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輪回

中共中央於三月三日下午三點半鍾收到了蔣介石請毛澤東赴南嶽會談的邀請。

經毛澤東、張聞天等緊急碰麵之後,晚上七點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一開始就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大部分與會人員擔心毛澤東的安全,表示不能答應蔣介石請毛澤東赴南嶽會麵的邀請,同時也建議取消原來做出的同意毛澤東前往廣東的決定。

也有諸如張聞天等少數人,傾向毛澤東應與蔣介石就全國抗戰局勢和國共雙方亟待解決的一些問題進行麵對麵的商榷。

雖然是少數,但其中差不多都是政治局委員,所以與多為列席人員為主的反對者也算是勢均力敵。

歸結到最後,實際上就要看毛澤東自己的態度了。

對自己赴西安的安全問題毛澤東並不十分擔心,蔣介石目前的策略是在穩定抗戰大局的情況下采取措施限製共產黨的發展,而且還有自己學生謝昌雲的製約,所以毛澤東料定蔣介石目前還不敢起謀害之心。

毛澤東所要考慮的是去與不去兩種選擇,對共產黨所會產生的利弊。

所以毛澤東抽了大半包香煙、見會議仍然沒有統一意見之後,便提出來道:“我感謝同誌們對我的安全的關心,不過這並不是一個主要問題,我建議暫時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以便我們能集中精力來研究其它方麵。本來隻是一個赴廣東和贛南參觀的事情,現在卻弄到了國共兩黨對消除內戰的態度如何的高度上來了,我們還有退路嗎?是在政治上避免被動、還是通過較量來贏得主動?請同誌們擺擺你們的道理,加以認真的分析判斷。”

從毛澤東的話意中,其實已經可以聽出他的傾向。

毛澤東剛說完,軍委總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就道:“我剛才又思考了一下,除了我之前所說的那些因素之外,還必須要考慮像謝昌雲這樣堅定支持我們黨的黨外同誌或朋友的感受,他能不怕國民黨的猜疑請毛澤東同誌赴廣東,我們如果在這個問題上因蔣介石設置的障礙而退縮,無疑會對謝昌雲造成很大不利。而謝昌雲又是黨外能與我們親密合作的最大的一支力量,如果我們連他的處境都可以不顧,就會給讚成我們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各界人士帶來各種疑慮,使之由積極態度轉而變為觀望態度,使我黨已經開創的局麵受到嚴重削弱。”

張聞天也接著道:“去年下半年以來,國民黨逐步加強了對我們各根據地的封鎖,在其控製區也對我黨活動加以多方限製,但是唯獨陝甘寧特區是個例外。究其原因,除了我黨反擊國民黨進攻的態度堅決之外,特區具有開放的經濟和完整的工業體係也是一個重要方麵。這說明了軍事手段和經濟手段、軍事手段相結合向外發展,是我們打破國民黨封鎖和限製的最佳方式。澤東同誌赴廣東參觀考察,是我們在政治上打破國民黨封鎖的一個主動出擊,蔣介石提出要在這之前與澤東同誌會麵,是對我們出擊所做出的堵截。是擊破他們的堵截、還是退回到我們的出發地,兩者之間的結果具有根本性的區別。”

王稼祥和張聞天對自己觀點所做的進一步說明,比他們一開始所做的發言更深入了一些,道理非常的充足,引起了許多人都注意和重新思考。

而王明雖然已經無力再與毛澤東爭奪中共領袖地位,但依然保持著與毛澤東唱反調的態度,於是他向周圍看了一下,以高出其他人的聲音便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道:“雖然澤東同誌與蔣介石會談可以使我們變被動為主動,但是如果什麽也談不成,我們反而會重新陷於被動,與其沒有讓會談取得成功的把握,我們還不如不走這一步。而且去廣東也是同樣,隻是去走一走看一看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謝昌雲在廣東搞的那一套能有多少可以讓我們借鑒的?難道還能比蘇聯的經驗更好嗎?”

