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理論

唐少春微微一笑道:“秦書記,我要批評你,說話不夠嚴謹啊。這裏常委會,不是你家裏,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記錄在案的,傳出去,這就不是你個人的意見,而是我們整個班子的意見了,什麽叫市紀委為了完成任務緊抓著順河不放?這是市紀委對案件的高度負責。不過,徐書記確實不必杞人憂天,真金不怕火煉,我倒是歡迎市紀委的調查,以正視聽。中醫院的改製是很成功的,現在設備先進,人心凝聚,服務到位,讓這個瀕臨倒閉的企業重新煥發了生機,這證明我們的改製是取得了很好效果的,是卓有成效的。有些人就是看不得我們取得成績,懷疑否定,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更相信這隻是一小撮人的陰暗心理,大多數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經得起檢查那是最好不過了。”徐雲錦沒有再繼續糾纏下去,又提了一些其他方麵的工作,常委會草草結束。

快結束的時候,唐少春笑著道:“說個私事兒,林書記初來乍到,徐書記,晚上是不是擺一桌接個風啊,要不然顯得我們順河人太不熱情了。”

林小冬笑著道:“唐縣長,很感謝您的熱情,不過現在公款吃喝抓得這麽緊,況且咱們順河也不容易,能省則省吧。最重要的是,我這個人酒量差,一喝就醉,視酒為洪水猛獸,真是怕了。”

林小冬的話說出來,整個會議室陡然就壓抑了下來,林小冬明顯感覺到,主宰這個會議室的人顯然不是徐雲錦。

唐少春忽然笑了,隨著他的這一笑,那股壓抑也散了開去。

“既然林書記如此克己奉公,我要是再強求,倒是顯得我大私無公了。徐書記,要是沒什麽事就散會吧。”

徐雲錦臉色難看地吐出了兩個字:“散會。”

散會之後,唐少春微微落後於徐雲錦半步,從這一點來看,這個人倒也不是那麽囂張跋扈,給徐雲錦保留了很大的顏麵,並沒有目空一切。

林小冬除了一開始的就職表態以外,一直保持緘默,對中醫院改製方麵的調查,那是紀委的事情,跟他沒有什麽關係,雖然在認真傾聽,但更多的是在關注常委們的舉止表現。

對話中可以獲得一些情況,第一,中醫院的改製發生在徐雲錦任職之前。第二,縣長唐少春是老順河。第三,紀委書記秦光濯跟唐少春是一條戰線上的。第四,唐少春與徐雲錦穿不了一雙鞋。再綜合他之前他所分析的情況,可以確定,徐雲錦對順河的掌控力嚴重不足。

由於沒有涉及到具體工作,更沒有人事方麵的調整,暫時還看不出陣營劃分的情況,不過就徐雲錦的狀態來看,情況並不樂觀。

那麽,在順河這部機器裏,林小冬要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蔡仕晉跟在林小冬身側,低聲道:“林書記,要不要去你的辦公室看看?”

作為縣委常委,政府辦公大樓當然得有他的一席之地,所以林小冬微笑著點了點頭:“麻煩蔡主任了。”

林小冬的辦公室也在三樓,緊挨著縣委副書記胡克彬的辦公室,到的時候,胡克彬正捧著杯子進去,打了個招呼,笑著道:“林書記的養生之道很好啊,不喝酒是好事。”

林小冬知道自己拒絕唐少春,已經表現出了他的態度,惹得唐少春不快,不過中午與徐雲錦通電話時,徐雲錦關於人適應環境還是改變環境的觀點對他有一個很大的觸動,也正是這個觸動才讓他傾向於徐雲錦,那就是絕不同流合汙。

暫時不知道胡克彬是站在哪一邊的,所以林小冬隻是笑了笑:“我倒是羨慕那些能喝酒的,可惜天賦太差了。”

胡克彬就笑:“天道酬勤嘛。”

林小冬也笑了:“這個詞用在喝酒上,我還是頭一回聽到。胡書記,坐坐?”

胡克彬擺了擺手:“機會有的是,下次。”

辦公室的采光很好,麵向正南,不過由於下了點雨,天陰陰的,並沒有陽光照進來,窗外有樹枝已經靠過來了,有風吹過,刮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這樹可真夠麻煩的,都長歪了,修了再長出來還是歪的,修不勝修啊。”蔡仕晉話外有話道。

林小冬笑著關上窗上,道:“對於歪枝其實不是沒有辦法,不但有,辦法還有很多。你看,把窗子關上了,歪枝就進不來了。”

蔡仕晉道:“這隻能將歪枝拒在窗外,進不了你的窗子,還會進別的窗子,況且你總不能永遠關著窗,因為歪枝永遠都存在著,而且還在不斷成長。”

林小冬指了指那棵樹:“如果把這棵樹伐了,從根斷掉,歪枝自然就沒有了。”

蔡仕晉歎了一口氣道:“這棵樹已經長了很多年了,一般的斧子鋸子根本伐不倒的。”

說著蔡仕晉走到了窗前,看向窗下,道:“你看,他的周圍還有很多雜草小樹,主幹很難靠近啊。”

林小冬走到了蔡仕晉的身側,低聲而堅定地說道:“愚公連山都能移,我們比愚公聰明多了,還伐不了一棵樹?”

“如果這棵樹成了精了呢?”蔡仕晉沉聲道。

林小冬指著窗外隨風飄揚的國旗道:“那就是我們最鋒利的武器,成了精也能砍得倒他。”

蔡仕晉笑了起來,忽然道:“林書記,你的住房問題我會盡快解決的。”

林小冬道:“老同誌嘛,該尊重還是要尊重的,政法委那邊的條件也不錯,安靜,住著也挺舒服。”

蔡仕晉微微一笑,道:“晚上有沒有興趣喝兩杯?”

“就兩杯?可以考慮。”林小冬也笑了起來,如果這個時候有別人看到他們兩人的笑容,肯定會認為這是一對狐狸在笑。

窗外忽然有一陣風吹過,這陣風似乎吹散了天空的陰霾,先是露出了一縷霞光,跟著那縷霞光迅速地擴大,將整個天空照得一片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