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打開,質地奢華的黑絲絨襯底上,靜靜躺著一支維納斯水晶玫瑰。嫵媚嬌豔的花瓣層層舒展,成色極佳,雕工精細,每一個切麵都堪稱完美。落地玻璃窗外的陽光輕灑進來,映著這支造型優雅的紅玫瑰,仿佛有瑩潤宛轉的華光如水流淌,華美動人,不可方物。

“這是裴董私人給你的。”楚琛說。

送玫瑰意味著什麽,她很清楚。

心頭湧上一陣荒誕和空茫,距她被殺不過才幾個月而已,屍骨未寒,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尋找新情人?嗬,那她這十幾年來,對他死心塌地的愛戀算什麽?還有當初王靜琬和他訂婚時,她的那些痛苦、不甘和吵鬧又算什麽?

沒有王靜琬,總會有李靜琬,葉靜琬。

隻要裴子衡他願意,身邊永遠不會缺人。

唯獨她,還傻乎乎地相信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童話,不可自拔。

歲月薄涼,人心亦薄涼。

鮮紅欲滴的水晶玫瑰靜靜躺在黑絲絨盒子裏,華麗得刺眼。夏綾伸手合上蓋子,將它推還到楚琛麵前:“楚先生,很抱歉,這份禮物我不能接受。”

楚琛並不意外:“是因為衛韶音?你放心,這事很容易解決。”

她微微一怔,抬頭看見他眼中的曖昧,這才反應過來是被誤會了。大約是之前歲末盛典時,衛韶音對她太照顧,以至於讓別人產生了什麽不該有的聯想。

夏綾的語氣冷下來:“這件事與衛韶音無關,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麽齷齪。”

“你覺得這種事情很齷齪?”楚琛笑了起來“葉小姐,不,小姑娘……你太讓我不可思議了。你今年才十六歲吧,還是十七?對這個社會的險惡了解多少?讓我來告訴你,能得到裴董的垂青,是多少人做夢都要笑醒的好事,一步登天,你明白嗎?”

她當然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

當年那個低到塵埃的孤兒,是怎樣成為舉世矚目的大明星的;當年那個連吃塊糖都要看人臉色的小小夏綾,後來又是怎樣被眾星拱月阿諛奉承的……

一樁樁一件件,她記得清晰。

然而,她更明白的是,這一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直視楚琛的眼睛,夏綾緩緩地說:“楚先生,不要再白費功夫了,這件事——我拒絕。”

楚琛的神色也冷下來,看她半晌:“葉星綾,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擺布人的手段有很多,這也是當初裴子衡選他當夏綾經紀人的原因,不管遇到什麽樣的麻煩,他總能用各種方式迎刃而解,讓事情順著他的意願進行下去。

曾經,夏綾很欣賞他的這種能力,但眼下隻覺不安。

不自覺地收攏手指,她握緊桌上的玻璃杯:“楚琛,你到底想怎麽樣?別忘了,天藝的大老板是厲雷,不會容你放肆。”她色厲內荏,下意識地抬出那男人的名頭,希望能狐假虎威,嚇住對麵的楚琛。然而,連她自己都不抱希望,要是楚琛真能這麽輕易地被嚇退,怎麽可能在娛樂圈混到如今的地位?

果然,楚琛隻是微笑一下。

“別傻了,葉星綾。”他說,“如果你真是衛韶音包的人,厲雷倒有可能出手,那是看在他手下愛將的麵子上。但你自己都說了,和衛韶音沒有關係,那厲大老板憑什麽幫你?就算他財大勢大,也不會閑到來管一個小練習生的私事,不是麽。”

她真想告訴楚琛,厲雷都閑到也試圖包她了,怎麽不會來管這事?

但又泄氣地發現,楚琛說得很對,人家厲大老板憑什麽幫她?她這還沒答應他的包養要求呢,如果真腆著臉求上門,不是自取其辱麽。

然而,想歸想,在這件事上她卻不能讓步。“楚大經紀人,”夏綾看著他,說,“不管再問我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樣的,我拒絕。”

楚琛不再相勸。

他掏出買單的錢拍在桌上,起身:“好自為之,葉星綾。”

落地玻璃窗外,陽光一點點沉寂。她望著他的背影遠去,坐在咖啡廳裏,緩慢而安靜地把早已涼透的水喝完,沒有碰他留在桌上的水晶玫瑰,徑自離開。

回到訓練營,第二天,是個尋常的日子。

她起床洗漱,換了一身幹淨的練舞服,一如既往去訓練。練舞房裏,是一幕幕熟悉的情景,嚴格授課的教練,揮汗如雨、咬牙努力的練習生……一切都是那樣美好單純,恍然間,讓她覺得之前與裴子衡還有楚琛的遭遇不過是一場幻覺。

結束一天的訓練,她回到宿舍。

推開門,看見床鋪上有一樣東西,做工精致的長形盒子,半開著,露出裏麵的黑絲絨襯底,還有一支鮮紅欲滴、流轉著宛轉光澤的維納斯水晶玫瑰。

她望著它,身體倏然發冷。

室友蘭蘭從她身後走進來,裹著浴巾,用毛巾擦著發間滴落的水珠:“星綾,你還不去洗澡?”見她不動,又順著她的目光去看那支玫瑰,“你在看這個?也不知道是你的哪個神秘仰慕者送來的,我今天一天都在宿舍,不過是中午出去吃了頓飯,它就莫名其妙躺你床上了。”蘭蘭望著那支水晶玫瑰,目光中有隱隱的羨慕嫉妒。

另外兩個室友也擠過來:“是啊是啊,我們還問了舍監和周圍幾個宿舍的人,也都說沒看到有人進來過,真是奇了怪了。”

那支玫瑰靜靜散發出冰冷的無機質光芒。

幾個室友還在感歎:“真是漂亮的玫瑰,這種水晶,一看就很貴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誰錢多得沒地方花了,真舍得下血本……連名字也不留一個。”

夏綾無暇理會她們,隻一言不發地瞪著那玫瑰,就像瞪著什麽可怕的妖魔鬼怪。昨天離開咖啡廳時,她明明將它棄在了桌上,怎麽今天,它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床上?!

這裏是天藝,雖隻是小小訓練營,但該有的保安也一樣不少。

楚琛,不,應該是說裴子衡……隻要他想在這裏做點什麽,竟如入無人之境。

此時此刻,夏綾深切地明白了一件事,裴子衡他絕不會輕易罷手,這支華美卻冰冷的水晶玫瑰,是誌在必得的宣言,也是沉默無聲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