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另一方麵的困惑

十月底,回延安去了一個多月的周恩來又回到武漢,第二天便以祝賀和慰問為由來到了第九戰區長官部。

陳誠有意沒有露麵,以給周恩來一人獨尊的體麵。

九戰區長官部的十餘位少將以上軍官差不多都是黃埔前四期的學生,對周恩來都持以學生見師之禮,一個個肅立一旁畢恭畢敬,絲毫讓人感覺不出有兩黨之別。

聽取了謝昌雲的簡要匯報,周恩來對九戰區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和勉勵。眾人都清楚周主任與謝昌雲的特殊關係,所以把麵上的事做完之後就都自覺的回避了。

而周恩來從延安回來確實是有重要事情要向謝昌雲通報,因考慮到謝昌雲軍務繁忙,所以便主動上門來了。

在謝昌雲的辦公室裏坐下來之後,周恩來見進來問好和倒茶的王秋,便微笑著和她說了說了幾句話。

整個中共內部清楚王秋真實身份的人極少,而王秋離開延安之後隻與周恩來發生單線聯係,所以在長江局也隻有周恩來夫婦知道,

但所謂單線聯係也隻不過何欣怡按謝昌雲的吩咐以看望鄧穎超為由,帶著王秋去周恩來在珞珈山的住所去過兩次,並在那裏吃過一頓飯。

周恩來除了向王秋了解了她生活上的一些事情並對她做了一些勉勵之外,並沒有給王秋安排任何其他的任務。

王秋曾主動匯報過謝茂學夫婦收她為義女一事,中共也另有秘密渠道可獲知王秋和謝昌雲之間的關係已發展的非同一般。因此毛澤東和周恩來都很清楚,在王秋的使用如果上一旦讓謝昌雲產生了誤會、或是讓國民黨特務抓住了把柄,不但再無可能換一個人到謝昌雲身邊,而且整個事情處理起來還會相當的麻煩。

所以中共一直把王秋的作用限製在了僅是掌握與謝昌雲之間聯係的密碼上麵。

等王秋出去以後,周恩來才轉入正題道:“昌雲同誌,我是受中共中央常委和毛澤東、張聞天同誌的委托,特意前來想你通報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的主要精神。王稼祥同誌八月份從蘇聯回來時,帶來了共產國際‘中國共產黨應該以毛澤東同誌為首解決團結問題’的指示,為此中央決定召開了六中全會,一方麵統一黨的最高領導權、另一方麵總結抗戰一年多以來的經驗教訓。參加會議的絕大多數同誌都表示擁護共產國際指示,擁護毛澤東同誌為我黨最高領導人。但鑒於毛澤東同誌提出了自已主要精力仍應放在軍事工作方麵、希望由張聞天同誌繼續擔任總書記的建議,所以中央對毛澤東同誌為黨內實際最高領導人隻在會議上進行了明確,而暫不做組織程序上的變動。此外,中央還決定免去王明同誌的長江局書記的職務,留在延安擔任其他工作,由我暫時主持長江局工作。我離開延安的時候會議還在繼續,但主要的議題都已經完成。昌雲同誌,關於我黨六中全會的情況,我就向你通報到此。”

謝昌雲道:“感謝周副主席!感謝中共中央對我的信任!同時我也衷心祝賀中國共產黨在曆盡坎坷之後終於有了明確的領導核心!”

本來謝昌雲還想加上一句“可惜這是外國人的指示。”但最後想想還是忍住了。

中共很尊重共產國際的領導,而且也不得不說自一九三五年之後,共產國際每在重要時刻的指示,確實為中共製定正確的策略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所以謝昌雲一方麵很反感這種外國人領導或指導他國政黨的做法,一方麵也不得不佩服共產國際裏確實有高人。

其實周恩來的目的也就是做個通報,以體現中共與謝昌雲的特殊關係,並不想就此問題和謝昌雲進行討論。

所以見到謝昌雲言簡意賅的表達出了他對六中全會實質精神的領會,而並沒有涉及更多,周恩來便在心裏給了謝昌雲很高的讚許。

接著周恩來又道:“昌雲,你在給主席的電報中談到了武漢保衛戰結束之後,除了華南方向之外,抗日戰爭的正麵戰場將轉入相持階段,中央對此表示讚同。但是對你提到的轉入相持階段之後,敵後戰場的壓力就會顯著增大,同時國共的矛盾將重新突出,建議我們應該適當調整根據地和軍隊擴展的速度,著重加強對現有根據地的經濟、政策以及民生方麵的改善,提高軍隊素質,並且及早與國民黨就活動區域舉行談判等問題,黨內還是有很多不同意見。這方麵我建議你最好有機會向我黨中央進行當麵闡明和解釋,不然容易引起一些同誌對你的誤解。”

周恩來的話立刻讓謝昌雲警覺了起來。

在一般情況下,毛澤東不會把謝昌雲發去的電報中對中共在重要方針政策方麵的建議內容透露出去,即便是透露了,也不會提到名字。

但這回毛澤東卻一反常態,在沒有給自己回電表示任何看法的情況下,就公開透露了自己的名字和兩封電報的核心內容,這是為什麽呢?

