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靜默。

衛韶音的臉色一直很冷,慢慢地喝手中的曼特寧咖啡。方才他動怒拍桌子時,有小半杯咖啡灑出來,流得滿碟滿桌都是,可潔癖如他,居然毫無所覺。

夏綾也不開口,心一點點沉下去。

譚英剛才的那番話,雖然冷漠無情,卻是全心在為公司考慮,讓人無法辯駁。衛韶音也是公司的高層,而且是個敬業的人,她並不認為,他們之間的交情好到了能讓他為她去損害公司利益的程度。更何況,正如譚英說的,訓練營的事,衛韶音做不了主。

胡思亂想間,衛韶音開口了。

“小綾,”他看著她,“你不願意去帝皇,就是因為裴子衡想要你?”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的決心有多大?”

“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成為他的玩物。”她低頭,望著咖啡桌麵上複雜交錯的花紋。

衛韶音又沉默了,一口一口地喝咖啡。

夏綾深吸一口氣:“衛先生,對不起,是我讓你為難了。關於這件事……”

“你還欠公司多少錢?”衛韶音打斷她。

她怔了一下。

“還有,去看看練習生合約,告訴我違約金是多少。”衛韶音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作出決定,“報個總數給我,這筆錢我幫你出。”

夏綾不可置信,衛韶音這是,要幫她脫離天藝?

鼻子有些酸澀,他不是裴子衡或厲雷那樣的大老板,縱使有錢也有限,更何況練習生的違約金向來都是天價。然而,他卻肯為她花費這樣多,讓她怎能不動容。

“你為什麽要幫我?”她輕聲問。

“這個世界上,能讓我看入眼的人不多,恰好你算一個。”衛韶音說,然而,向來傲慢挑剔的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可譚英說得對,我應該為天藝考慮,為這件事讓天藝杠上帝皇,不值得。所以,我隻能以私人名義幫你脫離天藝。

“但你要考慮清楚,小綾。一旦這樣做,你未來的道路會很難走,一個毀過約的、還被帝皇為難的練習生,是沒有公司願意收留的。很可能,你會永遠離開娛樂圈。”

“阿衛,我不在乎。”她看著他,認真地說。

終於願意叫他一聲“阿衛”。今生今世,夏綾曾說過再也不需要什麽朋友,但他這般雪中送炭,卻讓她忍不住卸下心防,脫口而出。

她把頭抬起來:“阿衛,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留在娛樂圈。但是,我不想依靠別人的資助灰溜溜地逃走,就算我要走,也會等到光明正大的那天,而不是現在。”

衛韶音細細看她,然後笑了:“你這傲慢脾氣,遲早有一天會害死自己。”

“已經害死過我一次了。”她淡淡地說。

他隻當她是開玩笑,伸出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麵,這是他思考的時候特有的習慣。許久之後,他說:“小綾,我想來想去,隻有這一條路了。你要擺脫裴子衡的話,就隻能用這個辦法,冒著脫離娛樂圈的風險。”

她沉默不語。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的,隻是她不知會不會太驚人。

但眼下,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譚英放棄我,是因為我的價值不夠,不足以讓天藝冒太大風險去保。”夏綾斟酌著,對衛韶音說,“可假如,我有更大的價值呢?遠遠高於那兩個帝皇練習生的價值?”

“那樣的話,天藝會選擇保你。”衛韶音毫不猶豫地說,卻又蹙眉看她,“那兩個練習生已經是一線的潛力,你要比他們更有價值,除非是……”

“我會向公司證明,我有天後的潛質。”

某高級靶場。

厲雷拉開一張硬木大弓,滿弦,箭矢射出,正中靶心。周圍幾個帥氣的公子哥和女伴們轟然叫好:“厲少就是厲少,這手箭術百發百中,讓人佩服。”

厲雷一笑,隨手接過女伴遞來的毛巾擦了把臉,聽見手機鈴響,走出幾步去接。

“喂,譚英?”他的聲音低沉悅耳,“什麽,你說葉星綾要向公司證明她有天後潛質?”

電話那頭,譚英向厲雷請罪:“對不起,BOSS,我本來打算把她逼上絕路,這樣她就不得不向您求助,可我沒想到她會玩這一手……”其實,早在譚英去厲雷公寓接人那次,厲雷就吩咐過他,關於這個女孩的事要隨時匯報。

楚琛一來要人,譚英就對厲雷匯報過了。是厲雷吩咐他按照公司正常流程處理,嚇唬葉星綾,讓她走投無路去求厲雷……

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紕漏。

“怎麽辦,BOSS?”譚英急著補過,“要麽,我判她個資質平庸無理取鬧?天後潛質哪有那麽好證明的,等我把她擋回來,她還是得去求您……”

厲雷輕聲笑:“你說得對,天後潛質哪有那麽好證明的。”他微微側著頭講電話,冬日午後澄澈的陽光下,一雙深邃的眼眸流光溢彩,“我很好奇,她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居敢然提出這樣的證明?……譚英,還是按正常流程處理,不必使絆子,我很期待呢……”

天藝辦公室。

譚英掛斷電話,沉思半晌,按下一個內線:“準備場地,組織一場公開評審會。”

評審會在三天後舉行,地點是天藝訓練營的小型演出廳。譚英下令,如果夏綾能當場用歌聲征服評審組,那麽,就留在天藝,反之,則去帝皇。

消息傳開,整個訓練營都沸騰了。

衛韶音很憂慮,訓斥夏綾瘋了,天後多少年才出一個,哪來的自信?

夏綾知道他擔心她,隻是笑笑,讓他看著就好。對於別人來說,這也許很難,對她來說卻很簡單——她曾經到達過天後的高度,站在巔峰俯瞰眾生,深深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境界,更明白該如何去攀登。如今,無非是把已經征服過的道路重走一遍。

衛韶音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他傲嬌地說,“海口是你誇的,假如做不到,丟人的也是你一個。”話雖如此,他還是很貼心地指點了許多處她嗓音中需要注意的地方。

夏綾心中感動,得友如此,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