原先反對的人當中,有幾個人因為毛澤東排除了安全因素暫不考慮,正感到拿不出有力的理由來堅持自己的意見,現在經王明的提示立刻找到了依據,於是從另一方麵又活躍起來。

會議再次陷入激烈爭執當中。

毛澤東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悅。這幾個人雖然是出於各種打算無意當中附和了王明,甚至有繼續擔心毛澤東安全的因素在裏麵,但對於這種在關鍵時刻掌握不住根本立場的人,毛澤東還是決定敲打一下他們。

隻見毛澤東使勁的吸了一口香煙,然後將將吸進腹中的煙氣一吐而盡道:“蘇聯的那些我們學不起,也沒有那個環境來學。蘇聯取得十月革命的勝利之前,俄國就已經形成了強大的工業和產業工人隊伍,但我們的革命主要依賴的是廣大的農民,所以我們提出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路線,正是根據我們和蘇聯在革命的基礎力量和對象存在很大不同的情況下做出的選擇。在這一方麵,我們和謝昌雲所推行的做法既有分歧、但也有相近的地方,有什麽不可以互相借鑒的呢?要是按王明同誌的說法,我們和南華公司搞的那些聯營體豈不是要解散?或者是幹脆把它奪過來算了,讓我們共產黨不但成為帝國主義、日本侵略者、官僚資本主義的敵人,還要成為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共同敵人。我看到了那一步,我們自己就把自己捆住了,蔣介石也不用和我們坐在一起來談了。至於我們這次和蔣介石談什麽、能起到多大的效果,這與談不談是兩個根本不同的概念。有些同誌不主張談,這是變相的逃跑主義,因為你們害怕與國民黨的另一種形式的鬥爭;有些同誌認為通過談判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這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主義,因為蔣介石不會輕易放棄他的反攻立場。這兩種觀點我們都要反對。我們答應蔣介石,等於是避免了政治上的被動;在會談中提出我們的最基本要求、公開申明我們最基本的綱領,則是取得進一步主動權的必要手段。至於蔣介石會不會讓步、會讓多大的步?這並不是我們所要追求的主要目標。但是從策略上來說,也不是不可以用較小的代價換取較大的利益。西安事變時,我們放棄了反蔣抗日的口號,把它改為了聯蔣抗日,因而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麵,而且對這一點全黨是有一致共識的。因此敢於鬥爭,善於鬥爭,才是我們最根本的鬥爭手段。”

毛澤東尖刻的評擊具有相當大的震懾力,立刻平息了會場的爭論,並主導了會議的方向。

方鴻進和何欣怡到達延安之後很快就與毛澤東見了麵,分別向毛澤東轉交了陳濟棠和謝昌雲給毛澤東的信、並征詢了毛澤東對前往廣東參觀行程方麵的主要意見。

接著,方鴻進和何欣怡又與中共有關部門負責人就具體安排開始了磋商。半個下午的會談進展的十分順利,但是晚飯之前,原定晚上繼續進行的會談被臨時取消了。

得知了情況變化的原因之後,方鴻進與何欣怡隻好耐心的等待著中共做出新的決定。

到延安後一直沒有閑下來的何欣怡,也正好借此機會與公公婆婆和賀子珍談起了家常。

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謝茂學就問道:“欣怡,如果毛主席去不成廣東,你和昌雲的意見是我們繼續留在延安呢?還是和你們一起回去?”

何欣怡道:“爸,我來之前還不知道會有這樣一個變化,所以一切都是按毛主席能夠成行來計劃的,考慮到時候飛機可能坐不下,準備先把您和媽接回去。可現在出現了意外,昌雲也沒說怎麽辦,但是我自己考慮如果毛主席暫時不能去廣東,爸媽還是留在延安住一段時間比較好,免得造成一些其它的不利影響。”

謝茂學讚許道:“欣怡你說的很對,我也是這樣打算的。蔣介石從中作梗,我們決不可被他牽著走。要是這樣的話,到時候你再辛苦一趟把嶺兒接來,我們在延安就多住上一些時日。正好還可以讓昌敏也來延安看看。”