謝昌雲感到了空前未有的困惑,但周恩來還坐在麵前,暫不容他細細考慮。

於是,謝昌雲在這個問題上又一滑而過道:“周副主席的意見我一定會照辦。”

但是作為長江局負責人,尤其是在長江局所負責的豫、皖、蘇、浙、鄂等省的形勢錯綜複雜的情況下,周恩來倒真想聽聽謝昌雲對怎麽樣處理獨立發展與統一戰線的關係的意見。

可誰知謝昌雲又是一個簡要的回答之後便不再做聲了。

周恩來濃眉一湊,用略顯奇怪的目光看了一下謝昌雲,然後繼續往下深入道:“昌雲,中央認為由於王明同誌‘一切服從統一戰線、一切經過統一戰線’的錯誤路線的影響,我黨錯過了在南方發展的最有利時機。你認為我們用什麽樣的方法才能挽回或減少損失?”

謝昌雲道:“我記得我在八路軍辦事處曾向周副主席談到過對新四軍發展的建議,我認為目前必要的發展條件仍然具備。”

謝昌雲最後這句話的意思,無疑是表明了他並不完全讚同中共對於在南方錯過了最佳發展時機的看法,隻不過表達的隱晦一些,而且仍然堅持他的原有觀點。

這個觀點與中共的設想最大不同點就是,中共想要在南方全麵發展,而謝昌雲則建議重點發展長江以北地區。

當然,謝昌雲含糊的表露也不是要敷衍周恩來。目前周恩來在黨內的地位很微妙,在沒有弄清毛澤東的真實意圖之前,謝昌雲不想因為更多的表露與中共在某些方麵的分歧而使周恩來限於不利的處境。

於是謝昌雲又緊接著道:“周副主席,為了減輕前線的壓力,我們製定了一個針對華中日軍後方補給線為主要目標的作戰計劃。我們的部隊已開始向敵後方運動,我希望新四軍和地方遊擊隊能給予積極的配合。這不光是對目前戰局有很大幫助,而且還有利於中共處理與國民黨之間的關係。”

今天的談話,是周恩來認識謝昌雲以來感覺最為吃力的一次,他敏銳的意識到了這種情況肯定是由於談到了對謝昌雲給毛澤東的電報所致。

所以機敏的周恩來也迅速的擺脫了之前尷尬的話題,接著謝昌雲的話問道:“昌雲,你說的這次敵後作戰是由你指揮的嗎?規模有多大?”

謝昌雲道:“總的來說是我指揮,使用的全都是廣東部隊的特種兵,有一千多人,至少可以在五十個以上的不同地點展開行動,而且還可以視需要而定進一步分散或迅速在集中。這是一個秘密計劃,隻有極少的有關人員知道,連七戰區的白崇禧我也是昨天才和他溝通的。當然,如果新四軍能夠積極配合的話,我會把新四軍的動向及時上報給軍事委員會。”

謝昌雲曾給予新四軍予多方支持,包括幫助訓練部隊和提供了一些敵後作戰的裝備。如果對他的請求不給於及時回應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於是周恩來想了一下後道:“如果不是動用兵力很大,又不是完全的正規作戰,長江局可以直接向新四軍和有關地區的黨組織下達任務。”

謝昌雲道:“兵力、具體的地點、時間都沒有要求,哪怕是一槍不放、哪怕是公路上挖一個大坑、破壞一座小橋,隻要能達到使日軍補給線不通暢的目的就可以。我們的特戰部隊明天上九點之後就開始行動,新四軍在這以後可以隨時動作,結束的時間視情而定。”

周恩來道:“那好,我今天就讓劍英同誌來和你具體溝通。陣地戰、運動戰、敵後遊擊戰三者結合,是粉碎或拖延日軍進攻的有效方式。八月份我和劍英同誌曾向白崇禧提出過這方麵的建議,白崇禧當時也表示了認同,但現在看來整個北線還是以消極防禦為主,以至於北麵的形勢十分嚴峻。昌雲,你是武漢保衛戰的指揮者之一,情況掌握的更為清楚,你認為武漢到底還可以堅守多長時間?”

