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後妃的寢殿中,以黎景宮距離其他幾處要稍遠,和最近的香影殿,也隔了四五個院落。

黎景宮的寢殿坐北朝南,位於整個鹹陽後宮偏東的位置,格局中正。

殿內布置多為藍紫色,秀榻懸幔,狀若垂雲,床腳鑲白色連渦夔紋玉,細節精致。

趙淮中掃了眼姒櫻,發現她的變化,比昨天在武英殿時要愈發明顯,識海中神華暗蘊,體內還有一股超脫在塵世之上的氣機,貯藏流轉。

“你解開了姒家用來束縛你的仙珠,吸收了其中的力量。”

趙淮中自顧在檀木矮席後坐下。

“不止,我還找回了一些本就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姒櫻輕吸了一口,氣質在刹那間變化,浮現出一種此前所沒有的華麗與尊貴,眼神愈發清冷:

“我恢複了部分記憶,記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吾之祖地為中土神州以南的三山仙島,苦修成道,飛升真仙界,若幹年前,吾遭逢某些變故,故而重歸人間。”

真是仙界來的,那就是仙品女海鮮了…趙淮中揶揄的想。

“接著說。”

“其他事,現在還不方便給秦王透露。”

“你在真仙界怎麽回來的?

據我所知,離開這方世界容易,回來卻有大不易。”趙淮中詢問。

此時姒櫻完全放開了自身的氣勢,整個人愈發瑰麗:“吾自有手段,秦王不需要知道。”

趙淮中心忖這個記憶恢複以後的姒櫻,帶著些小傲嬌,和他說話,完全是平等交談,甚至有些‘居高臨下’的語氣。

沒有以前那個海鮮之體本分。

“你以前的身份,很高?”趙淮中猜測。

“吾在仙界執掌一方,乃女仙之主,下有眾仙林立。”

姒櫻道:“我要對秦王說幾件事,望秦王能牢記。

第一,吾不能繼續做你的嬪妃。”

她瞅瞅趙淮中,口氣略緩:“你放心,吾並未忘記此前的承諾。

你我祭告天地,已有夫妻之名。姒家之前圖謀不軌,若非得秦王庇護,我當時力量未複,意識懵懂,可能已被姒家所汙,壞了修行。

所以,我對秦王是感激的。”

她撇了下嘴,似乎覺得趙淮中占了大便宜,道:“吾記憶複蘇前,曾許諾秦王,幫吾解決姒家之事,便安心做秦王嬪妃,現在也無反悔之意。

但秦王想讓我履行承諾,需立我為後,且要遣散其他嬪妃。”

趙淮中啞然失笑:“這就有些過分了。你饞寡人身子,但不許別人也饞。

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廢除其他嬪妃是不可能的,寡人想睡你,也由不得你不同意。”

姒櫻俏臉寒霜,秀氣的眉峰微蹙,一股冰冷的氣息瞬間充斥寢殿:

“看來你是完全不知道吾以往的身份手段。”

趙淮中好整以暇道:“你自己也說是以往的身份,知不知道有什麽必要?

你現在是寡人的嬪妃,要知道遵守本分。”

“好。”

姒櫻清麗的眸子稍稍眯起,聲音冰冷:

“你不同意我剛才所說也沒關係,我會讓你同意的。”

下一瞬間,她忽然消失,在趙淮中麵前鬼魅般出現,素手如電,抓向趙淮中。

兩口子打架的既視感…趙淮中從容應對,順勢起身,翻手虛攬,又快又準的抓住姒櫻潔白的手腕,斜向跨出一步,頓時將她的手,反壓在身後。

別說,這位姒妃恢複記憶,吸收了仙珠的力量以後,非常強。

趙淮中看似舉重若輕,實則勝負隻在毫厘之間,但凡差上稍許,可能就是另一番局麵。

“既然你已經恢複了記憶,解了姒家對你的禁製,按約定,應該履行之前的承諾。”

趙淮中保持著壓製姒櫻的動作,感覺手上傳來的反抗力道洶湧至極,山呼海嘯一般。

考慮到姒櫻還在恢複力量的過程中,假以時日,未必沒有和他爭鋒的資格,趙淮中決定今天就給她個慘痛的教訓。

姒櫻被製住,連續發力,也未能掙脫,又羞又氣。

想起之前曾經承諾,等解開體內姒家布置的禁製,就和趙淮中做真正的夫妻,怒道:“你敢。”

