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幾天的時間。

阮溫席這幾天時常會有需要出門去辦理的事情要完成, 所以許齊思也沒什麽跟他去公司的機會,隻時不時在他有空的時候跟去看看。

這幾天的時間裏許齊思也把他想畫的那副日落油畫畫完,在阮溫席的辦公室內收著。

日落圖完成之後, 許齊思暫時沒有什麽想畫的其他東西,就待在阮溫席的辦公室裏看書。

阮溫席辦公室內書的種類數量都不少,許齊思基本每次看書也是一旦開始就完全沉浸,不記得時間。

阮溫席驚歎於他的專注力, 也從不會故意去打擾他,隻在覺得他該休息的時候或是到吃飯的時候才會提醒他。

十一月二十七日,許齊思都快要習慣時不時跟著阮溫席去辦公室,然後窩在他辦公室裏看書的日子。

但是今天阮溫席卻在中途打斷了一次他的閱讀。

許齊思從書中的世界抽出神思,疑惑地抬頭看向走到他麵前來的阮溫席:“溫席哥……”

阮溫席歉意回答:“抱歉打擾你了,不過我等會可能會在辦公室接待一位客人, 介意我把這邊的簾子拉起來嗎?”

休閑區與辦公區可以由一個巨大的白色簾子相隔,隻不過之前許齊思待著的時候阮溫席一直沒有用過。

許齊思連忙回答:“是工作上的事情嗎?需要我回避的話我可以先出去一會兒的。”

阮溫席搖搖頭:“不是什麽重要的工作,是一些私人的事情, 你在這裏坐著就好, 沒關係的。”

許齊思還是覺得別扭, 但見阮溫席堅持, 還是沒多說什麽,點點頭表示同意。

隨後阮溫席就見簾子拉上,許齊思繼續乖乖坐在沙發上, 隻在簾子徹底關上前看到阮溫席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淺笑。

休閑區裏沒有窗戶,簾子一拉上基本就沒有采光可言。

許齊思雖然知道燈在哪裏, 但是為了不打擾到阮溫席的商談, 沒有去開燈, 在昏暗的環境裏安安靜靜待著。

沒過多久, 他就聽到簾子外麵傳來一位女性的聲音。

“阮副總,柯小姐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許齊思在這幾天聽到過這個聲音,是阮溫席大哥阮山堯的秘書。

按照阮溫席的介紹,因為平時他很少回到辦公室來,所以沒有配備專門的秘書,在他來時由他大哥的秘書兼任一下。

秘書的話說完之後,許齊思就聽到了一陣翻動文件的聲音,隨後阮溫席才回答:“好,請柯小姐進來吧。”

“好的。”

秘書禮貌應了一句,隨後出去將他們口中的「柯小姐」請了進來。

“阮副總您好,聽說您有事找我?”

來人的聲音很清脆,聽起來是落落大方的女生,許齊思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但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又聽到了阮溫席溫和的回應。

“柯小姐請坐吧,這次找柯小姐過來,主要還是想當麵和你聊聊之前的事情。”

“阮副總是指許家那位二少爺的事情嗎?”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許齊思在昏暗環境中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想起來這位「柯小姐」的身份——是當初他還是藝術生的時候,和他同班的班長柯柚柚。

柯柚柚不算出身世家,但家庭條件也很不錯,平時為人大方友善,在班裏很受歡迎。

不過許齊思和這位班長接觸得不是很多。

阮溫席為什麽會忽然找她過來聊天?

許齊思還在困惑之際,阮溫席繼續和柯柚柚聊下去。

“嗯。雖然私下裏已經溝通過,不過我還有些問題希望能當麵問問。比如柯小姐認為,小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啊……雖然當時我是班長,但我對許家那位小少爺印象不是很深,隻記得平時的他很安靜。長得也挺可愛的,算一個文靜乖巧的男生吧。

“不過我印象比較深的,可能是有一次晚自習下課,部分人開始收拾東西回宿舍時,還有部分人因為課業沒完成留在畫室裏'加班'。我因為落了東西回到畫室,就看到有幾個人還留在畫室裏繼續畫畫。

“其他人大多是在愁眉苦臉,應該是想著要怎麽敷衍完作業,隻有他一個人看起來畫得很開心。是真的在享受著畫畫的過程那種開心,而且我也記得當時他是第一個上交作業的,根本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後來我又稍微關注了一下他,確實是一個很愛畫畫的人,而且畫技很好。老實說,我真的覺得他的畫技能排在我之上,但不知道為什麽每一次他得分都沒有很高。

“如果當初他能在這條路上走下來,應該現在已經小有成就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柯柚柚語氣裏明顯帶上了遺憾。

許齊思在簾子內聽著,神情卻變得愈發不可置信起來。

他沒有想到當時陰鬱孤僻的他會被人留意到,會被評價為文靜乖巧,更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稱讚他畫的畫。

而且那個人,是當時在他們班裏公認畫得最好的班長。

許齊思坐在原地,又陷入茫然與無措之中。

而在這時,他又聽到阮溫席提及了兩個他不想聽到的名字。

“那我可否再問一下,柯小姐對蕭寶繪和史査南這兩個人的了解?”

