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憑她拍得聲嘶力竭,門裏也沒有半分動靜。

兩個保鏢知道她是老板最珍視的女人,並不敢過分阻攔,隻沉默地站著。

夏綾越拍越急,叫聲漸漸沙啞,連過往行人都被驚動,有牽著狗的貴婦人好奇地往這邊看過來,又轉頭不知與身邊的女伴說了些什麽,兩人一齊饒有興味地笑了起來。夏綾顧不得這些,隻叫:“裴子衡你開門啊!”

太迫切,一時岔了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紅色木門終於打開。

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門裏,低頭,望著她。

短短半天功夫不見,他似乎又蒼老了,眼神悲涼,神色憔悴,沒有半點平日裏叱吒風雲的影子,叫人幾乎認不出來。他就那樣沉默地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動,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

夏綾被他的模樣嚇住,一時愣在那裏。

一陣風吹過,她再次咳嗽起來,依然聲嘶力竭,就像要把肺都咳出來。

這次,裴子衡終於有了動作,毫無預兆地把她擁入懷中,緊緊抱住。他的手臂勒得她就快喘不過氣來,她痛苦地呼吸,掙紮著說:“裴子衡,你放手……”

他卻把她抱得更緊,就像整個人都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極沉極沉。

就著這樣的姿勢,他的身體漫漫往下滑,手臂順著她單薄瘦削的肩背一路向下,滑過腰間,又滑過雙腿,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跪在她麵前。

夏綾被嚇住了:“裴子衡,你幹什麽?”

裴子衡不說話,額頭抵著她的腿,身體佝僂著,發著抖。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痛苦不堪,又脆弱不堪,卸去了一切的堅硬和偽裝,是那麽狼狽,不堪一擊。這,還是她熟悉的那個人嗎?

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心痛:“你先起來。”

他卻依然維持著那樣卑微的姿勢,一動不動。

“裴子衡!”她受不了了,大叫。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近似於嗚咽的聲音,模糊不清,就像一頭負傷的野獸。

夏綾被他抱著腿,無法移動,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小路上又有人在指指點點,甚至還有零星行人駐足觀望。她如今是家喻戶曉的天後了,眉目很好認,而他也是常常在媒體上露麵的大人物,一旦上演門前下跪的戲碼,不得不說,實在太引人注目。夏綾氣急:“裴子衡,你這是幹什麽,想被人當笑話看嗎?就算你願意,我也不想在門口耍猴戲!”

他這才有了動靜,一點點地,緩緩鬆開她的腿。

夏綾一得自由,立即跨進屋,反手把門關上。

屋子裏很暗,沒開燈,隻有朦朧的月色斜斜地灑進來,隔著薄紗窗簾,晦暗不明。不遠處,散落著一地的碎瓷片,他似乎把整張桌子上的擺設全都掃落,一地狼藉。夏綾走過去,撿起一片碎片。

上麵有暗色的血跡。

她心頭一跳,返回到裴子衡身邊,蹲下來,用力去拉他的手。

他依然跪在門邊,高大的身軀佝僂著,頭垂得很低,就像要垂到地麵。

夏綾把他的手拉到月光下,果然,上麵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割傷,密密麻麻縱橫交錯,有的大約是在砸碎瓷器的時候被傷到,還有一些……整齊,深長,就像許多年前她與他參加一場郵輪宴會時,發現的他手腕上那些舊傷痕一樣。

隻不過,這次是新的,傷口還在滲著血。

他悲慟難抑的時候,似乎總喜歡自傷。

“你瘋了!”她帶了哭腔罵,“夏雨都認罪了,你發什麽神經!殺人的是她又不是你,都要發黴的陳年舊事了,你犯得著這樣嗎?!”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麽。

她沒聽清,湊近了些,才發現他嘶啞地說:“我……對不起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被他說得那樣費力。

而她,愣住了。

曾幾何時,她被他****折磨,痛不欲生。那時候就連做夢都想聽到他說出這句話,但盼望了那麽久,他從未說過,知道她以為自己永生永世也聽不到了,於是放棄了渴望,心如死灰。

如今,卻在猝不及防之際聽聞。

那麽虛幻,荒謬。

她側過頭去,不然他看到眼角的淚痕。

裴子衡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另一句:“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補償你?”錯誤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說過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到頭來傷害她最狠的卻是他。他恨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

夏綾卻說:“補償?沒什麽能補償的。”

她的手中,他的整個手掌和手臂都鮮血淋漓,在月光的暈染下,也一點點染上她的。她垂眸望著那些血色,輕聲轉移了話題:“你的傷口需要包紮,我去找醫藥箱。”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裴子衡一把拉住她:“小綾!”

她終於壓不住憤怒,衝他吼:“你以為可以補償嗎?!你做下的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拿什麽可以補償?!裴子衡,我在地獄裏煎熬了整整一年,地獄啊!你明白嗎!你知不知道那一年我是怎麽過來的!”

她狠狠地把自己的手從他鮮血淋漓的掌心中抽開,返身衝入屋子深處。

他沒有追上去,隻頹然地用雙手撐住地。

夏綾情緒激動,在屋子中胡亂翻找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翻找著什麽,好不容易才稍微冷靜了些,伸手一抹,已經淚痕滿麵。

她草草用衣角擦了擦,望著窗外的月色,往昔的夢魘又浮現上來。

那時候,她聽說王靜琬死了,慌亂極了。她是那麽天真幼稚,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乍然之下失了分寸。裴子衡卻把她的慌亂當成心虛,認定是她犯下殺人罪行,任憑她怎麽解釋都沒用。

她大吵大鬧,換來的是越來越殘暴的毒打和侵犯。

後來,她怕了,也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失去理智認下了罪行。她還記得那一天,窗外陰雲密布,她用虛弱的聲音說:“是,是我殺的又如何?”

他伸出手去,想抱她,被她躲開了。

接下來又是一場淩虐,是對她抗拒他的懲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