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有些不以為然,吃了那麽大的苦頭,他就用一束花敷衍了事?不過轉念一想,人家也沒賴醫藥費,主動給治了不說,還供她在這偌大山莊的貴賓房白吃白住,也算仁至義盡。

她現在住的地方是真正意義上的貴賓房。不同於之前拍攝MV時,半山腰那種大約是給隨行下人住的客房,這裏處處透著講究雅致。厚實鬆軟的地毯踩下去能沒入腳踝;轉角處的小吧台裏擺著各式名酒;場景式的天花板與牆麵能變幻各種光影效果,配合渲染得無比自然的香氛與音效——星空,海洋,沙漠……

看得出來,這裏的主人是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連帶著她也過了幾天舒服日子,不可否認,適度的享受能讓人身心愉悅。可也僅僅隻是幾天,夏綾便有些閑不住了,無所事事不是她的習慣,人活於世,總要做點什麽。

想起重生以來,大多時間都是用來練舞,如今舞姿已經和身體契合,歌聲總不能落下才好。畢竟,雖曾涉足許多領域,但從根本上而言,她首先是一名歌手。

今生的她,與前世的嗓音截然不同,這是上天賜予的天賦,非人力所能改變。前世的她音色動人,音域極廣,無論是唱高音還是低音都毫不費力,對其他歌手來說難度非常高的旋律,到了她這裏也變得輕而易舉。

夏綾有些哀傷地想,也許這就是當初裴子衡從孤兒院選中她的原因,不但有一張出眾的容顏,還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嗓音。也許,裴子衡從一開始,要的就隻是一個完美藝人,而她,恰巧符合他的條件而已。

這輩子的她,看上去平凡了許多,不但容貌失去了驚豔,隻能算清秀,就連音域也狹窄了不少,上輩子能輕而易舉唱上去的旋律,這輩子要多費很多功夫。

不過,先天不足也並非不可用後天彌補,無非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說到底,音樂是從心底流淌出的聲音,存在於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就像靜臥於溪流中的石子,盡管姿態各異,但隻要用足夠的耐心去雕琢打磨,每一塊都能散發出獨特的光彩。

而她要做的,是找到適合這輩子的發聲方法。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試著去唱前世的歌,果然有許多迂回轉折的地方力不從心,她把這些地方一一記錄下來,整理歸類,分出哪些是練習之後可以克服的問題,哪些是天賦差異無可避免,哪些又是不適合如今的音色需要改進……

再針對不同狀況進行處理。

她的目的並非是翻唱這些曲子,而是通過這樣的修正,熟悉和完善今生的嗓音。隨著問題不斷解決,這些曲子也被她改得麵目全非,漸漸重組起來,呈現出一種別樣的風情。

熟悉又陌生,讓她驚喜又著迷。

這一天,夏綾靠在露台的扶手邊,唱一首前世很愛的歌——

沉檀香染紅袖長琴在手

為你奏一曲盛世繁華

馬蹄踏碎桃花

白骨血戰黃沙

劍門關

永定河

誰的天下

古韻悠遠,淒豔中帶著凜冽殺意,正是華麗的炫技。前世喜歡它,泰半是因為鮮有人唱得完整,不可否認,有一陣子她喜歡看那些嫉恨她的藝人咬牙切齒的臉。

那時候,他們總說她不過是仗著天生一副好嗓音。

如今,好嗓音沒了,夏綾試著換了許多唱法,又調整旋律,一點一點地把這首難以駕馭的歌掌握在手中,直到流暢呈現,從頭唱了一遍,心滿意足。

驀然間,不知哪裏響起掌聲。

夏綾猝不及防,被嚇了一大跳,手邊的一疊稿紙飄下去,散落在樓下的草木之間。

她低頭,見兩個男人站在一株鳳凰花樹下,是厲雷和衛韶音,正仰了頭看她。

“嗨,小美人兒。”厲雷一手插在褲袋裏,另一隻手有些輕佻地向她揮了揮。

今天的他看上去長身玉立,絲毫不像受傷的樣子,想來傷口應該好了許多。身上穿一襲質感細膩的絲緞襯衫,月光一般優雅的白,襟口處繡了暗色花紋,此時微微敞著,露出裏麵小麥色性感勻稱的胸肌來。明明是很難駕馭的著裝風格,被他這樣隨意穿來,卻沒有絲毫違和感,相反,簡直令人怦然心動。

夏綾不禁想,這樣的人,如果去當藝人,單憑外形便能大紅大紫。

心中念頭轉了幾轉,表麵上卻隻平靜看他:“我叫葉星綾。”

“好吧,葉星綾。”他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你剛才唱的是什麽歌?真好聽。”

“夏綾的《染琴香》。”她說。這首歌名氣極大,甫一推出就囊括當年三個權威獎項,很是流行過一段時間,到如今也被奉為經典——可他居然不識得。

“這首歌你都不知道,怎麽開娛樂公司的?”斜刺裏,傳來衛韶音帶著些微譏誚的聲音。他與厲雷一樣也穿白襯衫,不同的是,他是全然素淨的白,簡潔至極,還紋絲不亂地把扣子一直扣到最後一顆,嚴謹完美,無可挑剔。

夏綾有些驚訝,天藝的員工原來可以這樣對老板說話?以前在帝皇,裴子衡絕對是說一不二的主,**霸道,威嚴不可侵犯,以至於從來沒有員工敢擺出這樣的語氣。

她不禁看了厲雷一眼。

厲雷看起來並不把這小小的冒犯放在心上,好脾氣地笑笑:“所以才需要你這樣的精英坐鎮呀,阿衛。”又偏頭想了想,“不過被你們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在哪裏聽過……等等,之前聽過的調子和這次不太一樣,不能怪我認不出。”

衛韶音微微挑眉:“總算你還知道。”他彎腰拾起我散落在地上的曲譜,隨手翻了翻,臉上露出一絲訝異來:“這些都是你改的?葉星綾。”

“是。”

“都是夏綾的歌,想不到你對她這麽有研究。”衛韶音的目光裏多了幾分研判。

“我是夏綾的粉絲。”夏綾淡淡地說,上次陸濤硬安給她的身份還真好用。

衛韶音笑了:“夏綾的歌不適合你的音質,不過,被你這麽一改,倒也別有韻味。”

“過獎。”她禮節性地敷衍一句。

衛韶音毫不在意她語氣裏的冷淡,揚了揚手中的曲譜:“借我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