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夜已經深了。
馬小跳戴著口罩，在幾個工作人員的陪同之下剛剛檢查完一個小區的防疫工作。
出了小區大門，馬小跳對社區的工作人員表示謝意，感謝他們為了疫情放棄休息，並囑咐他們千萬不可麻痹大意，同時也要保護自己身體。
“您放心吧，馬區長，我們會嚴格按照區委區政府製定的疫情防控辦法，把好每一道關。”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正是這個社區居委會主任。
馬小跳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麽：“對了，還要注意對於那些困難戶特別是兒女不在身邊的孤寡老人，看他們不能不能及時看上病，家裏有沒有米麵蔬菜……絕對不能因為疫情防控影響到這部分人的生活。”
“馬區長，我明天早上就安排人挨家挨戶去摸排。”居委會主任立刻表態，然後又獻媚似的的補充了一句：“馬區長，您考慮的可真細。”
馬小跳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等和社區工作人員告別之後，馬小跳才鑽進停在路邊的小車。
“現在去哪裏？”司機低聲問道。
馬小跳看了看手腕的上手表，指針已經指向十一點。
“回家，今晚早點收工。”馬小跳說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整整半個月時間，馬小跳沒有在晚上十二點前回過家，每天不是開會討論、就是下基層檢查工作，從早到晚連軸轉，連他這個算是官場上的“青年幹部”也有些吃不消。
當然這不是僅僅是體力的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誰都沒想到，在這個春夏之交竟然會有這麽大的一次疫情！
和首都大多數官員一樣，經曆了最初的慌亂和無所適從，在中央的統一指揮之下，迅速行動起來，一條條指令從市委政府大院迅速傳遞到燕京的每一條街道和每一個村莊。
體製的優勢迅速開始發揮其效能。
作為主管文教和衛生的副區長，馬小跳的擔子顯得更加沉重，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工作出現差錯，損失的可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當然自己的政治生涯也會從此斷送。
這不是危言聳聽。
還好，在自己的轄區，雖然個別地方出現零星的非典病毒感染者，都被第一時間上報給市府並立即送往定點醫院進行隔離治療，還沒有出現大麵積的傳染事件。
這個時候，馬小想起了顧北。
就在今年剛過完年，他突然接到顧北從申城打來的電話，說是今年燕京地區有可能爆發一次不明原因的傳染病，主要是通過呼吸道傳染，要他提前做好準備。
“老北，你說的是不是在春節期間在南粵地區出現的那個叫非典型肺炎的傳染病？”作為主管衛生的馬小跳，對於這種傳染病防控方麵的消息自然非常敏感。
“對，燕京將是下一個主要傳染地區。”
“不會。”馬小跳笑著說道：“你沒聽國家防控製中心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預測，全國近期內不會發生大範圍呼吸道傳染病的流行，但局部地區可能會出現小範圍呼吸道傳染病的流行。燕京絕對不會。”
電話那邊沉默。
過了下才傳來顧北有些低沉的聲音：“或許會，也或許不會，不過你作為一個主管文教衛生的副區長要有這個心裏預期……記住，如果真出事了，千萬別瞞報。”
馬小跳臉色變了變。
他知道顧北在警告自己什麽。
報喜不報憂曆來是官場上的潛規則。
“行，我明白，我知道該怎麽做。”馬小跳當時的回答模棱兩可。
顧北也沒再說什麽，掛掉電話。
當時馬小跳以為顧北是開個玩笑或者是杞人憂天，沒想到過了不到兩個月事情真如他所說的，燕京成了非典疫情的高發區！
還好，自己最後聽從顧北警告，不顧某些人的蓄意阻攔，每天原原本本將自己轄區的感染情況上報給了市府。
有人背地嘲笑自己的不會做官，會倒黴的。
可是沒想到，最後倒黴的恰恰是他們！
馬小跳暗自慶幸，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做對了。
想到這裏，馬小跳也不管現在已經快到淩晨，拿出手機撥通了顧北的電話。
沒想到，電話很快被接通。
“小馬駒，怎麽樣？你和卓瑪還有孩子都好吧？”
顧北第一句關心的話就讓馬小跳心裏暖洋洋的。不過他嘴上卻不這麽說：“嘿，瞧你說的，我能有啥事？”
“沒事就好，小心無大錯，一定要注意個人防護！特別你每天下基層接觸不少人，千萬別掉以輕心！…..”
