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萬水千山(18)

在懋功一直等待了近十天,見數次電文來往都不能統一意見,中央隻得與張國燾約定當麵進行協商。

於是,謝昌雲隨著中央和總部一起來到了懋功的兩河口。

到達兩河口的第二天,中央領導們站在滂沱大雨之中,終於迎來到了姍姍來遲的張國燾等四方麵軍的領導人。

張國燾帶著幾十人的衛隊騎著馬,一直奔跑到了中央領導們的麵前才勒馬停下,下馬後在與其他中央領導見麵握手時高昂著個頭,一副旁若無人的架勢。

謝昌雲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這個場麵便轉身離開了。張國燾的盛氣淩人讓他覺得實在不舒服。

不過也有例外,張國燾在眾多人麵前,對毛澤東還是表現了與別人不一樣的親熱。畢竟兩人是老相識了,而且經曆上也有著很多共同之處:

同在北大待過、同是中共一大代表、在二七年‘八七’會議上同時被增補為政治局候補委員,再後來,一個是中華蘇維埃臨時政府主席,一個是副主席,又都是中央政治局委員。雖然張國燾後來當了政治局常委,黨內職務居於毛澤東之上,但是隨著會議上毛澤東被增補為政治局常委後,兩人之間便有扯平了。

所以毛澤東和張國燾一見麵後就彼此以“兄”相稱,關係仿佛似親密無間。

然而,這更多的隻是張國燾在眾人麵前擺資曆的一種手段。在隨後的歡迎會上,張國燾卻當眾挑明了與中央的不同意見。對張國燾這一突然舉動、再聯想到他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使大家都感到了事情不是那麽簡單,張國燾或許還有更深的用意。

以下數天,又是連續的會議、又是不停的聚餐和拜訪,中央和張國燾都在試圖說服對方。

而在大局還未確定下來之前,一方麵軍的部隊都沒有轉移或作戰的任務,這是自長征以來從未有過的安定。但謝昌雲卻沒敢享受這種清閑,而是開始全力在做著一件事,極力的說動大家、特別是一軍團的部隊來籌糧,再籌糧!甚至連青稞麥的糠麩都不放過。

懋功一帶地廣人稀,本地農作物種植麵積和糧食儲備都十分有限,哪裏經得住這麽多的軍隊在這裏屯駐,到了實在是沒有糧食和肉類可籌集後,謝昌雲又想了出了新的辦法,把那些不論新舊的牛羊皮都收集來,用火將上麵的毛燒掉,然後加鹽煮軟,再切成薄片曬幹後收起來。經過這一係列加工之後的肉皮,隻要在開水裏稍煮一下就鬆軟了。

除此之外,謝昌雲還讓部隊設法編織了一些大小不等的漁網。

南方來的戰士中,會織網打漁的大有人在。所以等漁網編好之後,謝昌雲又讓二師將會捕魚的戰士編成多個捕魚小組派了出去,把周邊百多裏內河流和湖泊中的魚幾乎捕撈一空,然後將捕回來的魚醃製晾幹全部收藏起來不準動用。

雖然糧食緊張,但部隊每日一幹一稀還是能保證的。所以,幾乎所有的人對謝昌雲近乎執著瘋狂籌集食物的舉動都不能理解。

但同時,有很多人現在對謝昌雲已經有了一種盲目的信從。特別是二師,從在貴州的時候謝昌雲就極力主張儲備肉類,進入雲南四川後更是不放過任何機會,使得二師在數千公裏的征途中,自然減員比較起其他部隊來要少得驚人。

劉亞樓一句“閑著也是閑著,隻管按謝參謀長說的做!”的話,就把全師都調動了起來。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結果,謝昌雲的心多少安穩了一些。“這將來可是數千戰士的生命呀!”

這天謝昌雲起著毛澤東的馬又來到了四團,在團部裏竟意外的碰到了幹部團團長陳賡。

“我的陳大團長,怎麽現在才想起來要還賬?這也不用你親自跑一趟,派人通知一聲就行了!”幹部團在過金沙江時借的那些子彈和手榴彈,謝昌雲根本沒指望他們還,而且陳賡也不可能會還,但他還是想用這件事來找陳賡開心玩。

“唉!謝參謀長,現在我哪還有心思想著還賬。我是到這裏避難來了!張主席(張國燾)說我是叛徒,要求中央把我抓起來。幹部團目標大,所以周總政委就安排我先到一軍團來暫避一下。老弟,我現在可是到這裏來討個安身之地的!”

陳賡在黃埔軍校參加東征陳炯明時曾救過蔣介石一命,後來在鄂豫皖當師長時因腿部受傷到上海治療,因被叛徒認出而被捕。陳賡在黃埔軍校時人緣極好,一聽到他被抓的消息,那些在國民黨軍中已身居高位的黃埔一二期同學竟一個個爭相前往探望,緬懷昔日友情。蔣介石也惜才心切,親自召見了陳賡並許以高官厚祿,但都被意誌堅定的陳賡所拒。蔣介石對陳賡這個特殊人物是殺不得又放不得,最後幹脆賣了為陳賡講情的宋慶齡和那些黃埔學生一個麵子,先是把陳賡軟禁起來,後又睜隻眼閉隻眼的讓他被人營救了出去。

