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裏又安靜下來,隻有火堆偶爾發出一聲嗶剝。

厲雷不知在沉思什麽,直到紹輝叫了一聲“爸爸?”,他才回過神來。

“爸爸怎麽會不認你?”他笑了笑,安撫似的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不管你能不能正大光明地叫爸爸,你都是爸爸的寶貝兒子。如意結這個儀式,無論能不能完成,你在我心裏的位置都不會改變。”

小小的紹輝似乎有點兒疑惑:“可是,如果沒有這個儀式,我們一家三口就沒辦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啊。你和媽媽也……”

“有了這個儀式,我和你媽媽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嗎?”厲雷像是在問孩子,又像是在問自己,“不錯,有了這個儀式,就可以對外公布你是我們的親生兒子,讓我可以更直接地追求她……但這隻是個手段。”

紹輝不太理解地看著他。

厲雷的聲音很輕:“爸爸以前傷害過你媽媽,她不肯原諒我也很正常。如果她一直不肯原諒我……再多的手段,都隻會對她產生困擾。沒有必要為了這樣的事賭上你們的性命,所以,爸爸才會提出要下山。”

他會在確保她安全的範圍內追逐她,然而,若是她有危險,他寧可放棄一些追逐,隻遠遠地守護。在他心中,她的平安永遠是第一位的。

山洞裏又沉默下來。

夏綾側躺在洞穴一角,怎麽也睡不著。原來,這才是厲雷不肯繼續上山的原因嗎?不知為何,她的心裏湧起一股又酸又脹的感覺,很難受。

她忽然不太確定,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帶著孩子上山,正如厲雷所說的,就為了一個名份,值得嗎?思緒有些亂,隱隱有什麽東西漂浮,她卻抓不住。

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依然想往山上去。

火堆溫暖的光芒在山洞裏跳躍著,幹柴燃燒時散發的木香充斥著耳鼻。

她聽見厲雷對紹輝說了一聲:“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小小的孩子乖乖地答應了,在她身邊不遠處躺下。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厲雷正給孩子拉上睡袋。

“爸爸,”臨睡前,孩子最後問了一句,“那你會保護我們一直到山頂嗎?”

一片寂靜中,厲雷似乎是微笑了一下:“會。隻要你和媽媽想去的地方,再凶險我也會守護到底。”

孩子安心地睡了。

夏綾的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這句話勾起了她的太多心事,從初相識時,他從裴子衡手中幾次三番救她、到後來拍滑翔傘廣告時的冒死相救,戶外綜藝時落水,也是被他撈起……

還有不久前才剛剛發生的野狼事件。

她都要數不清他到底救過她多少次了。

這些年來,這個男人早不知不覺在她心中住下,一看到他,就覺得是那麽安穩,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怕。所以,昨天當他一刀殺死餓狼時,她才會一瞬間就趴在他的懷裏哭泣,因為她知道,他的懷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在那裏,她可以收起一切不得已的凶狠和偽裝。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想去山頂,想要一家相認,也許,並不是為了認下早就養在她身邊的紹輝,而是想要理直氣壯地告訴全世界,她孩子的父親,是他。

厲雷。

這個名字在心間輾轉反側,不知從何時起,早已取代了裴子衡。

當厲雷說要返程的時候,她那麽生氣,也根本不是什麽怕他不認紹輝。她更害怕的,是他不再愛她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有些驚惶。

身體微微一重,睡袋上,似乎被人覆了什麽東西,大約是他的衣服。

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他發現自己還沒睡著,而身邊的人似乎一直沒有走,就在她側麵的空地上坐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隔著睡袋和外界冷冽的空氣,她仿佛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散發著溫暖的身體熱度。

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

醒來時,她看了一眼防水手表,已經淩晨四點了。

她一個激靈,這一覺睡得太遲,早就該輪到她換班守夜,怎麽厲雷卻沒有叫醒她?掀開睡袋一看,厲雷已經睡下,而山洞裏依然躍動著溫暖明亮的火堆,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火堆前,正有些無聊地望著洞口的方向發呆。

“紹輝?”她走過去。

小紹輝轉頭看見她,嬰兒肥的小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媽媽,你醒啦?你看那邊那顆星星,漂不漂亮?”

夏綾才不去看什麽星星,皺著眉問:“怎麽是你在守夜?”

那麽小的孩子,怎麽能幹這麽辛苦的活。

紹輝卻偏了偏小腦袋:“爸爸說,男子漢要學會守夜。”

夏綾無語,這麽小的孩子,算個毛的男子漢?

“你爸把你叫醒的?”她的語氣有些不善。

小紹輝眨了眨眼睛,在心裏權衡了一下,果斷決定賣爸爸,“是呀。”其實,就是爸爸心疼媽媽,才把他叫醒的,告訴他讓媽媽多睡一會兒,昨天夜裏媽媽因為擔心走失的他,都沒怎麽睡好。

小紹輝很想抗議說他和大蟒蛇玩了一晚上,也沒怎麽睡好,然而看了看爸爸一臉堅決的神色,隻好委委屈屈地從睡袋裏爬起來。

嗚嗚嗚,爸爸虐待兒童。

如今媽媽既然問起,他加油添醋:“爸爸還讓我不要告訴你真想,說,如果你問起來,就說我我自己睡到一半醒過來、主動要求守夜的。”

夏綾的臉色瞬間就黑了。

入睡前對厲雷產生的一絲好感瞬間就不翼而飛,沉著臉命令紹輝:“你去睡覺。”自己擔負起了守夜的職責。

“哦。”小紹輝高高興興地去睡覺了,果然,有媽的孩子是塊寶啊。

至於爸爸?哼,他才不擔心,媽媽生一陣子的氣也就過去啦,事後會想起來爸爸是多麽愛護她的,為了她六親不認啊,嗚嗚嗚。

小紹輝抱著自己的小睡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覺其實也沒睡多久,很快就到了天亮。醒來時,他看見爸爸耷拉著腦袋在做早飯,好像被誰訓了一頓。而媽媽還是黑著一張臉,卻幫爸爸一起撕開壓縮餅幹、煮雪水。

這就對了嘛。

小紹輝少年老成地對自己點點頭,舅舅說,小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

看,多麽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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