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冷冷地笑起來:“瞧你這點骨氣。”

她的聲音很淡,在帶著腥鹹潮氣的海風裏顯得幽冷:“你們自己要找死,別想把我牽扯上,讓我擔一個逼死你們的名聲?對不起,你們這幾條不值錢的破命動搖不了我什麽,也不知道汙了我的手。”

聽她這樣說,厲逍遙肺都要氣炸,雙目赤紅,恨不得生生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什麽,他們兄弟幾個的性命,還不值得她一個名聲來得要緊?

她以為她是誰?!

然而,再憤怒,也無可奈何。

那邊,厲雷溫柔地替她披上外衣:“這裏風大,別和幾個不懂事的人斤斤計較了,走了。”竟是沒有看地上橫七豎八不知死活的幾人一眼。

她望著他,嫣然一笑,依言轉身往回走。

“葉星綾!”海灘上,傳來厲逍遙虛弱的、不甘心的叫聲。

她停步,回頭。

“葉星綾、”厲逍遙喘著粗氣,一字一字地說,“你給我聽好了,厲家不歡迎你……永遠不歡迎你!是你,害得厲家壞了祖傳的規矩,害得大家內亂,還害得二少爺忤逆老爺子,不忠不孝!”

“你話夠多了。”夏綾還沒開口,是厲雷,聲音沉得就像從冰水中滲出。他冷冷地望著地上****著上半身、死魚般的年輕人,紛紛,“把他丟海裏去。”

他是動了真怒,想殺人。

幾個隨行屬下麵無表情,彎下腰一前一後抬起厲逍遙,就要往海裏扔。

厲逍遙剛剛被綁了大半天,渾身是傷,水米未進,這種情況被丟海裏隻有死路一條,他閉目待死。

夏綾叫了一聲:“別殺他。”

厲雷說:“我不容許有人對你不敬。”就算在厲家這樣的****大家族,殺人也是很重的刑罰,輕易不動用,尤其厲逍遙還是從小與家主一起長大的人。厲雷之所以下那麽重的命令,為的就是殺雞儆猴,告訴所有人,夏綾是多麽重要!

可是,夏綾卻說:“他沒資格為我而死。”她不喜歡看別人死,就算兩輩子結仇無數,很願意看仇家倒黴,但生死是另一回事。

她畢竟隻是個娛樂圈的明星,還不慣這樣的場景。

厲雷緩緩抬手,示意屬下把厲逍遙放下來。“今天,是看在小綾的麵子上饒過你,”他說,掃視過所有人,“以後,小綾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幾個下屬深深低頭,應是。

他回身,牽起夏綾的手:“走吧。”

為了樹立起她在這裏的地位,他煞費苦心,惡人就由他來做,而求情之事就由她來做,如果能讓眾人對她感恩,他寧可破壞規矩。

他很了解厲逍遙,就算嘴裏說著厭憎夏綾,但當她救了他的命後,還是有什麽東西會不一樣的。厲逍遙這人重情重義,從奮不顧身為蘇棠出頭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來,既然如今夏綾救了他,那麽,不管甘不甘願,他都欠夏綾一個人情。

一條救命之恩。

他會時時刻刻找機會償還,而在他償還之前,夏綾不會死,還少了一個看她不順眼的對頭,多了個盡忠盡責的保鏢。

一箭雙雕。

厲小雷同學心情頗為舒暢,而天際,金紅色的太陽升了起來。

夏綾卻有些悶悶不樂,厲逍遙的最後那句話還回蕩在她耳邊:為了她,厲雷和厲老爺子翻臉,成為不忠不孝之人。

他付出的代價,太大。

回到雷鳴院,她懷著心事與厲雷用過早餐,借口累了,回房休息。

厲雷剛剛登上厲家家主的寶座,萬事繁忙,在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後,也就離開了院落去處理一天的事務。

夏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幹脆叫來傭人:“給我講講你們少爺和老爺子的故事。”

“少爺和老爺子?”傭人一怔,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夏綾說:“照實說就行,我不罰你。”她明白傭人的顧慮,據說,如今老爺子被厲雷軟禁起來,已經成為整個厲家不可談論的話題。

傭人猶豫著:“葉小姐,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她淡笑,“我這人,最不喜歡別人騙我,會很不高興的。如果我不高興,厲雷也會很不高興的,他最近似乎喜歡殺人。”她才不信這傭人會不清楚厲家祖孫間的事,昨天給她送換洗衣服時,這傭人就說過自己是厲家的老人了,從小看著少爺長大的。

果然,那傭人低下了頭,慢慢地問:“葉小姐想聽什麽?”

“你就隨意講講。”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麽。

於是,傭人講了起來:“要說老爺子,那是真疼愛少爺,孫子輩那麽多男孩子裏,隻有少爺一個人是老爺子親自養大的,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個想著少爺,對其他孩子不苟言笑,唯獨對少爺特別慈祥……”

傭人的話匣子打開,就漸漸止不住:“少爺五歲那年沒了媽,大冬天的被風少爺推下池塘,差點死掉。是老爺子衣不解帶地守在少爺床邊,親自喂水喂飯,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來的。

“少爺七歲那年頑皮,不小心撞壞了整整一屋子的古董,那些都是老爺子最愛的器玩,別人都以為少爺要重重挨罰了,可老爺子隻心疼地問他受傷沒有。

“十二歲那年,少爺第一次殺人,是殺了一個刺客。那刺客的匕首就停在老爺子心髒一公分的地方,少爺要是手慢一點,老爺子就去了。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少爺哭得那麽大聲,驚天動地,臉上血還沒幹呢,隻嚎叫著爺爺不能死……

“十三歲那年……

“外出遊曆那年……

“少爺回國創立天藝那年……”

一樁樁一件件,被傭人娓娓道來。

夏綾聽得出神,她早就知道這對祖孫感情深,但親耳聽到卻又是更讓人唏噓的感觸。難怪厲逍遙他們那麽不待見她,祖孫倆這麽深的感情,就因為她一個“外人”的介入,說變質就變質了。

況且……

她望著窗外,出了一會神,那個老人家,其實很傷心吧?

她吩咐傭人:“老爺子住在哪,帶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