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宮內有些冷清。

姒櫻愛獨居,不喜有人服侍,更不喜歡侍女隨意出入寢殿。

所以諾大的寢宮,隻在殿門外站著四個女侍,隨時等候傳喚。

寢殿裏,姒櫻一身月白中衣,對襟疊領的款式,露出稍許玉白的美頸。

她迎著夕陽的霞光坐在臨窗處,側影獨立。

趙淮中走到近處,發現她竟是淚流滿麵。

“你怎麽了?”

趙淮中伸手撫了撫她柔順的黑發。

她並未束發,發絲垂順如瀑,光可鑒人。

“想起一些事情…”

姒櫻輕聲說:“真仙界曾經發生過一場紛爭,我認識的許多人都死了。”

她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的情緒裏,但隻悲傷軟弱了一會,便伸手拭掉臉上淚痕,正了正坐姿,一臉嫌棄的避開了趙淮中撫弄她發絲的手。

“怎麽穿這麽少?”

姒櫻身上中衣單薄,掩不住沉甸甸的身段。

她的氣質如虛如幻,配合身上的衣著,就顯得似仙似豔,風情別樣。

“下午的時候,我感應到自己遺失在海洋裏的東西在接近。”

姒櫻攤開小手:“拿來。”

趙淮中笑了笑,取出從南海找回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半人大小的深綠色光球,表麵是一層類似薄膜般的法力護壁,其上咒文流轉,構建成了一個結構繁複的陣紋體係。

這玩意也不知在海下沉寂了多少年,拿出來以後,帶著一股子淡淡的海鮮味。

姒櫻緩緩起身,表情嚴峻冷肅中透著一絲激動。

她伸手結印,下壓落在綠色光球表麵流轉的一枚咒文上。

下一刻,咒文泯滅,光球無聲無息的淡去,露出內部的東西。

一隻龍虎如意鐲。

主體潔白如玉,但鐲子邊緣帶有金紋,中間開口,沿開口往兩側有一龍一虎的暗綠色圖案,清晰的烙印在玉白的鐲子表麵。

這鐲子算不上華麗,但造型別致,有種內蘊神華的古老氣息。

姒櫻將鐲子戴在雪白的手腕上。

鐲子頓時流轉出如水的光華,一件淡青色長裙,從中飄出,落在她身上。

她早感應到趙淮中找回來的是什麽,隻穿中衣,就是在等自己的這枚鐲子和衣服的回歸。

趙淮中注意到,她從鐲子裏取出的衣服,是那種無縫的仙錦材質。

“整件衣服都是用仙錦打造……”趙淮中眯了眯眼。

隨後,那鐲子裏又有一枚海藍色,指肚大小的珠子飄出。

其中封存著類似神魂本源的氣息,應該和姒櫻不完整的部分記憶有關。

珠子縮小成一縷微光,消失在姒櫻眉心。

她閉上眼,似乎在吸收珠子裏的訊息。

好一會兒,她才睜開輕闔的雙目。

也就在睜開雙目的這一瞬,其氣質悄然變化。

原本的姒櫻氣質飄渺,但此刻不僅是氣質,她從裏到外,都變得凜然不可侵犯,目光冰冷威嚴。

此時此刻的姒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正版的女仙人上線。

今晚試一下換裝後的女仙有什麽不一樣,內核應該沒變…趙淮中心忖。

“你在想什麽齷齪心思?”

姒櫻蹙了蹙眉,看向趙淮中。

人還是那個人,但氣質舉止,包括聲音都變得更冷了幾分。

她的身畔化出縷縷氣息,將她圍繞簇擁在中央,仙氣流轉。

她看趙淮中的眼神也有些變化,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男寵。

趙淮中瞅瞅她腕上的龍虎如意鐲,“這是什麽?”

“我曾說過,吾乃女仙之首。

這天機玉鐲,是一件儲物法器,我的隨身之物多在其中。

包括我的部分記憶也封存在魂珠裏……當初我從真仙界墜入凡塵,是因為受了傷……陷入沉睡恢複傷勢前,刻意封存了部分記憶。”

姒櫻嘴角微抿,伸手虛拂,身上的仙衣法袍,頓時發生變化,物質轉化般,變成了戰甲的樣式。

看起來像是一件青銅甲,但泛著一絲淡藍色的光澤。

她看向趙淮中:“有了這件碧水仙甲的回歸,你休想再羞辱我。”

趙淮中哂道:“你確定?”

“當然。”姒櫻揚了揚頸子。

“所以你想賴賬,白嫖我幫你找回的這些東西,不支付報酬。”

“吾不記得答應過你什麽報酬。”

這個賴賬的態度,就很明顯了。

趙淮中抬起手,五指間隱然出現一條金色的小龍和一隻五彩斑斕的孔雀。

小龍在指間遊曳,孔雀則繞指飛翔,最後落在掌心顯化的一座山巒上。

那山巒氣息濃重,雖然隻在掌心顯化,但氣象衝霄,仿佛是天地間第一雄峰。

山上有獸吼聲聲,共有八隻異獸共同出現,分別是上古四神獸和四凶獸。

趙淮中在一隻手上呈現的景象,恐怖如斯。

神獸和山川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些變化背後對應的仙器,多達四五件。

趙淮中淡定道:“所以我們每次都要先打一場,你才能老實?

