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

太陽綻放著如水般清澈的光芒。

書房裏,趙淮中正用某次獻祭所得的白玉素鬥筆,對奏折進行批注。

奏本是王翦送回來的請罪折子。

王翦知道趙淮中想生擒項燕,但是沒照著做。

項燕率叁萬軍斷後,欲死戰。雙方遭遇後,王翦列環形陣,在一麵開口,圍而不打。

項燕是想拚命,但他手底下的潰兵,早被打沒了心氣,拚命的勇氣也早就沒了。見秦軍圍而不打,兵戈森然,真要衝上去立即就是兵戈穿體的下場。

這種情況下,有幾個人願意陪著項燕送死?

於是潰兵選擇從王翦留出來的那一麵開口逃命,繼續往東跑。

法不責眾。

數萬人一起從王翦留下來的口子往外跑,項燕想攔也攔不住,甚至連他自己也被親兵拖著馬,一起跑了。

局麵一度混亂不堪。

這種形勢下,王翦並未嚐試生擒項燕。

有違君王所命,事情可大可小。

這要是遇上專製的昏君,是殺頭的罪名。

趙淮中倒是不以為忤。

但君主的威嚴是需要維持的,不然誰都自作主張,規矩的約束力就會被削弱。

趙淮中在奏本上的批複,措詞嚴厲,警告王翦下次若再犯,兩次並罰,絕不輕饒。

但念在這次初犯……先罰俸三月,略作薄懲。

上午的時候,趙淮中就接到了銅人完工的消息。

下午忙完手頭的事,他才來到地火洞天。

和上次的套路一樣,銅人站在洞天內,處於靜止狀態,等待趙淮中為其啟動運轉。

不同處在於,這具銅人體內,丹田處有一尊縮小後的九州鼎,在幫它聚集天地之力。

這尊銅人從鑄造成功,啟動的那一刻,雙目亮起兩道清輝,便能直接動作,不需要用數日時間來積累吸收天地力量。

因為它體內有九州鼎作為外掛。

鏘!

銅人被喚醒,體內響起青銅震鳴,萬千刀兵碰撞般的聲音。

它跟在趙淮中身後,自行從洞天內彎腰走了出來。

它的丹田之中,一尊大鼎起伏,源源不斷的聚集吞吐著如長河般雄渾的天地元氣。

“去和你的同伴匯合吧。”

趙淮中伸手指了指楚境的方向。

另一尊子之銅人,正在楚境前線隨軍攻城。

此刻,對應十二時辰中的第二個時辰,被命名為‘醜’的銅人,當即邁開大步,狂奔而去。

轟轟轟!

地皮震動,銅人體內力量運轉,無數咒文發揮著作用,減輕它的身體重量。

它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橫跨山河,往楚地趕去。

趙淮中從城郊的物造部回來,來到了穆陽靜這裏。

花草居。

麒麟和玄鳥也都隨軍出征,攻楚未歸。

陸吾和胖虎在昆侖值守,隻剩毛球般的胖兔子手抱搗藥杵,在幫穆陽靜整理藥材。

雞冠子紅豔的七彩,則在院子裏散步。

它偏著腦袋,用雞眼死盯著一條拚命往樹下攀爬,想從雞口下逃命的肥碩青蟲。

那青蟲身子弓起,而後又重新攤平,用一弓一攤之間形成的推力,讓自己爬的更快。

七彩邁著雄雞獨有的步伐,以戲耍的姿態跟在蟲子旁邊,一直等那蟲子即將爬到一株草木下成功藏身,它才長喙如電,將蟲子卷入口中,煉化吞掉。

花草居裏,草木生動,在初春的暖風中,風吹葉搖。

趙淮中來時,薑姞也在。

還有大秦太子趙季,以及他小姑趙盈,兩個小不點也被帶出宮來玩耍。

穆陽靜看見他,有那麽一丟丟的不自在,畢竟薑姞也在旁邊。

徒兒的男人也是自己的男人,這感覺……嘖!

兩女正圍在一座矮席後研究花草,趙淮中毫不避嫌的擠到兩者中間。

鼻端頓時充盈著迷人的淡雅味道。

氣香如蘭,寧靜中透出的芬芳來自穆陽靜,多了一絲荷葉般清甜氣味的則是薑姞。

穆陽靜正探手整理一根翠綠的花徑,素手和綠葉相映成趣,拂動間,清香溢滿雙袖。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的詞,和眼前的時間,地點,場景頗多吻合,隻不過眼前一大一小兩個美人不瘦,比詞中女子要更好看。

人花兩相映,傾城又傾國。

美人好看,但趙淮中表揚的是自己:“這要是換個昏君,看見你們,從此就不會再上朝了。”

兩女整理花草時,神情專注文靜,沒回話,但薑姞橫過來一個喜悠悠的眼神,眸光明媚。

穆陽靜整理花草後,起身往屋內走去,裙擺飛揚,環佩叮當:

“今天就到這,我還有一爐丹藥要煉,大王和王後早些回宮吧。

我晚上要回神農氏一趟,看看稻種。”