聽到顧北在電話裏開起了話癆模式，馬小跳有些無奈。
這尼瑪的，比居委會那些大媽還要嘮叨啊…….
兩個朋友在電話裏閑聊著，馬小跳的困意上來，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小跳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睜開眼睛一看，已經到了自己住的小區門口，周圍卻停著警車和救護車，車頂上閃爍的警燈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馬小跳的心一沉，趕緊從車上下來，向小區門口走去，一個身穿製服的警察迎了上來。
或許看到馬小跳的座駕車牌是AG開頭的政府部門專用，這個警察倒也客氣，給馬小跳先敬禮然後才說道：“對不起同誌，本小區出現了非典感染病人，按照上級規定，從現在開始小區進行封閉管理，沒有上級命令，任何人不能隨意進出小區。”
真的有感染病人了！
馬小跳的心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趕緊掏出手機就給自己的妻子打電話。
打座機，沒人接聽！
打手機，關機！
馬小跳急了，也顧不得什麽跑到一名中年醫生麵前詢問小區了究竟出現了幾名非典感染病人，能否告訴他名字。
結果得到的答複是，這是防控秘密，也牽扯到個人隱私，旁人無權過問。
馬小跳怒了！
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吼道：“我家就這裏，我妻子和孩子現在情況怎麽樣，我有權知道！”
“對不起，我沒這個權力。如果你的家人被感染，當地政府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請你耐心等待。”
“你……..”
看著醫生那張略帶冷漠的臉，馬小跳攥緊了拳頭，真想一拳砸過去！
慢慢的，他冷靜下來，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轉身慢慢向小車方向走去。
中年醫生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個男人有些蕭瑟的背影，從他坐的小車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名政府官員而且級別還不算低。
隻是，在病毒麵前無論是是達官貴人還是平頭老百姓，都是平等的…….
再說馬小跳上了車，一屁股坐在座位一句話也不說。
司機看到剛才這一幕，早就明白發生了什麽，於是他低聲安慰道：“馬區長……你家人一定會沒事的。”
馬小跳閉著眼睛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現在去找個酒店給你開個房間休息？明天八點早上還要開常區委還要開常務會。”
馬小跳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
“算了，回單位吧，我在辦公室湊合一晚上。”
“好的。”司機答應了一聲，發動汽車，小車很快消失在夜幕裏。
馬小跳看著窗外的夜色。
現在已經是半夜，喧鬧了一整天的都市終於安靜下來，隻是不時傳來警車或者救護車淒厲的警報聲，讓人感到這是一個不平凡之夜。
唉，早知道聽顧北的話，把卓瑪和孩子送到申城，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了。
馬小跳心裏暗暗自責。
今年春節過後顧北打來的電話裏，除了提醒馬小跳燕京有可能發生疫情，還提議幹脆把卓瑪和孩子送到申城來和黃鸝母女住一起，讓他一個人安心在燕京工作。
不過馬小跳婉拒了。
現在除了工作，就是每天回家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看到母女倆幸福的樣子，自己一天的疲憊和不快就煙消雲散，他舍不得讓卓瑪母女離開自己。
現在看來，自己是太自私了。
整個晚上，馬小跳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輾轉反側，在自責和擔心中無法入眠，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著。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響了，馬小跳暈暈乎乎中抓過來一看，頓時一個激靈。
是卓瑪打來的！
他一咕嚕爬起來，按下接聽鍵連聲問道：“卓瑪，你現在在哪裏？孩子怎麽樣？感染非典沒？”
“我在家呀…..寶寶和我都很好，昨晚手機忘記充電，也沒聽到座機聲音，對不起啊，小馬哥。”話筒裏傳來卓瑪甜美的聲音。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馬小跳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人也感到輕鬆了許多。
“我聽說小區有人感染非典，已經被封閉了，你放心啦，我和寶寶不會被感染的，阿媽說過，我們都是好人，會被年保頁什則（山神）保佑的….”
聽著妻子近似天真的話，馬小跳嘴裏喃喃說著：“是……我們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