脫險之後,陳賡就沒有再回四方麵軍,而是在組織安排下來到了輾轉來到了中央蘇區。

對內部肅反情有獨鍾的張國燾根本不相信陳賡能這麽輕易的脫險,加之陳賡原來又曾是四方麵軍的幹部,因此就把他列為了整肅對象,實則也是想在中央麵前耍一下威風。

四團的黃開湘和楊成武不可能知道陳賡脫險的真實情況,可謝昌雲卻是十分清楚,其中那些跨越政見的人情世故,對不了解當初國共合作曆史的紅軍指戰員們還真是一下解釋不通。

於是,謝昌雲就對黃開湘和楊成武道:“陳賡同誌是二二年的黨員,是我們黨和軍隊的寶貴財富。在我們一方麵軍裏,除了朱總司令之外,要論黨內資格誰也比不過陳賡同誌,所以我們必須保護和照顧好陳賡同誌。不過團部的目標還是有點大,不如把陳團長放到一營去,再讓一營派兩個戰士臨時擔任陳團長的警衛員。”

陳賡一聽趕緊道:“什麽寶貴財富!你們別聽謝昌雲胡扯。不過在基層部隊要自在多了,我也正是這個想法。”

謝昌雲卻立刻放下了剛才還是一本正經的麵孔,轉而又開起了玩笑道:“陳大團長,你以為你賴賬不還我會就這麽放過你?欠我們的本錢留著以後再算,你腦袋裏存的那些貨可要倒一些出來頂利息。這段時間反正事情也不多,所以一營指戰員軍事常識方麵的教育就拜托你了。”

“對對!不光是一營,二營三營也不能掉下,不然那些利息可用不完。”楊成武也湊起了熱鬧。

“唉!真是虎落平陽呀!”陳賡裝模作樣的連連唉聲歎氣。

“不!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要不你陳大團長黃埔三傑之一盛名可就妄稱了!”虎落平陽的下半句是什麽?謝昌雲才不會讓陳賡占了嘴上的便宜。

經過毛澤東等人反複的做工作,張國燾在中央做出部分妥協之後,才勉強同意了中央的方針。於是,兩個方麵軍的部隊進行了新的組合之後就開始向北行動,前鋒一部迅速的進至了鬆潘西部的毛爾蓋地區。

可就在這時,張國燾又反悔了,並很快暴露出了向中央要權的真實意圖。

中央不得不停下來再次來說服張國燾。

就這樣,反悔——說服——提條件,再反悔——再說服——再提條件······最後甚至涉及到了中央以前的組織路線問題。

言之義下,就是張國燾希望改組中央。

謝昌雲認為,平心而論,從組織程序上來講,張國燾並沒有錯。當初在遵義,毛澤東以一個政治局委員的身份都可以提出改變中央的軍事路線和軍事領導,張國燾是政治局常委,在革命遭到了嚴重損失的情況下,當然有這個全力提出改變中央領導結構的建議。

但是,張國燾在自己的建議被多數中央成員否定之後,卻置少數服從多數的組織原則於不顧,拒不執行中央決議,不向四方麵軍下達行動命令,同時又在戰略目標和政治局成員構成方麵反複與中央討價還價,充分暴露了其所謂解決組織路線的目的,實則是個人野心膨脹,妄圖擁兵自重、以不正當手段來竊取黨和軍隊的最高領導權。

為了維護兩個方麵軍會師之後帶來的有利局麵,張聞天、周恩來、毛澤東等人隻得以極大的耐心和寬容繼續做著張國燾的工作。

中央不動,四方麵軍不動,一方麵軍也不能走,所以部隊全都停了下來,散落分布在人跡罕見的荒原之中,焦心的等待下一步的行動命令。

從兩河口出發到現在,將近兩個月過去了,敵人已從容的完成了封堵紅軍進入川陝甘的部署,而紅軍則錯失良機,還在不毛之地徘徊,不僅原定的作戰意圖一個都沒有實現,而且還迎來了一個最凶險的敵人。

進入毛爾蓋地區的部隊得到的補給相當稀少,部隊陸續開始出現了斷糧情況。

一些部隊先是吃完了幾十裏內一切能吃的食物,然後就開始殺騾子馬匹,然而騾馬也是有限的,吃完了就隻有吃草根甚至皮帶,有的還把煮過的骨頭撿回來再煮一遍。

先是有人開始浮腫,接著就出現了死亡,而且死亡人數在急劇的上升,有時一天可達上百人之多。

一軍團得益於謝昌雲事先的提醒,所儲備的糧食和代用品較多,而且較早就采取了每日嚴格限量的措施,所以每天兩頓野菜稀飯還暫時能保住。

當得知了其他部隊的慘狀之後,一軍團的各級幹部不由都後怕的渾身發冷。盡管所餘的糧食已經十分有限,但軍團還是從各部擠出了一些給鄰近的兄弟部隊送了去。

但這點糧食分下去也隻是杯水車薪,再這樣下去,不用國民黨調兵遣將來圍剿,紅軍自己就將在這裏坐以待斃。

對於紅軍在過草地之前就出現了大批的餓死人這種嚴重的情況,就是謝昌雲也沒有完全料到,否則先前他可能就會采取另外的辦法了。但到了這個特殊的環境裏,謝昌雲也已是江郎才盡、束手無策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盼望中央盡快做出決定脫離這個險境。

終於,中央在對張國燾進行了嚴肅批評教育,同時又將四方麵軍的一些人增補進了中央委員會和中央政治局之後,張國燾又同意繼續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