。

郭麗華一邊享受,一邊問:“京城的事兒都處理完了?我聽你爸說,你都給人上課了?”

“回頭媽去也瞅一眼,看我兒子咋誤人子弟的。”

齊磊,“去唄。”

齊麗華,“那哈市那邊呢?你三叔前兩天回來還說呢,讓你趕緊回來,公司好像不少事兒呢!”

齊磊,“扔著去吧!”

郭麗華瞪眼,“你這孩子……”

齊磊則是撒嬌,“媽……餓。”

郭麗華手上一頓,登時喜笑顏開,“媽給你煮麵條去!”

齊磊,“有凍餃子嗎?我想吃餃子。”

卻是郭麗華不聽他的,“吃啥餃子?上車餃子,下車麵!懂不懂?”

說著話,披上衣服去了廚房。

也就十分鍾的工夫,麵就端上來了。

齊磊咋呼著跑到門口接碗,“這麽快?”

郭麗華一副得意之態,“你媽我是誰?就知道我兒子沒啥出息,到家就得喊餓。”

笑嗬嗬的:“東西都準備好的。”

齊磊呲牙伸手接過來,“燙……燙!!”

熱湯麵,在東北也叫亂湯麵,不像南方做麵那麽精致,湯和麵還得分開煮。

郭麗華就是一鍋水,熗鍋做湯煮麵一個起完成。

而且,麵條是郭麗華手擀的,煮出來的湯就像勾了芡一樣,賣相不咋好看。

可是,一口熱麵下肚,再來一口荷包蛋。

“媽……”

郭麗華:“嗯?”

齊磊,“你說,為啥你煮的麵,回回都跟糨糊似的……”

郭麗華一聽就要急,死孩子嫌棄起你媽了?太長時間沒挨揍了是不?

剛要罵,結果齊磊蹦出後半句,“可怎麽就那麽對味兒呢!”

差點沒閃著郭麗華的老腰,愣了半天,抬手一巴掌甩在齊磊後背。

“破孩子!都那麽大老板了,沒個正形兒!”

齊磊賣乖的呲牙笑,“多大老板也是媽的兒嘛!”

不知道為什麽,又加了一句,“也都是尚北出去的孩子。”

郭麗華不知道齊磊在路上還有那麽一出兒,也沒多問。

幹脆毛線也不打了,小臂支著茶幾,看兒子吃麵,就跟看不夠似的。

期間,還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聊到前一段時間的風波,“咋樣?鬧那麽凶,氣的你媽都想上電視罵那幫人。現在沒事了?”

齊磊吐麵,含混回話,“大獲全勝!”

郭麗華一聽,心裏的石頭這才落了地,摸了把齊磊的後腦勺,“別太累,你說我和你爸啥忙都幫不上你,可咋整?”

齊磊,“幫啥啊?一點也不累,輕鬆拿下!”

郭麗華,“那……那個盤古係統就算成了唄?”

齊磊,“肯定成啊!你兒子多厲害。”

郭麗華,“成了?那我看那暢想不還好好的?白欺負咱了啊?”

好吧,這才是小老太太的心結。

就暢想挑的事兒,就這麽完事兒了?

卻是齊磊偏頭一笑,“媽,別急!你兒子心眼啥時候大過?”

郭麗華一聽,愣了愣,最後蹦出一句,“給我往死裏弄!”

心眼兒不大,這都是遺傳的。

你當郭麗華會勸?會說些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好話?

她才不勸呢!欺負完人就想跑?哪來的美事兒!

“給我往死裏弄!”

就見齊磊突然賊兮兮的,“媽,我和你說實話,你別告訴別人哈!”

郭麗華一下來了興致,“你說,媽聽著。”

齊磊,“想報仇很簡單,我把三石網吧三到五年,幾百萬台電腦的訂單一下放出去,再來一次公開招標,你說暢想難受不難受?”

“到時候,就得姓柳的回過頭來求咱們!”

郭麗華一聽,眼珠子都亮了,“哎媽!!還得我兒子!”

“那你咋不放呢?我聽你三叔說,最近就因為電腦供貸的事兒,賠不少錢了。”

齊磊,“就因為太簡單了,我占不著啥便宜,所以再想想!”

郭麗華,“還想?賠錢咋整?”

齊磊吃麵,“小錢兒!”

……

等齊磊吃完麵,已經快十點了。

郭麗華看了看表,站起身來穿大衣。

“我走了。”

齊磊則道:“再呆會唄!我還想跟親媽匯報一下思想工作呢!”