倏地,她白生生的腳丫從後方探出,翻空上踢,奔雷般直戳趙淮中的下巴。

這個姿勢後踢上翻,幾乎呈垂直的角度。

“柔韌性不錯。”

趙淮中另一隻手探出,又抓住了姒櫻的腳踝:“寡人讓你試試我敢不敢。”環住其柳腰往床榻走去。

黎景宮的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不片刻間,殿內就響起了很複雜的聲音,有激烈交鋒打架的動靜,還夾雜著嬌叱,威脅。

不過這些聲音,最後都弱化下去,變得很單一。

一個時辰後,寢殿裏,姒櫻聲音悲憤,無能狂怒:“秦王,你等著,吾來日必報此仇。”

“你先顧好現在吧。”

“……”

兩個時辰後:“趙淮中你無恥。”仍是姒櫻的聲音,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憤怒,變得哭哭唧唧,嚶嚶嚶。

後半夜,殿裏靜悄悄的,明顯有一方吃了敗仗,交鋒已經結束了。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姒櫻才昏昏沉沉的從榻上醒來,感覺腦袋很沉,身上有些輕飄飄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想起趙淮中,姒櫻恨得牙癢癢:“吾一定要讓他領略比吾百倍之上的羞辱。”

她恢複的很快,躺了一刻鍾,體內仙氣流轉,‘傷勢’便徹底痊愈,並且在盛怒之下,準備去找趙淮中算賬。

想起昨晚的遭遇,她變得慎重了些,畢竟不想自取其辱。

她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掐訣,低聲吟誦出一段咒文。

遠在千裏外,南海某處,深海下,有一道沉寂了漫長歲月的紫金兩色光華,破開海底的泥沙,衝霄而起,一路往北飛,迅如電閃。

不久之後,這光芒便橫跨沿海,進入楚境,最終入秦地,來到鹹陽。

其收斂了全部光芒,從雲端偷偷落入秦宮,被姒櫻收入手中。

“吾的紫光金仙劍也遺落在海中,幸虧還在……”

那光芒卻是四尺青鋒,通體碧綠如玉,散發的卻是幽幽紫氣,鋒芒凜冽。

姒櫻握住紫光劍,似乎有些傷感,輕輕磨蹭劍脊,良久不語。

她伸手虛握,祭刻著鳳紋的劍柄內,推送出一塊並指寬的白玉。

姒櫻將意識探入玉中,其內卻是暗藏空間,是一件存放東西的空間器物。

玉中當年存放的一應物品也都還在。

姒櫻心頭大定,想起召喚紫光劍的目的,是為了報複大秦之主對她的‘羞辱’,一雪昨日之恥。

姒櫻仗劍出了黎景宮,徑直殺向鹹陽殿。

走到殿外,遇上值守的秦宮守衛攔阻:“鹹陽正殿是大王處理國務之地,未經傳召,後妃也不得擅入。”

姒櫻氣勢驟長,冷然道:“你敢攔我?”

侍衛被其氣勢所壓,躬身垂首,但寸步不讓:“職責所在,沒有大王命令,姒妃不能入殿。”

姒櫻正要出手製住這侍衛,就聽趙淮中的聲音響起:“讓她進來。”

侍衛當即側身讓路,姒櫻輕哼了一聲,蓮步款款步入了鹹陽殿的書房。

她進來時,趙淮中揮手,讓隨侍在一邊的劉琦和辛武先退出去,遂布下了一道封禁,讓殿內殿外變成兩層天地。

姒櫻冷眼旁觀。

就在趙淮中締結完封禁的刹那,一縷紫光破空,快的不可思議,直取趙淮中腰腹之下。

什麽仇什麽怨,往這裏招呼……吼,一聲龍吟,破空而至的紫光被抽飛了。

趙淮中伸手一抓,那紫光中隱然顯出一頭鳳凰的虛影,被一條黑龍緊緊的壓在身下,掙動不得,發出哀哀戚戚的鳳鳴聲。

姒櫻暗驚,這汙她清白的色胚國主,厲害如斯。昨晚她感覺趙淮中隻比她稍強一線。

而紫光劍是赫赫有名的仙劍,足以彌補這稍許差距。

然而結果是紫光劍被其一把抓住。

姒櫻念頭未完,便見趙淮中跨步來到自己麵前,探手間又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姿勢和昨晚控製自己時一模一樣。

