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拙

停了一天的雨,傍晚的時候又下了起來。

林小冬在前麵餐廳的二樓坐著,正在跟負責餐廳經營的同誌說著話。

負責餐廳經營的叫趙江,是財政所的一名會計,負責餐廳的全部經營活動,林小冬詢問了餐廳的情況,趙江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餐廳的接待並不是太多,主要是工作人員的工作餐,晚上偶爾會有一些公務接待,但到這裏來接待的也都是一些不怎麽重要的部門領導,來了重要的領導是不會放在這裏接待的。

林小冬就覺得挺奇怪的,其實鄉鎮搞內部食堂一般都基於兩種考慮,一種是方便自己吃喝,另一種就是節約成本,但是桃園似乎有點例外,來了重要領導反而不是這裏接待。

見林小冬問起來,趙江的目光就有些躲閃,林小冬沉下了臉道:“怎麽?對我還有所隱瞞?”

這雖然是林小冬到的第二天,但是他這兩天的動作還是比較激進的,大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一上來就跟杜鎮長掐上了,不管誰厲害,反正不是他趙江所能應付的,便把情況說了出來。

前文交待過,桃園雖然各方麵的建設不怎麽樣,但是三產卻是異常繁榮,林小冬一直不是太明白,說句難聽話,桃園雖然談不上鳥不拉屎雞不生蛋,但這樣的繁榮顯然是不正常的。

桃園鎮最有名的自然是桃花源了,劉江說,這個桃花源的老板是杜鎮長的小姨子,那裏也是重要的接待地點。

林小冬皺了一下眉頭,他已經感覺到桃園的問題很多,但是最大的問題就是人。而這個人當中,最具碰撞性的自然就是鎮長杜傳良了。

外麵的雨下得很大,吃完了飯的林小冬原本是想出去走一走的,但這麽大的雨顯然不宜出行,況且與之而來的還有不斷撕開天幕的閃電和轟鳴的雷聲。

坐在窗前的桌子底下,打開了台燈,林小冬忽然有種回到高中時代的錯覺,燈下奮筆疾書,此時他卻是在燈下思量著該如何走出桃園發展的第一步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鈴聲將他從沉思中驚醒,看了一眼號碼,很陌生,手機裏並沒有保存,不過他能認出來,是組織委員胡兆勇打來的。

接通電話,林小冬沉聲道:“我是林小冬。”

胡兆勇謙卑地道:“林書記,我想跟你談談。”

“我在餐廳二樓的住處,你過來吧。”林小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而放下手機的胡兆勇身邊,卻還坐著杜傳良。

“杜鎮長,這能行嗎?”胡兆勇看著身側茶幾上擺著的那個牛皮信封,裏邊裝著剛剛杜傳良摔給他的兩萬塊錢。

杜傳良淡淡道:“兆勇,我會害你嗎?這一次你的任務是試探一下他的性格,我查過他的資料,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窮鬼一個,放著好好的縣委辦副主任不幹,哭著喊著要來這裏做書記,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撈錢。所以你去投石問路,試探一下他。”

胡兆勇道:“杜鎮長,我怕弄巧成拙了。”

杜傳良不快道:“那你就不用去了,等著明天被紀委處分吧。”

胡兆勇怔了一下,在桃園,想提拔說難不難,但說不難又特別難,而決定這個難度的就是鎮長杜傳良。杜傳良剛到的時候,誰也不覺得他有多厲害,不過很快杜傳良就把跟他走的近的幾個人提了上去,股級提了副科,副科提了正科,聽說縣裏的仇縣長跟他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子,而老書記陳伏海被擠走也是不爭的事實,什麽生病都隻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可以說,杜傳良就是桃園的土霸王。

林小冬今天在辦公室裏的表現讓胡兆勇很懼怕,這事一旦捅到紀委,大事不會有,但是想把“副”字摘了,那就比較難了,所以這個時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即咬了咬牙,撐著傘下了樓,衝進了雨幕中。

杜傳良輕輕晃動著冰鎮的葡萄酒,呷了一口,跟著打了個電話,很快老板娘妖嬈地走了進來,兩人隨即擁作了一團。

且說胡兆勇冒雨到了鎮政府前的小餐廳,上了樓去,林小冬宿舍的門虛掩著,胡兆勇定了一下心神,握緊了裝著牛皮信封的包,敲了一下門:“林書記,我是胡兆勇。”

林小冬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門沒鎖,進來吧。”

胡兆勇推門而入,半截褲管都已經被雨淋濕了,林小冬開了大燈,燈光下,胡兆勇的臉色似乎有些慘白,在這種私下的場合裏,林小冬收起了白天時的利齒,微笑著道:“胡委員,請坐。”

胡兆勇坐下來,略顯恭謙地道:“林書記,不打擾你吧?”

林小冬笑了笑:“我還沒那麽早睡。胡委員,你說想跟我談談,那我們就不兜圈子了,就談談吧。”

胡兆勇在路上已經打了腹稿,見林小冬這麽說,當即坐正了身軀道:“林書記,今天在你辦公室,我的確沒有說實話,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不去參加班子會的,而是前一天晚上家裏來了幾個十幾年沒見的朋友,一高興就喝多了,我是怕你對我有意見,所以我才沒說實話。我向你檢討,希望林書記能給我一次機會。”

林小冬沒有急於說話,而是看著胡兆勇,胡兆勇垂下頭,一副等候發落的樣子,看不到他的臉,所以林小冬一時半會之間也不知道胡兆勇是不是在作戲。

胡兆勇等不到林小冬的答複,也不多解釋什麽,站了起來,道:“林書記,如果你不原諒我,我也接受事實,我就不打擾你了。”

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林小冬看到他剛剛坐的地方多了一個信封,冷冷一笑,道:“胡委員,你是不是落了什麽東西?”

吳兆勇愣了一下,道:“沒有啊。”

林小冬指了指沙發上的那個信封,伸手拿了起來,向敞開的封口看了一眼,用手掂了掂,隨後冷笑了一聲:“這裏也就兩萬來塊錢吧?怎麽?想收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