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果然是厲雷。

當初,他派管家贈她手機時,曾預存了自己的號碼,夏綾試過刪除,卻刪不掉。

望著無休無止閃爍的來電提示,夏綾萬般無奈,抓抓頭發,不情不願地從溫暖的被窩中鑽出來,隨手披了件外衣,起身去宿舍陽台接電話。

陽台上,夜風寒涼。

天幕黑沉沉的,半空中孤懸著一顆暗紅色星子,看上去有些淒涼。四下裏萬籟俱寂,連綿無際的宿舍樓暗影幢幢,燈火偃息。

她望了一眼宿舍樓對麵的熒光大鍾,淩晨一點十四分。

很好,不知道BOSS大人發什麽神經。

她強忍著倦意“喂”了一聲。

電話那端傳來厲雷的聲音,口齒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麽,她沒聽清。

夏綾以為信號不好,皺眉換了個姿勢,又“喂”了一聲。

這次,總算聽出他在喚她的名字:“葉星綾……”聲音低沉暗啞,連咬字都模糊,與平日截然不同,少了幾分慵懶與玩世不恭,多了一絲落寞與……脆弱。

她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寒噤。

該不會是喝了酒吧?這個念頭在夏綾心中一閃而過。

那邊,厲大BOSS停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問:“葉星綾,你……還在嗎?”

她說:“在。”

厲雷卻不說話了,長久的沉默,唯有呼吸聲透過信號安靜傳來。

夜裏起了風,吹在身上帶著絲絲的寒意,手邊的黑鐵扶欄上,淺淺結著一層霜花,不小心碰上去,冰涼刺骨。她出來時,身上隻穿一套睡衣,此刻,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打顫,然而,在是回被窩補眠還是繼續傻站在這裏和他耗著之間,她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後者。

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她蜷起身體:“BOSS,您找我有什麽事?”

他依然不說話,安靜得反常。

不過,他半夜三更地給她打電話本就反常,如果不是他準確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她真懷疑他隻是撥錯了號碼。

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我看了你今天的演唱。”

她微微怔了一下,白天的時候,並沒有在小演出廳看見他,那他是……

“譚英傳了視頻給我。”他說。

“譚總真是個好員工。”夏綾咬牙切齒,強忍住不打哈欠,心裏麵把譚英罵了個千八百遍。都是他多事,亂傳視頻,要不然這大半夜的,厲大BOSS能想起她?!

“他確實是個好員工。”厲雷的聲音磁性沙啞,“譚英說……也許在將來,我們會為了你……對抗帝皇。”他的吐字還是有些含混,她費了些力氣才聽清,“這是很大的事件,他請我評估一下,看看你……值不值得。”

南城公寓裏,厲雷修長勻稱的身體斜倚在真皮沙發裏,沙發對麵的液晶電視屏上,正循環放著她在評審會上清唱的《海妖》,他的視線透過手邊傾倒的高腳酒杯凝望著她,醉意朦朧,卻沒有告訴她,他並不是在評估,隻是純粹……想看她。

訓練營宿舍陽台上,夏綾卻以為自己明白了譚英傳視頻的含義。她不禁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那您認為,我值得嗎?”

厲雷輕輕地笑起來。

“BOSS?”她內心忐忑,七上八下。

“葉星綾,”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隻說,“真的不考慮成為我的人?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未來星途坦蕩,什麽天後,巨星,唾手可得。”

她皺眉:“不。”

“你開價。”

“沒有任何價格能讓我屈服。”她冷冷地說。

“不開價,就去帝皇。”真皮沙發上,他有些費力地摸索著,抬手,又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醉得厲害,他的手有些抖,琥珀色的**灑了大半在身上,順著脖頸流向胸膛,胸前靠近心髒的地方,包著厚厚的紗布,沁出暗色的血來。

沒有人能拒絕利益的誘惑,為了錢,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今天出賣了他。

靠近心髒的位置劇烈疼痛,厲雷沉沉地說:“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麽樣。”

夏綾完全不知道厲大BOSS在發什麽神經,但顯然,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屢次三番被他威逼利誘,她的火氣也上來了,不禁冷笑:“厲雷,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有錢有勢很了不起嗎?告訴你,老娘不奉陪了,老娘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死也不會成為你的人,更不會去帝皇!你大可以去法院告我違約,隨便。”

她氣得連粗話都爆,罵完,果斷掛電話。

夜風又起,黑鐵扶欄上霜花蔓延,她望著那繁複冰冷的花紋,心中發澀。原以為,在經過了那麽長時間,在她數次拒絕之後,厲雷已經對她死心,沒想到,卻一直沒放棄對她的企圖,一次又一次,念念不忘。

她太小看了他的耐心。

如今,他圖窮匕見,用轉會帝皇這個殺招來威脅她,可是,去帝皇成為裴子衡的人,和留在天藝成為他的人,又有什麽本質區別?一樣是玩物罷了。

她不願成為任何人的玩物,哪怕,對天藝毀約。

她不打算遵從轉會調令,高額的違約金也賠不起,沒關係,大不了鋃鐺入獄,坐牢,就算是淪為階下囚,她也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她深深吸氣,蒼白的手指扶在黑鐵欄杆上,那寒意,一絲一絲,仿佛蔓延到心底。

回到床上,她輾轉反側,盤算著未來該怎麽辦,在她與天藝鬧翻、被送入監獄之前的這段時間裏,要怎麽保護自己不被人暴力侵襲。

在掌權者的麵前,她是多麽渺小,不堪一擊。

不其然地,靜夜中,她又想起一個宛若神祇的男人——裴子衡。他曾經那樣溫柔地為她整理衣衫,擦幹濕發。情人節的時候一起放煙火,他將她凍僵的手拉入懷中,生日的時候一起切蛋糕,他輕輕地替她刮去鼻尖的奶油……

心口又酸又痛,空蕩蕩的難受。

夏綾在被窩中蜷緊身體,有那麽一瞬間,自暴自棄地想,不如就跟著楚琛回去,回到那個依然讓她留戀的懷抱,從此往後,乖乖聽他的話,不用再顛沛流離擔驚受怕;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是誰,伏在他的懷裏痛哭一場。

可心中有個聲音始終警醒:小綾,不要忘了那些可怕的往事,所有的溫柔都是虛假,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主宰你的全部世界,天堂還是地獄,隻在他的一念之間。

你甚至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有沒有愛過你。

身體蜷得更緊,夏綾把牙齒咬在指間,把那一聲哽咽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