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許久。

就在夏綾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見他輕聲說:“我不曾喜歡過誰。”

她心中一痛,說不出的空蕩和失望。他卻接著說:“可是有一個人,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你,很像她。”

夏綾的心跳停了一拍,她知道他說的是誰,但,“不,她不是。你甚至不知道……”裴子衡,你甚至不知道她就在你身邊,卻被你當做一個替身,殘忍而粗暴地對待。

夏綾站起身來:“謝謝你送回我的東西,裴先生,我該走了。”

他自身後喚她:“小綾。”

她的腳步微微一頓,幾乎忍不住就要轉身——這是重生以來的第一次,他用這個熟悉的稱謂呼喚她,聲音沙啞而痛苦,仿佛無數柔腸百轉千回。可是,她不能回頭,她再也不敢回到他身邊,他們的愛情,已經死了。

回到公寓。

日子一如既往地過。

自從那次以後,她和厲雷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每天,他們依然一起進餐,品茶,曬太陽,可他再也沒有擁抱過她,關於那些敏感話題,也閉口不提,仿佛他不曾看見電梯裏的那一幕,也不曾有過車裏的爭吵。

他掩飾得很好。

隻偶爾,在夏綾不經意抬頭時,能發現他的視線追隨著她,昏昧不明。

夏綾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是真的不在意?亦或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一直以為厲雷是澄澈的陽光,幹淨,溫暖,可時至今日才覺得,他是大海,平靜容和的表象下,隱藏的不知是暖流,還是足以把人撕碎的滔天巨浪。

但說到底,這件事是她理虧。在他不在的時候,她背著他和另一個男人抱在一起,冷靜下來想想,以厲雷的身份和手段,沒把她撕成碎片就是足夠的客氣。相反地,他對她加倍的好。

這種好讓夏綾內疚,有意無意地,她開始回避他。

好不容易搪到下一次歌會的日子,她很高興不用在公寓裏麵對他,早早地收拾好東西,整裝出發。走到電梯前,發現他公寓的門半敞著,厲雷在起居室裏喝著茶,二毛懶洋洋地趴在他的腳邊。

“小綾,”他叫她,“你要去哪裏?”

“歌會。”她輕聲說。

“時間還早,吃了飯我送你去。”

夏綾不願讓他送,隻說:“不了,我還約了造型師,要先去做造型,會很久。”

“做造型?”他細看她一眼,“你不穿我買給你的衣服嗎?”

“我……”她今天身上穿的是普通衣服,卻並不願意穿厲雷前段時間給她買的那滿滿一櫃子的高級成衣了,不是因為他買的,而是,那些衣物,和她上輩子所穿的,都是同一個牌子。

那牌子,是裴子衡鍾愛的。

那年從孤兒院跟他回家,夏綾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花花綠綠,站在裴家雅致考究的廳堂裏,如同一個誤入宮堡的小乞丐。她至今仍記得他的妹妹裴安妤看她時,眼神中那隱秘的驚訝和鄙夷,就像一根尖銳的刺,深深地刺傷她幼小的自尊。後來,裴子衡親手給她挑選衣物,用柔軟的淺米和灰粉,將她裝扮成他和他的家族喜歡的模樣。夏綾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人造纖維,甚至哪怕稍微俗豔的色彩,款式也是最獨具匠心的,看上去,就像一個古老豪門的小姐該有的模樣。

裴子衡很滿意。

那時的她還隻是個孩子,並不習慣那樣低調內斂的風格,但隻因他喜歡,她便也學著適應,欣賞。後來,時間久了,她終於愛上它們,除去必要的表演,平日裏非它們不穿。人們都說她那時的著裝極具品味,殊不知,是裴子衡用金山銀山堆成。

他馴化了她,在她身上打下烙印。

時至今日,夏綾唯有極力抗拒,才能勉強擺脫他的陰影。

厲雷問:“你說過很喜歡那些衣服,怎麽就不穿了?”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厲雷站起身,朝她走過來:“你穿它們很好看,我喜歡看你穿它們的樣子。小綾,如果你能換上那些衣服去參加今晚的歌會,我會很高興。”他很少對她要求什麽,正因如此,眼下這要求才顯得那麽突兀。

厲雷不是裴子衡,不會事無巨細幫她打點,平日裏不會連衣飾發型也過問,把她裝扮成他喜歡的模樣。厲雷平時很少幹涉她,今天是第一次,也許……夏綾望著他,默默地想,也許以前與他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以至於直到今時今日,他才終於露出本來麵目。

這個想法讓她打了個寒噤,沒來由的害怕。

眼見他越來越近,夏綾倒退兩步。厲雷的眸光暗了暗,腳下微微一頓,然而隻一瞬,就繼續朝她走來,直至,把她逼至安全通道前的台階邊。她一時不查,腳跟踢到台階,就要摔倒。

厲雷眼疾手快攬住她,將她帶入懷中。

“放手。”夏綾條件反射地說。

他的手並未鬆開。“小綾,”他低頭看她,灰綠色的眼眸變得暗沉,“為什麽回避我,為什麽不穿我給你買的衣服?我的要求讓你很為難麽?”

夏綾無措地轉頭,避開他的視線,不想討論這個問題。這叫她該怎麽解釋?告訴他,厲雷,你買的那些衣服,是我前世戀人的口味?不,不是戀人,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自己與裴子衡該算什麽,太曖昧的身份,連戀人這樣的詞也沒資格用上。心中又酸又澀,偏偏厲雷扳過她的臉:“你在想什麽?你最近不太對勁,小綾,我說過的,有什麽事情我都可以幫你,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

“沒什麽事情。”夏綾虛弱地說,極力想要推開他站起來。

厲雷的手臂堅硬如石,紋絲不動:“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不肯穿我買的那些衣服了?自從我回來,一次都沒有見你穿過。”

她被他問得不安:“厲雷你先放開我……”

“你先回答我。”他灰綠色的眼眸凝視著她。

“隻是忽然不太喜歡那款式了。”夏綾支支吾吾。

“說謊。”

“我沒有……”

“你說謊。”他篤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