賀子珍道:“是呀!我有五年多沒有見到昌敏了,真想早一天見到她。本來這次我還想回趁這次到贛南的機會回家鄉看看,給父母上個墳,再讓昌雲把我妹妹賀怡從新四軍貴溪辦事處接來見個麵。現在情況一變,也不知能否如願。”

何欣怡道:“嬸娘,不行您就和我一起走,然後我陪您到去贛州。等您把要辦的事情都辦了,我再把您和嶺兒一起送回來。”

賀子珍道:“這也是個辦法,不然我的心總是放不下來。”

不過幾人議商議的這些辦法都沒有用上。

在充分論證的基礎上,政治局擴大會議最後終於以絕大多數人讚同、極少數人保留意見,做出了同意毛澤東赴西安與蔣介石會麵的決議,並針對可能發生的意外製定了相應的對策。

這時時間已經是後半夜兩點多鍾了,還在毛澤東家等候消息的何欣怡立刻趕到了招待所,把這一情況告訴了方鴻進。

在對毛澤東的行程安排做了重新調整之後,方鴻進和何欣怡於三月五日帶著謝茂學夫婦陪同賀子珍母女先期離開延安。

三月十日淩晨三點多,謝昌雲乘飛機才韶關起飛,於上午八點三十抵達了延安。

謝昌雲沒有離開機場,兩架在機場僅停留了十分鍾,等毛澤東、周恩來、秦邦憲等人上了飛機之後便立刻又起飛了。

同時華南空軍的六架P-40戰鬥機也從長沙機場起飛,準備在豫西上空接應專機並進行護航。

兩架DC-3客機去年就更換了1275馬力發動機,飛行時速還略高於日軍九六式戰鬥機,如果不是正麵堵截,日軍飛機基本上對DC-3構不成多大威脅。

在沒有雷達和地麵引導的情況下,日軍即便是獲得了情報,在遼闊的天空中也極難從正麵堵截到專機和護航機群。

飛機剛起飛,毛澤東看著窗外下方漸漸變小的景物,饒有興趣的拍著座椅扶手道:“昌雲呀!我被飛機炸的次數都數不過來了,有國民黨的,有日本人的,但是坐飛機我還是第一次。有人不是說我們是土包子嗎?今天我這個土包子也開洋葷了!”

周恩來接過話道:“主席,這說明我們黨已經張開了雙翼開始翱翔了!”

毛澤東道:“恩來同誌這個比喻很恰當。另外還要加上一句飛得高、看得遠,就可以表達出我們這一次出來的目的了!昌雲,你說是不是樣呀!”

謝昌雲道:“毛主席,您剛才的話讓我想起了您的一些詩句。‘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盡自由;’‘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卷西風;’‘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都是給人以一種居高遠望、大氣磅礴的感覺,毛主席的意境我可形容不了!”

毛澤東道:“人的意境是在不斷的攀登中提煉出來的。我家鄉的韶山峰據說也是南嶽七十二峰之一,小的時候我上去過,除了好玩,並沒有多大的體驗。南嶽廟我也去過,還登上了祝融峰,不過那是去燒香磕頭,讓菩薩保佑母親的病體早日康複。但是自從我們黨走上了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之後,井岡山、武夷山、烏蒙山、大雪山、六盤山,包括了延安的鳳凰山,雖然是有高有低,象征著我們的道路坎坷,但是我們始終在朝前走,我們的方向也越來越明確,我們的眼界和思想也越來越開闊。一九二七年秋,我帶著秋收暴動的隊伍離開湖南上了井岡山,時間過去了十二年多,我又要坐著飛機回湖南。人們都說十二年是一個輪回,等到下一個輪回,我相信我們就將站在更高的起點上。”

此刻毛澤東身上所煥發出來的氣勢,比謝昌雲之前任何一次感受的都要強烈。

帶領中共挺過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力量獲得了空前的發展壯大,並且穩固了在黨內的地位,現在又可以與蔣介石對等的談話,這一切無疑使毛澤東的自信心更為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