郭麗華卻是抽抽鼻子,“離我遠點!多大了?”

隨後又解釋道:“你爸現在覺輕,我回去晚了,他要是睡下再吵起來,那半宿就報銷了。”

齊磊說去送她,郭麗華不用。

“會開車,讓你送啥?”

指著廚房,“還有麵條,給奕子、寧子他們下了,吃點再睡覺。”

“你這幾天在家,就別幹別的了,給那幾個做做飯,照顧照顧。”

“高三了,都累的要死!”

齊磊磕頭一樣應著,把小老太太送到胡同口兒,看著那輛小飛度遠去,這才回到廚房,掐著點兒煮麵。

他煮麵的方法和郭麗華就完全不一樣了,麵和湯分開煮,這樣麵條勁道,湯還清亮。

煮到一半兒的時候,呼啦啦就回來一大幫。

唐小奕和吳小賤把廚房門扒開一條縫,看了一眼,命令道:“炸點辣椒油!”

楊曉也瞅了一眼,“有肉沒有?”

齊磊,“有,肥的。”

楊曉,“整點瘦的啊!一點不會辦事兒呢?”

大玲則是來吩咐,“給我少放點鹽,多香菜。”

燕玲倒是沒啥話,直接回屋去做題了。

最後進來的是徐小倩,二話不說,把兩手冰涼的小手塞進齊磊的脖領子。

隨後滿足的出一了口氣:“呼……暖和。”

齊磊沒動,攪合著麵條,“你們幾號放假?”

徐小倩,“21號,臘月28!”

齊磊埋頭一算:“還有……十天?”

語氣裏透著絕望。

徐小倩皺眉,下巴搭在齊磊的肩膀上,“怎麽了?”

齊磊嗷一嗓子,“老子還得伺候你們十天,操啊!”

“哈哈哈哈哈!!”

徐小倩登時就憋不住了,“認命吧,小夥兒!”

煞有介事,“在外麵你是齊總,在家你就是小齊子,要伺候好哦!”

齊磊,“……”

……

人生最悲慘的不是身家億萬,還得伺候一幫損友。

人生最悲慘的是,身家億萬,伺候一幫損友,結果這幫孫子還不滿意。

麵條端到幾個人麵前,筷子都得遞上去。

唐小奕等人心安理得地接過筷子開吃,燕玲則是帶搭不惜理的,端著作業,“放那兒吧!”

齊磊,“……”

然後,唐小奕嘬了一口麵條,放下筷子。

“我說石頭啊,這就得批評你了!什麽特麽玩意?沒滋沒味的!”

齊磊,“我……”

我廚藝很好的,好不啦?

吳小賤也嚐了一口,點評道:“確實沒幹媽做的好吃,將就吧!”

齊磊:“……”

我媽那糨糊似的好吃?

徐小倩也小口吃著,然後拍著齊磊肩膀安慰,“加油,還有進步的空間。”

“去你們大爺的吧!”齊磊不幹了,“愛吃不吃!”

這時,燕玲終於放下練習冊,端起碗來嚐了一口,“客觀地講,確實沒有大舅媽做的好吃。”

眾人異口同聲,“對嘛!!”

此時,在那他們眼裏,齊磊就是個麵條都做不好、笨手笨腳的“小齊子”。

吳小賤一點不客氣,“張燕玲同學,不光學習優秀,評價也是很中肯的!”

齊磊更不幹了,壓迫同誌都不講原則了是吧?

“你們啊,都特麽是沒良心的!”

指著燕玲,“就她?還優秀?”

卻見徐小倩吸著麵條懟回來,“齊磊同學,孤落寡聞了吧?張燕玲同學,做本次初三學年期末前五十名的戰士,還是相當優秀的。”

“你的情報工作過時啦!”

“我噗!!”齊磊一口老血噴出來,“多少?”

就燕玲那個成績,四姑都撓頭的選手,學年前五十了?

“別逗!”

大玲這時一臉苦澀,“負責任地告訴你,真的!”

齊磊,“……”

看著燕玲,心說,這是為什麽呢?