這是在跟趙淮中傳暗號,讓這貨晚上別來,不然見到自己,晚上準保有暗箱操作。

趙淮中牽著薑姞的小手,回到宮裏。

晚食吃的是涮肉。

因為趙淮中愛吃,薑姞這幾年也慢慢對各類吃食多了些愛好,變成了個饞嘴王後。

這個年代的肉片,全靠刀工手切,要做到肥瘦均勻,纖薄如紙,把肉片在滾開的水裏一抖嘍,取最嫩的時候入口。

嬌嫩的豬、羊,還有異獸的肉,海鮮螺片等物,口感不一,蘸上一口調好的醬料,送到嘴裏,嘶,鮮香肥潤,任誰吃上一口都會覺得人間值得。

吃完東西,夫妻倆沐浴入寢。

蘊育子嗣後,薑姞進入小婦人狀態,對自家男人的身子也很饞……賽過神仙的操作是免不了的。

次日清晨。

趙淮中比平時還要早起了稍許,天光未亮便來到書房,取出了照骨鏡。

楚地。

曲水城離楚都壽春,已不足三百裏。

其城堅牆厚,城郭大若山巒,多次加固祭刻陣紋後,成為壽春以西,除竟陵外勉可據守的城池。

深夜的時候,退守的三萬楚軍,在項燕帶領下,東逃到了曲水。

項燕擔心將恐慌之勢帶入城內,故而並未入城,眾多楚軍潰兵,就在城外紮營。

他們剛安頓下來,夜色中就傳出如雷的馬蹄聲。

秦軍的騎兵緊追在潰兵身後,逼近了曲水。

軍營裏,項燕苦澀中又帶著稍許慶幸:果然不出吾所料,秦軍故技重施,又想利用我們的潰勢衝城,虧吾早有防備,沒入城。

此時的曲水城頭,楚人守軍,披甲執銳,神色肅然,已經做好了堅守的準備。

天光微亮,秦軍兵馬整備,刺穿了黎明前的寧靜,猶如衝出來的惡龍,往曲水逼去。

天空,巨大的陰影遮蔽了星辰。

兩顆碩大的腦袋探出,從雲端下望,一隻是玄鳥,另一個是麒麟。

麒麟頸部的鬃毛飛揚,全身都燃燒著紫色火焰,熾烈無匹。

玄鳥則在身下凝聚出一團雲朵般的黑色氣息,滾滾翻騰,遮天蔽日。

地麵,秦軍前方,山巒般高聳的龐然大物,正是戰爭傀儡子之銅人。

它的步履踐踏大地,導致地麵震動掀起一道道地浪。

楚軍已經對銅人發起了攻勢。

包括截教中人也參雜在內,飛劍起落。

然而這些攻勢,對銅人的殺傷力有限。

它很快就逼近了曲水。

而就在同一刻,遠處的大地震動的更為劇烈。

項燕站在一側的矮丘上,忽然間瞳孔緊縮,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又來了一個…”

沒錯,從遠處破開夜色,急速逼近的是另一尊銅人。

方正的麵龐,斑駁銅綠,粗橫如山的身軀。

醜之銅人,在楚人駭然低呼的聲音中,奔跑接近到了曲水城外。

隨著距離的拉近,兩尊銅人同時出現變化,一條青色的光束從它們各自的胸口處催發,隔空對接。

兩尊銅人的氣息雙雙攀升,力量遞增。

它們分別來到曲水城的東西兩側。

轟隆!

山巒般龐大的城池,連同地麵數丈深的地皮,居然被兩尊銅人生生抬了起來,托在手中。

地麵之下,無數蛇蟲鼠蟻瑟瑟發抖。

項燕等楚軍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尊銅人,把曲水城抬起來就跑,且越跑越遠。

“那兩尊銅人……把曲水給抬跑了?”

項燕脖子僵硬的看了看身畔的副將,入目是副將比他更為震驚駭然的臉。

“把城池抬跑了……

這仗還怎麽打?”

“將軍,要不我們降了吧…”親兵隊伍裏,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秦軍已如潮水般,越過曲水,往壽春**。

項燕打了個激靈,驀然清醒。

他徹底放棄了這支潰軍,策騎在親兵的護持下,也往壽春狂奔而去。

鹹陽。

“大王,兩尊銅人把曲水城抬到了百裏外我軍占領的區域,曲水城內的守軍,已經開城降了。”

過來匯報的範青舟忍不住笑意:“銅人力可拔山,以之摧城破防,真神物也。”

趙淮中道:“曲水之後楚人便會反應過來,當有針對性的手段。

楚人還是有些家底的。”

範青舟點頭:“臣過來正是要說此事。

府內的探子,發現了一些異常。齊境以東的沿海區域,昨日憑空浮現出一座洞天入口,正往楚人境內移動。

南部沿海也有類似的變化。

臣分析,很可能是截教的人在往楚地聚集。

之前探查到的消息是截教共有五方洞天,四大福地,應是這些力量仍不死心,想阻我大秦滅楚。”

“正好拿截教試試兩尊銅人相合的戰力。”

範青舟告退後,趙淮中把照骨鏡和昆侖鏡一起取出。

照骨鏡裏映現出截教上宗在海外的山門,平靜如故,沒什麽異常。

但昆侖鏡照映虛空,卻捕捉到了一些特別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