你弄個破鐲子回來,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姒櫻手上那個鐲子發光,隱然傳出龍吟虎嘯之聲。

一開始這鐲子確實想支棱一下,但後來趙淮中手上跑出一大堆神獸。

姒櫻手腕上的鐲子,有種瞬間蔫吧了的既視感,龍吟虎嘯的聲音消失的一幹二淨。

姒櫻身上的甲胄,也暗戳戳的收回了鐲子內。

她又變成之前隻穿中衣的模樣。

從傲嬌女仙變回慫包嬪妃,隻間隔了一次呼吸的時間。

姒櫻有些羞惱的瞅瞅他手上神獸樂園般的情景:“你共有幾件仙器?”

趙淮中沒理她:“你自己來,還是讓寡人親自動手?”

“不是還有事情要說嗎?”

姒櫻磨磨蹭蹭的走過來,先幫趙淮中寬衣,然後是自己……

一又四分之一個時辰後,月移中天,繁星閃爍。

姒櫻像一匹被馴服的野馬,進入了讓幹啥幹啥,問什麽(想怎麽騎)說什麽(就怎麽騎)的溫順狀態。

“吸收了那鐲子裏的魂珠,你記起什麽了?”

姒櫻瞄一眼趙淮中,聲音清潤:“我若說自己是截教的出身,你會覺得奇怪嗎?”

趙淮中吃瓜的口吻:“截教?”

“遠古時期,截教在天地人三界都建立了道場,鼎盛之極。

但不論什麽勢力,內部都有不同派係,越鼎盛越如此。

到了上古時教內分裂,我這一支爭權失敗,以千年記的鏖戰後……以前許多親近的人,都死了。

我也墜入人間。”姒櫻道。

原來是被人打下來的,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趙淮中:“然後發現人間很好玩,關鍵是還有寡人。”

姒櫻白眼道:“在遠古末期到上古初期,這一時間段,三界發生了許多變化,人與妖,三界之爭等等。”

所謂遠古,就是天地初開的時期。

後來有了部落文明,便進入上古時期。

“上次大王去擊殺金烏妖主的當天,有一股氣機從天而降,落入我體內,喚醒了我更多的記憶。

我估計,自己墜入人間後,真仙界又有新的變化。或許,有人來九州找過我,雖然沒找到,但發現了我的某些東西,將其取走了。

你斬殺妖主,驚動極大,很可能已經引起三界各方的注意。

有很多人想以你為棋子,將我的記憶推送回來,也是某方勢力想拉你入局的一部分。

我和大王現在是一體的,要共同進退,所以……你能不能不老欺負我?”

被欺負這種事,她平時是不會說出口的,隻有一起吃海鮮之後才會承認自己是被欺負的受氣包。

“你掌握人間王權,若能一統中土,得神州氣運加身,對你自身的修行,對大秦都有莫大好處。

神州是三界核心,連通人間和天界,所有勢力不管有什麽謀劃,都必須獲得中土神州的支持。”

說這番話的時候,女仙人鋒芒再現,口氣也變得清冷篤定:

“若有機會,你當盡快去昆侖宮,解開地支四極的封印。”

“你本名叫什麽?”趙淮中問。

“以前的名字,我並不喜歡,是獲得赦封的一個道號,以後就用現在這個名字了。”

姒櫻從榻上坐起來,驕傲的展示著自己……

她伸手虛拂,腕上的龍虎如意鐲微光閃爍,接連飄出數道光曦,落在趙淮中手裏:“賞你的,收著吧。”

女富婆寵幸小白臉後,隨手打賞的既視感?

趙淮中本來打算再教訓一下故態複萌的女仙人,但隨後就被富婆的手筆給震驚了。

“臥槽,九州鼎,還有……這是昆侖宮的內部結構圖?”

趙淮中很瓷實的吃了一驚。

“很奇怪?

我當初從仙界回歸人間,把重要的東西都帶在身上,我說過我是女仙之首吧,以我身份,有這些東西不正常嗎?

好了,其他事明早再說,現在,你躺好,吾要寵幸你…”

艸,寡人不喜歡主動款的……趙淮中滿肚子槽不知該怎麽吐。

……

隔天大早:“你先走吧,晚上來找我再說正事,本仙女要再睡會。”

趙淮中撇撇嘴,明明是戰敗的一方,這種像是掌握了一切的口吻和自信是哪來的?

上午,他在散朝後,找來大秦丞相呂不韋:

“呂相遣人去告知前線,讓他們盡可能不要殺項燕,若有機會,可俘獲之。”

“諾!”

呂不韋先恭敬領命,而後才問:“大王留著項燕,是打算勸降?

楚人權貴多為宗族血親關係,勸降不易,大王若對項燕感興趣,怕是要多花些心思。”

趙淮中暗忖:我對項燕個糟老頭子感什麽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他那個大孫子。

項羽那貨不知生沒生下來,如果還是小蝌蚪,寡人把曆史改變了,可別把他給整沒了。

一日無事,傍晚,趙淮中再次來到黎景宮。

女仙人已經恢複了凜然不可欺的氣質,看見趙淮中,風輕雲淡:“有什麽話想問就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