隨後,終於不在廚藝的問題上多做糾結,大夥兒一邊吃麵,一邊閑聊。

時光仿佛倒退,回到了齊磊還在二中上學。

大夥兒天天沒心沒肺的快樂,沒心沒肺的說著作業有多多,上學有多累,學校裏的女孩兒有多漂亮的時光。

即便聊到生意,在這間小小的客廳裏,關心的問題也與外麵完全不同。

不像南老,關心盤古的裝機量。

不像齊國棟和耿大爺,關心三石今年賺了多少年。

不像小馬哥,關心企鵝在微軟的這波攻勢之下,會麵臨哪些危機。

即便是在北廣,大家關心的隻是學術,是一個新的課題、一篇新的論文。

而在這兒,哪怕是生意,大夥兒關心的也是——

暢想的仇什麽時候報?

好吧,畢竟還年輕,心裏隻有快意恩仇。

所以……

“特麽的,使了壞,就這麽過去了?”

唐小奕抱著空碗,“不能吧?咱三石沒那麽好欺負吧?石頭哥肯定記著賬呢,對不對?”

什麽盤古裝機量激增,這些他們都不關心。

想不了那麽多,隻記得一件事兒,打人事件可還沒有一個定論呢!柳紀向那個老家夥還快活著呢!

對此,齊磊的回答也很簡單,“等著,時機未到!”

“嚓!”唐小奕不爽,“報個仇還要等啊?”

齊磊卻道:“越等……越疼!”

眾人聽罷,短暫沉吟,然後紛紛點頭,“這還差不多,就說石頭哥沒那麽大的肚量!”

“滾吧你!”

齊磊翻著白眼兒,心說,這就是鐵哥們兒,死黨的真諦吧?

在他們嘴裏,一句好話都聽不著,可是,就願意往一塊兒湊,怎麽呆著都舒服。

吃完了飯,大夥各自奮鬥。

唐小奕、吳小賤、楊曉和徐小倩這都處於高三衝刺階段,不能像以前一樣一玩玩半宿了,即便回到家,也有一大堆的功課要複習。

燕玲也是如此,突然很用功,這讓齊磊有點不適應。

要知道,以往這個時間段,這丫頭不是盯著電視裏的肥皂劇,就是趴在沙發上翻娛樂雜誌。

現在可好,從進屋開始,練習冊就沒放下過。

而大玲……

大玲卻有點無所適從,就剩她這一個學渣了,大玲感覺自己被孤立了。

生活好艱難!

徐小倩坐在齊磊的書桌上做作業,齊磊在一旁小心伺候著。

什麽熱果珍,扒到的桔子,切好的蘋果。

“洗個腳不?”

徐小倩,“一會兒自己來。”

“洗個包……”

徐小倩,“滾!”

齊磊不滾,還在身邊轉悠。

最後,徐小倩受不了了,轉身瞪著齊磊。

凶神惡煞半晌,突然擠出一個和藹的神態,“乖,這不需要你了。”

齊磊委屈,“幹嘛?我又不搗亂,你學你的啊!”

徐小倩閉眼運氣,額前的劉海飄飛。

齊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別管我!”

徐小倩,“……”

齊磊,“你放心,我不打擾你的。”

徐小倩,“!!!”

齊磊,“高三累吧?心疼死我了,你要什麽,盡管吩咐!”

啪!!

徐小倩受不了了,把筆一摔,“睡覺!!行了吧?”

說著話,氣鼓鼓的起身,坐到了**,咬牙切齒瞪著齊磊,“滿意了?”

齊磊溜溜的跟過來,虛扶著,“你看看,別啊!耽誤學習,我多大罪過?”

徐小倩的劉海還在飄。

終於,麵容一垮,“我是想學習啊……”

齊磊呆萌,“那怎麽又不學了呢?”

徐小倩都快哭了,“現在是臘月,你能別扇了嗎?臉都吹麻了。”

歇息底裏,“我怎麽學!?”

“哦!”齊磊馬上停手,把扇子扔一邊兒,賤兮兮一笑:“早說嘛。”

“睡覺!”再也不提讓徐小倩學習的事兒了。

好吧,大冬天的,徐小倩在那坐著,他在一旁扇扇子,虧他想得出來。

這家夥,簡直就是混蛋!

徐小倩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然後,五分鍾都沒堅持住,黑燈下火的臥室裏就隱約傳來徐小倩憋到不行的笑聲。

論氣人和哄人的功力,那齊磊可是爐火純青的。

黑暗中,徐小倩縮在齊磊懷裏,“你咋那討厭呢?”

齊磊臉皮厚,“討厭嗎?那我明天改!”

徐小倩,“那離我遠點,明天再說!”