“他們兩個……我想想。”

“哦想起來了,他們好像就是當時許家那位小少爺的朋友吧?”

“姑且算是。”

“嗯?”

柯柚柚似乎是感知到了阮溫席語氣的不對勁,但並沒有細想,很快又繼續:“這兩人我接觸得也不多。他們私下裏拉了個小團體,都是些不聽管教的。

“尤其就那誰,史什麽南的?仗著自己藝術世家狂妄自大,真不知道有什麽好吹的,畫技還沒我一半好。反正他們搞什麽事情是他們的事,老師都懶得管,我也不想管他們。”

“真不知道許家那位小少爺為什麽會和這樣的人攪……咳,當然,我沒有說許家小少爺不好的意思。”

柯柚柚說到一半,似乎想起了阮溫席對許齊思的關懷備至,生怕阮溫席誤會些,連忙改了口。

阮溫席隻是溫和一笑:“沒關係,誰都有識人不清的時候。”

“那倒確實。”

許齊思聽著他們的對話,隻覺得一切似乎都和他的認知不太一樣。

他明明記得在當時,他是因為孤僻而沒有存在感的人,蕭寶繪和史査南則因為成績優異,平時在班上很受歡迎。

可是為什麽……又會被評價為「不服管教」?

許齊思腦子亂成一團,阮溫席卻沒有給他太多「糾正方向」的機會。

“那麽今天最後一個也是最主要的問題,柯小姐如何看待當初的抄襲事件?”

“這件事啊……說實話,當時我是覺得許家那位小少爺沒有任何抄襲的理由,他自己的畫技就很好。但是他平時其實有自己獨特明顯的畫風,在那一次比賽裏卻另辟蹊徑,以至於拿不出一點證據證明自己的無辜。

“所以真要說的話,其實我是不站隊的,畢竟許家那位小少爺也沒有切實的證據可以拿出來,但是那幅畫我也不覺得是以蕭寶繪的水平能夠畫出來的。

“不管阮副總怎麽問,我都隻能給出這樣的回答。”

“沒關係,我理解柯小姐的做法。不管是許家還是史家都不是輕易就能得罪的,這時候明保哲身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我今天想問的事情大概就這些,辛苦柯小姐過來一趟,等會我讓司機送柯小姐回去。”

“沒事沒事,我自己回去就行。就是我能不能冒昧地多問一句,阮副總問這些事情,是想為許家那位小少爺平反當初那件抄襲風波嗎?”

“是,也不完全是。”

“喔。那我就先走了,阮副總再見。”

“柯小姐慢走。”

簾子外很快就恢複平靜,許齊思幾乎當時就想出去找阮溫席,理清楚他現在雜亂的思緒。

但是沒等許齊思有所動作,秘書又很快回來,說是下一個人已經在等候了。

阮溫席直接讓秘書將人帶上來,許齊思不得已中止了動作,繼續待在簾子裏,聽完了接下來阮溫席和餘下的所有人的對話。

他找來的人大部分是他們當時班上的班委,都是許齊思自以為接觸不多的人。

但是在阮溫席問出相同的問題後,他們的回答也幾乎大同小異。

對許齊思的評價都是文靜、安靜、乖巧、可愛這樣的中性詞或者褒義詞,對他的畫技也幾乎是持以肯定,甚至還有當時在抄襲風波中明確支持過他的人。

許齊思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從不熟悉的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自己。

他一直覺得,他的身邊圍繞的隻有陰暗的詞匯,隻有孤零零一個人的陰冷。

許齊思仍處在怔愣之中,眼前的簾子卻忽然被拉開,明晃晃的光亮從簾子外照射進來。

他下意識地想抬手遮下眼睛,卻有一個帶著溫暖觸感的手心更快他一步。

眼睛被輕柔的遮住,耳邊的溫柔聲音變得更為清晰:“抱歉,讓你在裏麵坐了這麽久,會不會難受?早知道剛剛應該先打開這邊的燈的。”

阮溫席說得抱歉,許齊思卻完全沒將心思放在這上麵,抬頭錯開了阮溫席的掌心,注視著光亮下的阮溫席。

“為什麽?”

因為時間過得比較久,許齊思的聲音有些幹澀。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問什麽,他隻知道,他現在有很多想問的。

為什麽會知道當初的事情,為什麽會找來這些人,為什麽要讓他聽這些話。

又為什麽,要這麽溫柔地對他。

阮溫席低頭對上他怔然的視線,左手稍抬,指尖緩緩插入他柔軟的發梢間,笑得溫柔。

“因為想哄你開心,也因為想看到你能夠繼續輕鬆自在地去做你喜歡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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