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身俱損
尤夫人聽了馮嬤嬤的話，眼神閃爍了下，視線再掃至身後下人們的身上，那明顯躲閃中的懼怕雖然極力掩飾，卻清楚地傳達出她們不願意被派來送死的意願。
臉色一變，尤夫人目光更加的淩厲，她剛要說什麽，卻被顧老爺打斷了：“行了！你處置下人我本不該置喙，不過靈兒剛剛醒來，身邊兒不能離了人照顧，小蓮這丫頭……就先留著吧！”
老爺發話了，尤夫人雖然心中仍有些忿忿，卻不敢博了他的麵子，隻好恨恨地瞪了祖靈兒一眼，咬牙切齒地對跪在她腳下的小蓮，道：“既然老爺替你說話了，今兒的錯暫且給你記在賬上，好好照顧三小姐，若再有什麽閃失，別怪我們顧府容不下你！”
“多謝老爺，多謝尤夫人。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好小姐的！”小蓮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麵上，“砰砰”的響聲仿佛撞擊在祖靈兒的心上：這就是她將來要麵對的生活，一個不把人命當回事，沒有平等不知道自尊為何物的世界。她，能一如書上寫的穿越女那樣，在這樣的宅院中，混得風生水起嗎？
祖靈兒強打起精神來，她已經沒有了選擇，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眼前這個尤夫人，她是不指望能贏得對方的好感了，至於這個嚴肅的老爺，應該是本尊的爹爹吧？他看起來雖不苟言笑，很是冷峻。不過從剛剛他肯為蓮兒說情來看，卻不是個狠辣無情的人。不知道這個家中，還有些什麽人，哪些人能夠成為自己的依靠。目前暫定的突破口，就放在這個“老爺”身上吧？不過，破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好好養養這具**板兒，現在居然連抬手都成了一件很費力的動作了呢！
“老爺，尤夫人！”一個不怎麽年輕的聲音有些怯怯地響起，“大夫請來了，是不是先讓大夫給三小姐診治一番？”
“侯大夫，剛剛豔兒昏倒了，您快幫她診診脈吧！”尤夫人此時的表情早已沒有了剛剛的狠戾，她慈愛地看著，被婢子扶坐在一個尚且完好的鼓凳上的女兒，很有禮貌地衝那個上了年紀，蓄著山羊胡的大夫，擠出一抹笑來。
祖靈兒嘴角輕微**著，一抹無奈的笑轉瞬即逝：貌似病得急需大夫的人在這兒吧？你那個寶貝女兒，隻不過受了點驚嚇，現在搞得好像要死了的是她似的。差別待遇呀！不是誰身上掉下來的肉，誰不疼！
侯大夫是城裏最大的藥鋪——“濟世堂”的坐診大夫，在整個霞浦城裏小有名氣，因而尤夫人才會對他如此禮遇。
侯大夫為顧豔兒把了脈，身邊的一個藥童幫他準備好了紙墨，老大夫一邊寫藥方一邊口中道：“顧夫人，令愛隻不過受了點驚嚇，邪風入體，隻要按照這個方子抓幾副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上兩天便可無礙。”
尤夫人又狠狠地剜了祖靈兒這個罪魁禍首一眼，才又笑著向侯大夫道謝：“多謝侯大夫！青柳，去‘濟世堂’按方子上抓藥回來，煎給大小姐喝，一定要看著大小姐喝下去，知道嗎？”
祖靈兒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腹誹著：你丫的怎麽不去演《變臉》？表情變幻的這麽快，也不怕臉部肌肉抽筋！
“是！”青柳領命下去了。顧豔兒氣鼓鼓地瞪著祖靈兒這個害她吃苦藥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爹爹在這兒，她早就上去賞那個掃把星幾巴掌了。在顧老爺跟前，她一直扮演著乖巧聽話的好孩子角色。要忍住，絕對不能在爹爹麵前露出馬腳來！
祖靈兒表情何其無辜，咱招誰惹誰了，怎麽一個兩個都瞪咱，恨不能吃了自己似的。唉！庶女可悲，庶女難為呀！
“侯大夫，小女靈兒剛剛也曾昏厥過去，您老也幫忙診診吧？”總算還有個能想起床上這個差點死去的正主兒的。祖靈兒感激涕零地望著那個顧老爺，畢竟連著血脈，還不至於太冷血。祖靈兒決定了，今後的宅院生存策略之一：抱顧老爺的大腿！
或許是因為祖靈兒的眼神中的感激太過強烈，又或許是在侯大夫診脈時看到小女兒的手腕細得可憐，顧老爺臉上的表情至少看起來不那麽嚴峻了，偶爾停在祖靈兒身上的目光也柔和起來。
祖靈兒偷偷看了一眼在一旁極力裝出討喜的模樣，卻看到顧老爺對自己表現出的一絲善意，而嫉恨得變了臉色的顧豔兒。她在心中暗暗吐了吐舌頭，心道：不就是裝巧賣乖嗎？你會我也會！
接下來，祖靈兒在侯大夫診脈看病的過程中，表現得無比乖巧懂事，就連侯大夫拿出一粒苦得要命，氣味刺鼻的藥丸，她也很聽話地皺著小臉吞了下去。
侯大夫將剛剛開給顧豔兒的藥方，又重新開了一份，遞給站在床邊的請他來的奶嬤嬤，又看了眼張著單純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的祖靈兒，對一旁站著不動如鬆的顧老爺道：“顧老爺，你這個女兒身心俱損，得好好地調養一番，否則，落下病根兒，即便是醫神在世，也根治不了。孩子小，不要再讓她受到什麽驚嚇，這藥方吃上半個月，老朽再來複診開新的藥方……唉！”
侯大夫暗自瞥了一眼房中的擺設，又搖了搖頭，朱門中的庶小姐，若是沒人疼愛，比下人還不如。這孩子的脈象，應該是整天活在擔驚受怕中，吃食營養又供不上，身子才受損成這副模樣。做什麽孽喲！希望下次來的時候，這孩子能有所好轉。否則……他也無能為力了。
送走了侯大夫，顧老爺環視了房中的擺設，表情又恢複了剛剛的冷硬，聲音沒有起伏地道：“靜下心養病，不要再一驚一乍的……有什麽需要的，直接去庫房領……”
顧老爺似乎不太擅長打溫情牌，關心的話也能說得如同在訓斥人。不過祖靈兒還是從顧老爺的隻言片語中，巴拉出那麽點關懷的味道來。她揚起黃瘦的小臉，衝顧老爺燦爛的一笑。這一笑把轉身要離去的顧老爺笑得一愣，他深深地看了眼這個仿佛獲得新生般的小女兒，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但願你能如天命師所言，魂魄歸來，澤被天下……
尤夫人趁著顧老爺轉身離開的刹那，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祖靈兒，指桑罵槐地叫囂著：“你們這些個欺主的賤婢，愣什麽愣，還不扶大小姐回院子？幸好隻是邪風入侵，要是邪魔入侵那可不得了。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若是沾上什麽髒東西，休怪本夫人我把你們扔出府去！”
說完，便跟在已經消失在院門外的顧老爺後邊，扭著身子出門而去，那身花花綠綠的衣裳，裹著她稍嫌肥碩的身子，好似一條肥肥的花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