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雷忙不迭應:“是,是。”

夏夫人這才轉身,如同來時一般平靜從容地向外走去。

厲雷站在原地目送她,一隻衣袖被夏小綾同學不知何時抱住了,麵頰貼在上麵,蹭了他一手的口水。

夏夫人的腳步忽然微微頓了頓。

厲雷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就看見夏夫人轉身,視線在那張淩亂的大床上一掃而過,又落到了厲雷的身上。“你的體力倒是不錯,嗯?”

“那是!”厲小雷同學很自豪,忽然意識到事情不對,急急忙忙地解釋,“那啥,伯母,您聽我說……意外,都是意外……”

夏夫人不置可否,再次轉身,離開了。

厲小雷同學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尋思著,這次該不會要被夏小綾同學害死了吧?她這一覺睡得可好,直接把他往火坑裏推了。他一點都不反省自己昨夜太禽獸,唯一的感想就是,自家女人身體太弱了啊太弱了,怎麽這麽禁不起折騰?看來,以後要多多“鍛煉”才是……

他低頭望了望睡意正酣的夏綾,暢想起美好的性福生活……

夏綾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醒來時是在床上,正午豔陽高照。守在窗邊的厲雷說:“姑奶奶你還知道醒呢?你爸媽都上|門殺了個來回了。”

“啊?我爸媽來了?”夏綾大驚,花容失色,“他們沒發現什麽吧?”雖然兩人孩子都有了,但第一次回娘家就被人撞見的話,她還是會害羞的。

厲雷淡定地說:“有我在,哪能啊。你媽以為你水土不服,還叮囑我好好照顧你呢。你快點起來,族裏要給你換衣服化妝,光這一項就要折騰好久。”

夏綾暈暈乎乎地起來,覺得身上還是很酸痛,忍不住呻|吟一聲。

厲雷鄙夷地看她:“你這體力,弱爆了。今晚我們……”

“今晚你休想!”夏綾苦大仇深,又拿羽毛枕砸他,“你要是再爬我窗我就報警!”

兩人打打鬧鬧,好不容易收拾完。

族裏的化妝師果然在等著,還有許多族人,七手八腳地給她換衣服、化妝、做發型,忙忙碌碌了好幾個小時,等到一切收拾停當,天色已經暗下來。

儀式很快就開始,有專人引導她走出去。

繁星漫天,山裏一簇簇的火把蜿蜒如龍,照亮了整個夜空。

鳳凰回歸儀式十分隆重,族裏不論男女老幼都前來參加了,人潮按照身份的高低在山路上盤旋排開,都穿著青灰色衣衫,神色莊嚴肅穆。

明明那麽多人,整座山卻鴉雀無聲,靜得可以聽見火把的篳剝聲。

夏綾在兩名灰衣女侍的引導下,走上正中央的那條山路。那山路,是用真正的白玉砌成,台階一路向上,鋪滿了百鳥的羽毛。她踏足在那片絢爛繽紛上,輕盈得就像行走在天空,身上精美如夢的白色長裙裙裾蔓延,在身後拖曳著,如微瀾劃過羽毛的海洋,泛開一片七彩漣漪。

[好美……]人群裏,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想,[果真是鳳凰……]

他們用欽慕的眼神望著夏綾,在夏家,每個人從小都聽過鳳凰的傳說,傳說鳳凰命運坎坷,是為整個家族承擔天地業力,是家族裏比族長、比國師更尊貴不可褻瀆的存在。每一個鳳凰都是整個家族的珍寶。

然而,祖祖輩輩以來,隻有這一個做到了涅槃回歸。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傾盡全族智力去敬仰、守護。他們望著她一步步走向祠堂前的祭壇,在她身後,有飛鳥陸續聚集,起初是兩三隻,隨著她的腳步,飛鳥越來越多,翩然起舞,悅耳的鳥鳴聲在山裏連綿回蕩。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懷著敬畏的心情看著這一幕。

據說,她一出生時就天地異象,飛鳥繞屋,原本很多人以為這隻是個誇大的說法,但今天異象重現,他們才發現,那真是一點也沒有誇大——百鳥朝鳳,她的身後真的聚集起了有上百隻各色各樣的鳥類。

每一隻的品種,竟都沒有重複。

[我都不知道山裏還有這麽多種鳥。]有族人在這座山裏生活了一輩子,如今也歎為觀止。他們更靜了,甚至在夏綾路過時恭敬地低下頭去,朝拜。

夏綾一路往前,沒有回頭。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後聚集起了那麽多飛鳥,卻能聽到鳥類悅耳的鳴叫聲。這叫聲讓她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的感覺。她抬著頭,一步步向上走,上方祭壇上,國師大人夏默言也穿一身白衣,正眉目安寧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她走到哥哥麵前停下。

夏默言的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莊嚴:“今天,你將恢複真名。”

他念了一段長長的頌詞,左手一抬:“帶上來。”

有灰衣女侍帶了兩個跌跌撞撞的人上來,竟是葉父與劉姨。

夏默言的聲音更莊嚴:“葉忠孝,劉招娣,你們是我夏家鳳凰這一世的肉身父母,你們為她做的一切都會得到福報。緣分有盡時,今夜,鳳凰還血於此,從今往後,與葉家親緣斷絕,兩不相幹。”

有侍女拿了一把精致的匕首上來,柄上雕刻著繁複的圖騰。

夏默言接過,對準夏綾的眉心。

夏綾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她知道,哥哥不會傷害她。

夏默言以極輕巧的手法刺破她眉心,一滴殷紅的血珠落下來,被他用玉碗接住。那碗裏的清水在鮮血的浸染下很快變成淺淡的紅色。

夏默言把碗遞到夏綾手裏。

夏綾素白纖細的手托著玉碗,一步步走到葉家夫婦麵前,將碗裏的血水灑在他們腳下。“親緣斷絕,兩不相幹。”她說。

葉父望著她,火把與星光的映照下,他露出一種又像是哀戚又像是不甘的神色來,抖動著嘴唇,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親緣斷絕,兩不相幹。”

這是他們事先就被告知的祭祀流程。

葉父沒想到,話出口的這一刻,竟是如此艱難。親緣真的是能斷絕的麽?這一刻,他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