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很安靜,那男人摘了白圍巾和白手套,脫去白風衣。

夏綾這才發現,他整個人都是蒼白的,就像窗外的雪花一樣沒有一絲血色,怎麽說呢……簡直,不像活人。奇異地,這樣的想法卻並不讓她感到害怕,隻是有些好奇地盯著他。“你真是我哥哥?”她問。

夏默言低眉泡茶,姿態優雅。須臾,他把其中的一隻青瓷茶盞推到夏綾麵前:“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和夏雨化驗dna,想必她會很樂意認我這個哥哥。”

夏綾記得,當初和夏雨一起被孤兒院收養時,院裏曾經帶她們驗過dna,測出來確實是有血緣關係的姐妹。如果他真是夏雨的哥哥,那肯定也是她的。

不過,夏綾更好奇了:“你是什麽身份?”夏雨的性子根本就是六親不認,連她這個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姐姐都敢利用和陷害,依夏雨趨炎附勢的程度,隨便冒出來個野生哥哥,若身份低微,哦不,若隻是個普通人,甚至普通中產階級,怕都會拒絕相認的吧。除非,眼前這個清雅蒼白的男人,有很大的來頭。

夏默言又輕輕勾了勾唇角,露出見麵以來的第二絲笑意。

如果有認識他的人在這裏,一定會被驚嚇到——平時的他,是出了名的無波無瀾無表情,所有人都早就忘記了,原來他也是會笑的。

可惜,夏綾不知道,隻當很尋常,又追問了一遍。

“他們都叫我國師大人。”夏默言不疾不徐,語調清淡地說。

“什麽是國師大人?很厲害嗎?”夏綾天真地問。她本以為,這個哥哥會是什麽大老板呢,又或者像厲雷那樣的黑、社、會,又或者是******的,可是,如今這個身份,真是超乎她的想象。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很多街頭算命的神棍,原諒她,她對國師啊天師啊之類的認知,也隻停留在這點淺薄的層次上了……

“厲害?”夏默言想了想,“所有人都敬著我,求著我,算不算很厲害?”

何止很厲害,簡直超級無敵厲害好麽?夏小綾同學覺得自己好像認了個很牛叉的親戚,眼睛都要放光了:“那你和厲雷比,誰更厲害?”

夏默言又想笑了,不知是該用寵溺還是憐憫的目光去看這個失散多年的妹妹,“厲雷?他根本算不上號,整個厲家都要在我……和我們夏家麵前低頭,就連他家的老爺子,也得在你麵前低頭,恭恭敬敬,大氣也不敢出。

騙人的吧?

她上次去厲家,可是被嫌棄得不要不要的,厲家老爺子別說對她低頭了,沒把她弄死都算她命大。最後,她可是被灰溜溜地轟出來的。

夏默言看她神色,知道她在想什麽,心中有些疼惜。

因為她是凰命,從出生起就被遺棄,才會吃這麽多的苦。如果是跟在父兄身邊長大的,隻要報出夏家女兒的名頭,哪方勢力不爭破頭了的迎娶?

他望著她有些懨懨的神色,說:“這些年來,你受苦了。”

夏綾一時默然。

其實,從上輩子很小的時候起,她就遙想過自己的家人是什麽模樣?為什麽會遺棄自己?是因為不喜歡呢,還是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在孤兒院那段時間,每當夏雨發病的時候,她就會恨那些素未謀麵的家人——遺棄她夏綾也就算了,為什麽連夏雨這麽病弱的女孩子都不放過?小雨她離開了家人,很難活的知道嗎?!

直到被裴子衡收養很多年後,這種怨恨才漸漸釋懷。

卻也並不怎麽思念。

她成名後,有許許多多窮瘋了和想出名的人,來冒認她的家屬,她煩不勝煩。

裴子衡就提出,要替她尋找家人。卻被她一口拒絕。

已經遺棄她的人,找回來又有何用?

於是,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時至重生後,她的心潮早已平靜,既沒有見到仇人的怨恨,也沒有見到親人的激動欣喜。她隻是平平淡淡地看著夏默言,帶了一點好奇問:“好吧,就算你是我哥哥。當初家裏為什麽遺棄我?”

夏默言便對她說了凰命之事。

“你是說,凰命之人孤寡刑克?”夏綾搖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夏默言說:“這就是凰命,不要質疑。想想你涅槃重生的事,這些都是真的,就算你不願意接受,事實也存在著——你,就是命犯孤寡刑克。”

夏綾不覺握緊了手中的茶杯,不願接受這件事:“我活得好好的,怎麽會……”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抬頭問夏默言,“上輩子,夏雨身患心髒病,是不是因為我?”

“那倒不是,”夏默言說,“她是先天性的,與你無關。”

其實,夏雨患病之事雖然與夏綾無關,被拋棄之事倒是與她脫不了關係——那時候,他們的父親一算出夏綾是凰命,第一時間就命人把她遺棄。卻有一個不明真相的旁係族人,不知道這個小女嬰的來曆,見她長得玉雪可愛,尋思著可以給自己家裏的兒子配個童養媳,就撿了回去。

“你是鳳凰,生來就是要配梧桐木的,等閑的草雞野狗怎麽配得上你?”夏默言提起那段往事,淡淡說,“你被那家人收養不久,那家的兒子就出了事,被山上滾落的石塊砸斷了雙腿,高位截癱。……幹嘛露出這樣的神色?別心疼,他們本來就對你不好。給你喝最稀薄的米粥,穿最髒最破舊的衣服,把好好的一個女孩子養得麵黃肌瘦。”

夏綾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原來這麽苦。

也難怪剛剛被裴子衡領養那會,家庭醫生第一次給她做全麵檢查時就說了,她的身體底子不好,應該是從小就營養不良,到了十來歲再補,已經沒法補回來了。她還以為家庭醫生說的是孤兒院的夥食,原來,在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被餓著了。

夏默言繼續說下去:“那家人的老婆不喜歡你,動輒打罵,把你身上掐得青一塊紫一塊,還罵你是喪門星,掃把星。好多次我看不下去,想把你接回來,可父親說,你留在外麵雖苦,卻還有一線生機,若是養在至親身邊,大家互相克應,全家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