謝昌雲道:“我是想至少要堅持到年底,一方麵可以給新防線的部署騰出更多的時間,一方麵也可以從武漢及周邊地區搶運出更多的工廠和物資,以增加後方持久抗戰的能力。這裏麵還有部分工廠已經由南華公司買下或者是入股,準備要遷往陝甘寧特區。不過由於平漢鐵路已經中斷,機器設備要先用船運到老河口,然後再設法用汽車轉運,所以數量不是太多,大概隻有十個左右,但都是特區目前所急需的生產設備。加上以前建設的,還有從開封、商丘和鄭縣(鄭州)等地轉過去的那些工廠,陝甘寧特區基本就可以形成一個較完整的工業經濟體係了。”

聽謝昌雲談到這些,周恩來臉上浮出了難以抑製的笑意道:“這次回延安開會,那些離開延安時間長了的同誌,看到發給的生活用品和街上賣的商品大多數都是特區自己生產的,住的和辦公開會的地方還裝了電燈,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席也開玩笑說,‘我的香煙、聞天同誌的麵包,以後就在不用昌雲操心了!’昌雲同誌,雖然我們在一些戰略觀點上意見有所分歧,但是在你始終不渝的支持我黨發展這一個根本點上,我黨中央對你是沒有懷疑的。”

謝昌雲道:“我和中國共產黨、和紅軍有斬不斷的情緣,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周恩來道:“話不能完全怎麽說。在國民黨內和我黨曾有密切淵源、曾依靠我黨獲利的人有不少,當了大官的也很多,對我的的支持雖有一些,但沒有誰能做到你這種程度。”

謝昌雲道:“可能是因為我的輩分低,患得患失不想別人想的那麽多。”

一句話讓周恩來開心的笑了起來。

前後直接支援了共產黨數百萬的資金、物資和武器裝備,間接的支持更是無法估量,難得還保持小輩姿態!

所以今天的周恩來離開的時候心情總的來說是比較輕鬆的,見到何欣怡和王秋也跟在謝昌雲後麵相送,便當著眾人的麵代表鄧穎超邀請何欣怡和王秋到家裏做客,並說到時候自己要親手做一道最拿手的淮揚菜紅燒獅子頭。

而謝昌雲送走周恩來,回到辦公室經過一陣靜心的思考,對毛澤東一反常態的舉動也慢慢的理出來了一個頭緒。

抗戰以來,中共在陝甘寧特區、華北、山東、中原等地已經全部或基本控製了七十多個縣,部分控製了一百多個縣,正規軍和地方部隊、以及依附於共產黨的武裝發展到了三十餘萬,根據地人口達四千餘萬,不論地域、人口、還是軍隊,都是紅軍鼎盛時的數倍,而且還有繼續發展的趨勢,這些大大出乎了一年多前還在為生存而奮鬥的中共上下各級的預料,因此黨內幾乎眾口一致要求謀取更大發展的呼聲極高。

在此情況下,自己卻提出了控製發展速度的建議,無疑是在大好形勢下唱了一個反調,引起毛澤東等心中的不愉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一則毛澤東絕不會相信自己會加害中共,二則自己在西安事變、抗戰形勢分析、力促中共向華北發展、與中共攜手開辟敵後戰場等重大問題上均表現出了先見之明,三則毛澤東自己本身也具有相當高的前瞻性,不會一點都沒有意識到發展之中存在的問題。所以自己這次的建議也不能不引起毛澤東的重視。

麵對這樣的兩難局麵,毛澤東借自己之口提出了發展中的隱憂讓人討論,但他本人卻不表示明確態度,無疑是為一旦出現不利局麵時的可進可退留下了伏筆。

這也難怪。毛澤東等是在艱苦卓絕的情況下來探索中共的正確發展道路,而自己確實憑借已知來走捷徑,這其毫無疑問會形成一個巨大的時代差異。

所以謝昌雲對毛澤東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是過於心急了。

謝昌雲覺得目前最好還是注重下策略,多在一些容易形成共識的方麵與中共加強合作,對於一些自己不完全能夠左右的事,也不妨順其自然一些。對那些不可強行回避的曆史過程隻能在自己這方多做準備,設法把可能產生的不利結果降到最低程度。但正如周恩來所說,當麵溝通還是很有必要的。尤其自己在國民黨方麵的身價日漲,與蔣介石等的來往頻繁,這方麵更要注意。

看來等這次武漢會戰差不多了的時候,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到延安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