齊磊,“多大點事啊?”又貼了貼。

其實……

愛情,沒有那麽純潔,隻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戀,卻無肉體的沉迷。

也沒那麽齷齪,隻剩下肉體的欲望。

沒有那麽多技巧,純粹就是心與心的吸引。

但也要講究一些技巧,懂得收斂、懂得放縱。懂得羞澀,也要懂得**。

在這方麵,徐小倩很會把握分寸。

兩個人就這麽依偎著,沉浸其中,隨口享受著情話與廢話相結合的恬淡氛圍。

……

“暢想那件事,你真的在等機會嗎?”

最了解齊磊的人就在枕邊,徐小倩知道齊磊,既然他敢打李方達,說明他早就想好了每一步,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等機會這種事兒。

而齊磊有些話是沒法和唐小奕這種熱血青年去說的,說了他也不理解。

輕輕一歎,“又沒逃過你的眼睛。”

“徐幼稚!你真的不能太聰明,讓我很沒有成就感。”

徐小倩,“那我換個說法?”

齊磊,“不用,”終於說了實話,“其實,想收拾暢想早就可以動手了。”

“隻不過……”

徐小倩幹脆轉過身來,“隻不過,你舍不得對嗎?”

齊磊,“……”

又讓徐倩說中了。

徐小倩動了動身子,“說說原因,我想聽。”

齊磊想了想,道:“其實,也算不上舍不得,隻是有三個理由吧。”

徐小倩皺眉,“哪三個?”

齊磊,“第一,老秦雖然表麵沒說,可是我覺得到,他們有點不希望我下死手的。”

徐小倩不解,“為什麽?”

齊磊,“暢想現在的股權分配是計研所36%、暢想職工委員會35%,另外的29%是泛洋控股。”

徐小倩馬上明白,“所以理論上,暢想的最大股東還是國家。”

齊磊輕嗯一聲,“其實,不光老秦,我也不希望暢想倒下!”

徐小倩再次不解,“為什麽?”

齊磊,“畢竟是改革開放的一麵旗,又是當下唯數不多走出去的大公司。”

“更是最有希望引領離科技產業的公司,就這麽毀了……”

其實,別看齊磊和柳紀向幾次見麵都是針鋒相對,可是說心裏話,有些話不是惡語相向,甚至可以說是提醒。

那些話,齊磊甚至都沒對小馬哥、丁雷、王振東說過,可以說是在一直試圖點醒柳老頭兒。

他和柳紀向掰扯,什麽是中國的企業家,中國的企業家應該做到哪些。還反問柳紀向,在全球化這條路上,你的“刀”在哪兒?

他甚至告訴柳,擠走南光虹從商業上講沒錯,可是不能丟掉技術的發展之路。

柳紀向但凡聽進去一點兒,也許暢想未來的路就會不一樣。

這麽大一家公司,這麽大一個pc生產廠商,它哪怕是個組裝廠,在未來的產業鏈當中也占據著不小的地位。

說句苦一點的話,在這個年代,走出去一個中國企業不容易。

齊磊不是婦人之仁,而是毀了真的可惜。

“第二,毀了它,我還找不到第二家可以信賴的供應商。”

徐小倩似乎又明白了,“原來你是在為三石的網吧戰略猶豫。”

齊磊,“不猶豫不行啊,這是必須考慮的問題。”

報複暢想當然爽,可是爽過之後呢?

別看現在暢想斷了和三石公司的供貨合同,三石貌似沒有太大的損失,你不賣給我,我就買別人的唄。

可實際上,這個操作對暢想來說,可不僅僅是表明一個和三石公司切割關係的姿態,更不是說說而已的小孩子賭氣。

對於三石來說,也遠遠不是換個供貨商那麽簡單。

這讓三石公司很難受,難受到了極點。

目前,三石公司對近期開設的網吧客戶采取的是臨時采購,個別補貼的方案。

就這幾個月,損失起碼一個億。

而大頭,還在後麵!

三石的網吧聯盟,2001年的電腦訂單預估最少40萬台。

40萬台什麽概念呢?

已經是國際大廠的暢想,到1999年年底,也就是一年之前,年銷售pc電腦的數量才突破100萬台。

注意,這還是國際大廠!

而40萬台,對於國內的其它廠商來說,都沒那麽大產能。

什麽北大方正、清華同方、神舟等等,他們就算想接這個單子,也沒有那個能力。

更現實的是,三石的網吧業務,你別看似乎最不顯山不露水,可那是整個三石公司的基本盤啊!

