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麵,覺得葉小姐純粹就是自作自受,誰叫她對先生不忠?活該吃這些苦頭。另一方麵,那天看著葉小姐流著血流著淚跪在先生麵前一聲聲哀求,又激起了周媽身為一個女人的惻隱之心,女人懷個孕不容易啊,不管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種,做母親的都很珍惜啊。

她進廚房,倒了一杯溫水給夏綾。

夏綾接過,捂在手裏。

已經是夏末了,天氣卻依然很炎熱,室內開著冷氣,夏綾的指尖就和室溫一樣冰冷。回到這裏後,靜下來,夏綾才覺得後怕,這次的流產事件實在太千鈞一發,隻要稍有差池,孩子就會保不住。

她的手微微發著抖,抖得就要拿不住水杯。

她悲哀地發現,其實,自己這輩子和上輩子都是一樣的,一樣在裴子衡強橫的威壓之下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就算毫無尊嚴地跪下來哀求,放不放過她,也是看他的心情。在他麵前,她什麽都保護不了。

“葉小姐,您喝點熱水吧。”周媽見她拿著水杯發呆,忍不住說,“您剛剛從醫院大老遠的回來,補充下水分。我這就給您做中飯,中午想吃什麽?”

她就像驚覺似的,抬起頭來看周媽,搖了搖頭。

“不知道?那我就給您燉一條黑魚,補補身體。”周媽說。

“我不吃,”夏綾說,嗓子有點沙啞,“我上樓去睡一會,別叫我。”她說完就朝樓上走去,隻留下一個背影給周媽。

周媽望著她,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夏綾不想看見周媽。隻要一看見那張臉,她就會想起這個伺候了她兩輩子的傭人是怎麽關切地微笑著,殷勤地勸她吃下摻了墮胎藥的飯食。

那可是墮胎藥啊!

夏綾躺在奢華柔軟的大床中,一手輕輕撫摸著小腹,淚水又要流出來。“寶寶,對不起……”她喃喃說,是她這個當媽的太沒用,才差點害死了它。

她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做起了噩夢。

夢見自己吃的食物有問題,才吃下去,肚子就劇烈地疼痛,好多好多的獻血流出來,孩子被流掉。

她尖叫著從夢裏醒來,淚痕滿麵。

幾秒鍾後,臥室的門被人推開了,闖進來的竟然是裴子衡。

裴子衡得知她上午出院,明明決定不去接她的,可不知為何,整個上午開會時卻心神不寧,滿腦子想的都是她。才一散會,他連中飯都沒吃,就匆匆的趕了回來。將近一個月沒見麵,也不知道她是胖了還是瘦了?

踏進家門,他正在向周媽詢問她的情況,還沒說上幾句,就聽得樓上臥室一聲尖叫。裴子衡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

還以為小綾出了什麽事,推開門一看,才算鬆了口氣——小綾好好的在床上呢,大約是做了噩夢,才會被嚇倒。

可是,下一瞬,他看清了她的臉。

太憔悴,就好像一朵失去了生命力的枯萎玫瑰。

這一個月來,她到底遭受了什麽?怎麽會就這般狼狽?楚琛和那幫下人是怎麽照顧她的,怎麽會讓她弄成這樣?!

裴子衡又是心疼,又是慍怒,卻沉默地望著她,麵色一如往常。

夏綾見是他,有些警惕地往床頭縮了縮。

兩人對視許久,隨後,裴子衡關上臥室門,走了出去。

夏綾在心裏自失一笑,看來,當她過得不好、受苦做噩夢時,裴子衡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溫言細語地安慰她了。畢竟,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不是他的種,能夠容忍孩子的存在,恐怕已經是他的極限。

怎麽能夠指望他好好對待他們母子?

夏綾還不知道腹中孩子的性別,上次住院時,忘了問醫生。雖然她以前希望是個女孩子,可是做夢時,卻夢見過她抱著一個小男孩和厲雷在一起,會不會肚子裏的其實是個男孩子?

她低頭猜測了一會,又睡過去。

這一覺睡了很久,晚餐時才醒,是被餓醒的。

她想起自己連中飯都沒吃,於是下樓,去了餐廳。

餐廳裏,裴子衡已經在用餐了,昏黃色柔和的燈光下,木桌上擺著的烤鵝肝和煎牛骨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都是裴子衡愛吃的菜式。

看見夏綾下來,裴子衡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就低下頭去,依然自顧自的用餐。夏綾的腳步頓住了,一時有些進退維穀。

周媽招呼她:“葉小姐,快來吃飯。”

她殷勤地替夏綾拉開座椅,擺上她喜歡的餐具,“廚房裏有海參湯,馬上就燉好了,您稍微等等,我一會給您盛去。”

海參湯也是裴子衡愛吃的。

看來,今天是沒準備她的菜色。

她猜,裴子衡是恨不得她腹中的孩子能趕緊流掉,雖然已經答應不強迫她打胎,但假若飲食跟不上,孩子自然流產,也怪不到誰的頭上去。

這樣一想,夏綾心裏就難過。

午睡時的噩夢又翻騰上來,她想起那次的墮胎藥,無邊無際的血海。

周媽端了海參湯上來,笑吟吟地說:“葉小姐,快趁熱喝,海參有營養,對孩子好的。”

眼前的景象與那時的情景重合,這碗熱氣騰騰的海參湯裏會不會也被下墮胎藥?明明知道不大可能,裴子衡已經答應過她不動孩子了,可是,她卻過不了自己心裏的檻。

她神色慘白,控製不住地推開碗筷。

“葉小姐,您怎麽了?”周媽驚訝。

“我不吃。”夏綾說。

裴子衡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自顧自地用餐,不說話。隻要她死不了,她腹中的孩子會不會死就不關他的事了,愛吃不吃。

周媽見裴子衡並不勸她,心中著急,就算葉小姐犯了錯,可是,不能這樣作踐身體啊,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呢。於是,隻有周媽自己硬著頭皮勸:“小姐,您好歹吃點東西,上次的事是我對不起您,可是,您不能這樣折磨自己,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裏的……”

裴子衡的刀叉碰撞在瓷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周媽這才驚覺,自己勸說葉小姐的詞,大概犯了先生的忌,趕緊閉了嘴,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