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夏綾站在一家酒吧門前。

她穿一襲不起眼的黑色連衣裙,外披一件同色係的夾克,化濃重的煙熏妝,長發被精心修飾過角度,看似不經意地垂落下來,卻正好把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遮去了大半。混跡在夜色中人來人往的酒吧門前,幽暗的廊燈下,她就像長期來此尋歡作樂的普通少女一樣,引不起人們的半點注意。

她抬頭,微微眯著眼辨認了一下燈光曖昧的酒吧招牌,閃身進入。

這家酒吧的檔次不高,狹窄幽深的過道直接通向內部的舞池,舞池裏,到處充斥著劣質香水和摻了料的煙草的味道,男男女女瘋狂地扭腰擺臀,以各種詭異而迷亂的姿勢交纏成一團。夏綾磕磕絆絆地從中穿行,眼睛因汙濁空氣的刺激,有些流淚,嗓子也很不舒服,她發誓,這絕對是她兩輩子以來待過的最糟糕的地方——裴子衡囚禁她的別墅除外。

她一邊忍受著震耳欲聾的音樂神和怪味,目光一邊四處逡巡。

她是來找人的,那個人叫林鬱南。鳳琨告訴她,自從七年前莉兒自殺後,林鬱南就自暴自棄地來到這處小酒吧當保安——說得好聽,是保安,說難聽點就是看場子的混混,打手。

她不明白,一個在娛樂圈前程似錦、已經混成一線經紀人、功成名就的人,怎麽會放棄受人尊敬的地位和優渥的薪資報酬,自甘墮落來這種地方?她記得鳳琨說過,林鬱南的家世很好,難道他的家裏人也放任他落魄至此?

這樣想著,她就有些走神。

忽然,感覺肩膀被誰狠狠撞了一下。

她一個踉蹌,倒退了好多步才勉強站穩,抬起頭來,就著昏暗而快速變幻的五顏六色光線,勉強辨認出撞自己的人。那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左手臂上刺著龍虎紋身,懷裏摟著一個衣著暴露、豐腴美豔的女人,正貼得極近地跳舞。

夏綾穿得不起眼,個子又嬌小,為了怕人發現,原本走路時是低著頭。

這一撞,卻是抬起頭來,讓那男人看見了她的臉。

雖然她化著極濃的煙熏妝,可那清淡的、如潭水般靜謐又幽然的眼神,在滿屋子狂歡的人群中顯得那麽獨特。那遺世獨立的氣質,讓那男人的心微微一動,就像被一隻小貓撓了一下似的,癢癢的,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喂,你,小妞兒。”那男人放開懷裏的舞伴,走到夏綾麵前,“撞了爺,就想走?”

夏綾心生警惕,往一旁的陰影裏退了一步。她臉上的煙熏妝很濃,舞池中光線又昏暗,再加上她雖然是個明星,卻還沒紅到家喻戶曉的程度——種種原因加在一起,那男人倒是沒有認出她是誰,純粹隻是對她這個人有了興趣。

“對不起。”不想惹事,她快速而含混地說了一聲抱歉,轉身就想離開。

那男人卻一把抓住她:“小妞兒,陪爺跳個舞?”他湊得離夏綾更近了些,身體就要挨上她的身體,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

夏綾本能地側頭避開。

“別不識抬舉!”男人瞬間變了臉,大聲嗬斥。

“彪爺,別理這個不識抬舉的小表子,來嘛,陪人家再跳一會。”男人身邊,豐腴美豔的女伴有些怨毒地看了夏綾一眼,扭動著身體對他撒嬌,“您可不能見一個愛一個,別忘了您說過的,今天晚上要和人家大戰三百回合……”

露骨的淫言穢語讓夏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來之前,鳳琨就警告過她,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可是,林鬱南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得熟了,一天三餐外加睡覺娛樂,不分晝夜都在這家酒吧裏,要找他,就必須來這家酒吧。

鳳琨是帝皇的人,不方便陪她來。

若鳳琨與她過從太密,裴子衡、厲雷都會起疑。

無奈,她隻有自己來到這裏。原本,她打算給門口的侍者們一些小費,請侍者們入內把林鬱南請出來,可是,所有人都沒聽說過林鬱南這個名字,他們告訴她,這裏沒幾個保安會使用自己的真名。

所以,她隻好自己進入酒吧來找人。

所幸她在鳳琨的建議下,做了許多準備,夾克口袋裏有防狼噴霧,而且,她上輩子在裴子衡身邊學過的防身術還在,對付專業的保鏢們或許有問題,對付酒吧裏的混混應該能夠完勝。夏綾眯著眼睛,冷冷地望著眼前這個膽敢冒犯自己的男人。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怕被人發現身份,也不便於接下來對林鬱南的找尋。所以,她還沒有拿定主意到底是使用防狼噴霧呢,還是狠狠給他一拳把他放倒以後再脫身?

正當她舉棋不定的時候,那男人肮髒的手再一次摸上了她的麵頰。

她一下子掙開,後退,背脊抵住了舞池邊緣的吧台。

“幹!”那男人憤憤地罵了一聲,這個看上去嬌嬌小小的女孩子幾次三番不肯屈從於自己,讓他覺得很丟臉。

一邊,已經有好幾個人被他們的動靜吸引過來。

“喲,彪爺,這小美女是誰呀?你也有搞不定的時候?”有好事者說話。

“哈哈,彪爺,你該不會是那玩意兒的功能不行了吧?不然人家小美女怎麽不肯跟你?”彪爺今晚比較倒黴,聽到動靜被吸引過來的,是平時跟他不和的另一個小團體,此時存了心看他的笑話,“一個小姑娘都搞不定,算什麽男人?”

夏綾見這陣仗,覺得有點棘手,把夾克領子往上拉了拉,將自己的臉遮住更多。

她盤算著,事情不能再鬧大了,萬一被人認出來就真有樂子看了。今晚看來是沒辦法繼續尋找林鬱南了,先脫身要緊。

計議已定,她不動聲色地把手伸進夾克口袋。

而那彪爺,也在一群看熱鬧的人的起哄中惱羞成怒,凶狠地朝夏綾撲來:“我叫你躲!”

夏綾的手已經摸到那瓶防狼噴霧,正要往外掏。

然而,預想之中的肮髒的手卻沒有落到她身上。人群中傳來一陣騷亂和驚呼,說時遲那時快,彪爺已經被人摔在地上,結結實實,半天爬不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