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管家有些擔心,眼前的這位少奶奶能不能在波雲詭譎的厲家活下去?又有些欣慰,少爺選擇的妻子,與他的母親是那麽相似啊。

傭人送上了茶。

厲雷先接過,再殷勤地遞給夏綾。

夏綾淺嚐一口,心思卻不在這上麵,有些好奇:“你媽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很少聽他提起父母,唯一的一次,就是當初去厲家總部時,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又娶了別的妻子,在外忙生意,一年到頭父子倆也見不上幾麵。

聽說,他的母親有黑-手-黨背景,是不是真的?

厲雷揮手讓所有人都下去,等到屋子裏隻剩他們兩個人,他才慢慢地對她說:“她是個很美的女人。她的外公是前任黑手黨教父,她的舅舅是現任黑手黨教父,也就是我的舅公。她是女孩子,不必繼承那些打打殺殺的家業,從小被嬌養著長大,天真又善良。十八歲那年在愛琴海遇見我父親,一見鍾情。”

後麵的故事很俗套,黑手黨家族的千金小姐愛上了同樣勢力龐大的厲家年輕有為的繼承人,短暫的相愛後卻得知,對方已經結婚生子。不顧男方的苦苦挽留,也不顧他詛咒發誓說會和妻子離婚迎娶她,她含著淚,毅然和他分手。

“我媽畢竟是千金大小姐,”厲雷說,“不能忍受當小三,她告訴我爸,嘴上的那些甜言蜜語都不算數,他要麽和妻子好好過下去,要麽就等離婚以後再來找她。不管我爸怎麽哀求,她都毫不動搖。”

厲父去找厲老爺子,告訴他,自己要和原配妻子離婚,迎娶黑手黨家族的千金大小姐。他滿以為厲老爺子會一口答應,因為,他的糟糠之妻隻是一個妓-女,當年意外懷上了他的孩子,老爺子擔心厲家長房長孫流落在外,才逼迫他娶了那個女人。

而珍妮弗呢?那是真正的名門閨秀,門當戶對。若厲家與黑手黨聯姻,能夠得到的好處不知道比如今多多少倍。

可是,厲老爺子斷然拒絕了。

“糟糠之妻不下堂!”他疾言厲色地訓斥厲父,“你不要看不起阿香沒有身份家世!她給我們厲家生了長孫!這就是她的身份!她的家世!厲崢,離婚再娶之事我決不允許,你也不準再提!有這個心思,不如好好多琢磨琢磨生意,好好養大你兒子!”

“阿香算什麽東西!”厲父也怒了,大聲申辯,“當初我年輕,一時糊塗睡了個妓-女也能算數?!爸,我和珍妮弗才是真心相愛的!”

“混帳東西!”厲老爺子依然沒答應他的請求,拂袖而去。

推開門,他們卻都驚了——隻見,年僅五歲的厲風正站在門口,一雙眼睛發出受傷幼狼一樣的凶光,正仇恨地看著他的父親。

於是這件事,很快,阿香就知道了。

她本是個被人販子拐賣到海外的妓-女,沒讀過什麽書,也拿不出什麽主意,隻知道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宣泄心中的委屈。厲父一個頭兩個大,百般詛咒發誓他已經和珍妮弗分手了,可是,向來自卑的阿香極沒有安全感,依舊吵鬧不休。

終於,厲父煩不勝煩,在一次廝打中,推傷了阿香。

小小的厲風見母親受傷,紅著眼睛對父親拳打腳踢,用牙齒死死地咬住厲父的手臂,生生地咬下一塊肉來。

“畜生!你不是我兒子!”被眾人好不容易拉開的厲父,憤怒地指著厲風,“你媽是個妓-女!你是個妓-女生的野種!你憑什麽是我厲崢的兒子?狗雜種你也配?!”他被厲風咬急了,口不擇言,把這麽多年積鬱在心裏的怨恨都說出來——無數次地,他曾想過,如果沒有那一晌貪歡就好了,如果這個兒子不是他的就好了,那他就不用被迫娶一個妓-女當老婆,明裏暗裏不知被多少人嘲笑。

他厲崢,是厲家的長房嫡子,又能力出眾,光風霽月引人崇拜,就連敵人都找不到攻訐他的借口——直到,他迎娶了妓-女,生了個兒子,淪為所有人的笑柄。

厲老爺子早就查過dna,厲風是厲父的親生子沒錯,可是,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人才不理會,紛紛臉上掛著詭秘而又曖昧的笑,在各種社交場合交頭接耳說:“看看啊,那個就是厲崢,聽說他娶了個妓-女,生了個來曆不明的兒子,被戴了綠帽……”

他的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此時,掙開勸架的眾人,衝上去狠狠地踢自己的親生兒子:“混賬!畜生!雜種!你怎麽不和你那個妓-女媽一起去死?!”

年僅五歲的厲風,倒在地上悶哼一聲,肋骨斷了兩根。

又過了沒多久。

厲父要去金三角做一筆交易。

怕他去私會情、人的阿香,哭著鬧著要跟他一起去。

可惜,同去未能同歸。

誰也不知道在金三角發生了什麽事,厲父生龍活虎地回來了,還帶回了阿香的屍體。

厲風哭紅了眼睛,要和厲父拚命。

厲老爺子把厲父叫進書房裏,整整一天一夜,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等到出來時,厲老爺子宣布,阿香是為了替厲父擋子彈死的,按長房長媳雙倍規格厚葬。

年幼的厲風深深低下頭,不說話,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從那天以後,厲風性情大變。

……

這段往事驚心動魄,聽得夏綾心驚肉跳,不知不覺握住了厲雷的手。

“那……”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問,“阿香真的是替你爸擋子彈死的嗎?”

厲雷搖搖頭:“不清楚。據說,阿香很愛我爸,也許真的是為他擋子彈死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爸殺害了阿香,爺爺為了厲家的體麵,也為了照顧厲風的情緒和他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才編織了這個謊言。”

他說著,極輕地冷笑了一下。

夏綾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笑,冷冷的,就像一匹荒原上孤獨的狼。她有些心疼這樣子的他,把身體靠過去,緊緊擁抱他。“你不喜歡你爸?”她輕聲問,“不要緊,你還有我呢。”

厲雷一怔,低頭看著懷裏溫軟的女孩子,緩緩地伸手,擁抱住她。

兩人依偎在一起,隔了一會兒,夏綾催他:“你還沒說到你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