那是盤古係統的實驗田,還是所有網絡交易係統、遊戲的渠道。

沒有三石網吧,就沒有30交易平台的絕對領先。

這是千萬不能出問題的。

那麽問題又來了,現在這幾家國內廠商的pc電腦沒有一個能穩定到超越暢想,甚至持平都做不到。

用一台質量不穩定的電腦,去運行一個不穩定的係統,那三石幾年做下來的口碑就完了。

那怎麽辦?用國外的品牌?質量沒問題,可是價格又有問題。

以至於暢想其實都清楚,三石沒別的選擇,別看現在兩家鬧的麵紅耳赤,可是三石早晚還得回去找暢想。

隻不過是以什麽樣的姿態,什麽時候找而已。

不舍得動暢想,也是為三石自己考慮,現在沒有替代廠商。

當然,可以像齊磊和郭麗華說的那樣,三五年的訂單合同甩出去,不信暢想不低頭。

可是,被暢想斷供這件事,讓齊磊明白一個道理:誰特麽也靠不住!

暢想能斷你一次,就能斷第二次,那還敢把三五年的訂單扔給他們嗎?

這是個問題,齊磊得好好想想了。

“第三……”

說到這兒,齊磊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在想能不能有一個萬全之策。”

徐小倩抬頭,看著黑暗中齊磊的眼睛,“什麽萬全之策呢?”

齊磊,“就是既讓老秦滿意,又能收拾了暢想,還不耽誤三石公司的正常運作。”

好吧,徐小倩都有沒點鄙夷。

“真貪!”

齊磊抽抽著眼角,“這還不算,還有一個更貪的。”

“怎麽了?”

“老王求到咱們了,希望三石公司可以投資一點新浪的股份。”

“???”

王振東在鼓搗新浪赴美上市的事情,之前說過,他已經忙活了一年了。

隻不過和前世不同,王總在這個時空不太順利。

前世,新浪是2000年4月份就上市了,一切順利。

而今生,互聯網泡沫提前碎了。

前世,王振東是躲過了一劫,趕在互聯網崩盤之前上市,募集了大量資金,使得新浪能夠相對舒服的熬過寒冬。

而今生,崩盤來的太早,導致新浪不但沒有上市之助,反而因為缺少資金,陷入了困境。

更雪上加霜的是,王振東謀求上市來借機續命的計劃,也不得不一拖再拖,而且困難重重。

現在互聯網崩盤雖然還沒有開始,可是業內人士,包括華爾街那些資本大佬,誰都清楚互聯網要崩。

這個時候上市,就和圈錢差不多。

誰也不傻,王振東的這招大回春術,有點不靈了。

可是,不靈也得拚,這是新浪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為此,王振東想盡了一切辦法,到處搞錢,拉資金,做業績,他自己本人的持股比例甚至馬上就要降到安全線以下。

最後真的就是走投無路,才找到了齊磊這裏。

而且開出來的條件,簡直就是白菜價。

齊磊現在隻要五個億,就能坐上新浪第四個大股東的寶座。而且,新浪隻要有這五個億,基本就能上市。

對於齊磊來說,就算上市就離場,也能發筆小財。

怎麽說呢?不管是出於私交,還是賺錢的考慮,這筆買賣都不虧。

徐小倩皺眉聽齊磊描述,“也就是說……”

“你現在不但要讓讓老秦滿意,又能收拾了暢想,還不能耽誤公司的正常運作。”

“而做到這些的前提是,還要拿出五個億幫王哥解決困境?”

齊磊點了點頭,“大概是這麽個情況。”

苦笑一聲,“所以,咱們好像又缺錢了。”

徐小倩都替齊磊著急,“那怎麽辦啊?”

齊磊凝重的想了想,“不知道。”

徐小倩有點懊惱,“我都幫不上忙……”

卻不想,“能!”

徐小倩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能嗎?怎麽幫?”

齊磊,“吃頓包子,明天就有辦法了。”

徐小倩,“……”一個念頭劃過,沒救了。

瞪了齊磊半天,突然挪開,“還沒熟,忍著吧!”

齊磊,“……”

徐小倩,“饞死你!”

齊磊憋了半天,蹦出一句,“徐幼稚,你別逼我!!”

“信不信,老子生吃!?”

噗!!

徐小倩受不了了,生吃?

“齊磊!!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