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上的皮毛幽黑發亮,長長的馬鬃如綢緞般披散,華美至極。它眼神深邃平靜如一潭波瀾不驚的水,一步步從容不迫地來到厲雷麵前,對著主人優雅地低下了頭。

“真美啊。”有人小聲讚歎。

雖然前不久他們才見厲雷騎過,可這樣的馬,真是見一次讓人羨豔一次。

厲雷笑著拍了拍馬的腦袋,轉頭對夏綾介紹:“它叫小雷,你可以騎它。”他給馬取了和自己一樣的名字,可以想象平時有多喜歡它,除了夏綾,他沒有讓任何人騎過它。

一時間,知道內情的富家子弟們又多看了夏綾幾眼。

夏綾卻隻是慢慢地繞著它打量,不說騎,也不說不騎。事實上,趁著所有人沒怎麽注意的時候,她朝著它的來路看了好幾眼。她渴望看見的,是另外一匹馬,也不知道它如今還在不在這裏,過得又如何?

她望了許久,正當要失望的時候,一抹火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那匹馬就像一陣風,又像一道迅捷的赤紅色閃電,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朝著夏綾直直地奔來。它的速度極快,隻一瞬間就由遠及近,身上仿佛挾著千鈞威勢,就連厲雷家的“小雷”也不由得後退幾步。

“當心!”好幾個人都叫了出來。

那匹馬奔勢極猛,一旦被它撞上,非死即殘!

事發突然,厲雷伸手就去拉夏綾,想把她拉到安全地帶。可是,她腳下就像生了根,一動不動,隻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馬疾馳而來。

完了完了,這姑娘是嚇傻了吧?

好多人不忍去看,這姑娘很快就要被撞成肉泥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那匹迅如閃電般奔來的馬,在離夏綾還有半步距離時,居然一個急刹停住了。

好險……

眾人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杜雲鋒最先反應過來,忍不住斥責夏綾:“你傻站著幹什麽?厲二拉你也不走,很危險的知道嗎!”剛剛厲雷沒把她拉走,自己也就沒來得及走,這要真撞上了,這丫頭死不死事小,厲雷要是傷到哪裏了,事情就大了!

“對啊,你發什麽呆啊!”陸續幾個富家子弟反應過來,紛紛開口。

然而此時此刻,夏綾已經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這匹火紅色美得驚心動魄的駿馬上。她緩緩地伸出手,去觸摸駿馬脖頸間那華麗如血緞的鬃毛,一下下地撫摸,就好像在和自己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打招呼。

而那駿馬,溫馴地偏著頭,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撫摸,那雙明亮如寶石的眼眸依戀地凝視著她,目光中有忠誠,有思慕,還有許多難以名狀的傷感和委屈。

“傾歌。”厲雷認出了這匹馬,詫異地看著夏綾與它互動。

“竟然是傾歌。”好多人也紛紛認出了這匹馬。這群富家子弟裏,不乏有人在南山寄養馬匹,凡是寄養者,都知道傾歌——它太特殊了,是這群寄養馬中唯一的母馬,卻也是整個馬群中高傲不可一世的女王,顛覆了馬群以公馬為尊的傳統。

它悍烈至極,除了主人,無人能靠近它三步之內。

可它的主人,已經去世了。

“它是夏綾小姐生前最愛的馬。”陪同的招待員此時才回過神來。

沒有人知道,眼前這個與傾歌親密互動的女孩,就是夏綾重生。隻有傾歌,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在失去了主人的漫長的孤寂歲月中,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它的眼中,有她的前世今生。

夏綾一下下地梳理著它的鬃毛,許多回憶湧上心頭。她還記得那時候遍訪全球,花了兩年時間配種,又專程頂風冒雪前往英國見證它出生,用專機把它接回。

她給它取名“傾歌”,馴養它,駕著它馳騁馬場。

後來她太忙,對騎馬的興趣也淡了,怕它獨自待在大宅子裏無聊,就把它送到南山跑馬俱樂部,和許多血統名貴的馬匹散養在一起,這樣,它會比較快樂。

再後來,她被裴子衡囚禁,再也沒有見過它。

這次見麵,距離上次分離,已經時隔兩年多。

“抱歉,傾歌,我來晚了。”她把臉頰貼著馬的鬃毛,用所有人都聽不到的音量,輕輕地說。

傾歌聽懂了她的話,溫柔地嘶鳴一聲。

“真是不可思議。”招待員喃喃地說,“傾歌居然會主動親近人。”

“我可以騎它嗎?”夏綾抬起頭來,問。一開始,她想來散養區看的就不是什麽厲雷的馬,而是傾歌。兩年多過去了,她實在抑製不住對它的思念。

可是,招待員很為難:“這位小姐,這是夏綾小姐生前寄養的馬,目前歸屬在帝皇的裴子衡先生名下。裴先生發過話,禁止任何人動它。”

原來它現在是裴子衡的馬了。

夏綾一分分地,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傾歌。早就該想到,她死後,遺產大約是歸裴子衡所有,傾歌也不會例外。

她不想再與裴子衡有瓜葛了。

“那就算了吧。”她強忍住難過,轉身,一步步朝外走。

“你不挑馬了?”杜雲鋒問,“厲二家的小雷也不錯的,還有俱樂部自養的那匹英國純血馬,你都可以借,你……”

“之前馬場上那些給普通會員用的就可以。”她意興闌珊地說。

不能騎傾歌,對她而言,騎純種漢諾威也好,英國純血馬也好,還是隨便一匹什麽血統不明的劣等馬,都一樣。

她緩慢地朝外走,背景孤單蕭瑟。

傾歌察覺到她要走,小跑兩步跟上她,低低地有些焦急地呼喚。

她越走越快,不敢停步,生怕一停下來就再也挪不開步伐。

可傾歌不依不撓,叫聲一聲比一聲急切。

終於,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傾歌把漂亮的腦袋伸過她肩頭,臉頰輕輕地貼上她的臉頰。她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它溫暖的皮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怎麽才能騎到它?”突然間,她聽見厲雷在問。

然後是招待員為難的回答:“裴先生下了嚴令,無論什麽條件都騎不到的。”其實,他心裏也很遺憾,傾歌這樣出色的馬,就要被一直閑置下去,再也無人能騎。

“裴子衡很重視這匹馬?”厲雷的聲音。

招待員:“是。”

“如果它死了呢?”

“啊?”招待員愣了愣。

“它死了,和它被人騎了,哪種情況更嚴重?”厲雷雲淡風輕地笑,就像在談論一件家常,“讓小綾心情不好,就是讓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