姒櫻顫聲道:“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趙淮中好整以暇。

接下來的遭遇和昨晚完全一樣,幾乎是複製黏貼。

兩個時辰後,姒櫻失魂落魄的回到黎景宮,坐在矮席後發呆。

慢慢的,日落黃昏,姒櫻的眼神又逐漸堅定起來。

她決定再試一次,反正都兩次了,就算再失敗,兩次和三次也沒多大差別,若能成功,則可盡雪前恥。

她取出隨身白玉,從中取出一個橢圓形的翠綠陣盤。

遂動手牽引天地氣機,以陣盤為核心,布下一座煉仙陣。

可惜材料不齊,不能發揮出最強的陣法威力。

不過……應該夠了。

姒櫻將陣盤封入寢殿地下,想了想,又從白玉裏取出一個青銅鈴鐺,推送隱入了虛空。

布置好一切,她回憶了一遍自己的布置,確定沒有疏漏,遂隔空傳聲給趙淮中:“我有話對你說,你……大王可能過來一趟。”

沒什麽回應。

但傍晚,趙淮中步履從容的來到了黎景宮。

姒櫻緩緩起身,眯眼打量趙淮中,忽然一跺腳,殿內風雲變化,仿佛進入了另外一方天地。

殿宇消失,甚至連空間都出現了顛倒,殺氣無處不在。

陣法變化中,一縷劍光,猝然斬向墜入陣內的趙淮中。

但隨後便有驕陽般的璀璨光芒浮現,照耀驅散了陣內彌漫的殺機。

這裏是鹹陽宮,趙淮中引大秦鎮國璽的一股力量,強行抵消了煉仙陣的威勢。

然後……又複製黏貼了一遍。

趙淮中覺得挺好玩的,後宮終於出了一個女仙,還敢和他動手打架,且屢敗屢戰。

“姒櫻,你吸引寡人注意的方式還挺特別的。”趙淮中調侃。

“我…沒……”

夜色深邃,姒櫻的心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她終於確定,現在的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是趙淮中的對手,用盡手段也不行。

下半夜的時候,她放棄了,就這樣吧,明天開始努力修行,等恢複了以前的力量,再殺掉這色胚國主。

現在…先讓他占些便宜,反正…自己和他是夫妻。

姒櫻腦內起伏的念頭,旋即被衝散。

……

第二天。

她開始閉門不出,全力修行,以期能早日恢複往昔法力。

鹹陽殿裏,趙淮中笑了笑。

下午的時候,他取出社稷圖。

昨日,收拾了姒櫻以後,他已經將梧桐古樹推送到圖內,進行過一次祭煉。

在他的力量推動下,一天過去,那梧桐樹與圖內衍生的驕陽相融,在驕陽中顯化出一株樹影,化出九隻金烏繞日飛翔的氣象,普照大地,給社稷圖中的空間帶來了無盡的光和熱,乃至勃勃生機。

趙淮中又往圖中傾倒大量息壤,與圖中土地相合。

那圖中,大地變得更為厚重,氣息不住攀升。

此時的社稷圖,隱然浮現出一絲仙光。

“沉澱些時日,待梧桐樹和社稷圖進一步融合,當可完成仙器的晉升。”

趙淮中轉而取出厚土珠,把剩餘的息壤,都送入了珠子內。

這珠子裏的不周山也是以厚土之力為根基,融入息壤,同樣能提升厚土珠的威力。

晚霞絢爛,黃昏日落。

天氣漸轉寒,嚴冬將至。

呂不韋在內侍的引領下,走進殿內:“大王,鏡哨從東線傳回消息,楚人想要議和。”

趙淮中想了片刻:“呂相是什麽意見?”

呂不韋:“此戰是楚人先啟戰端,豈容他們想打就打,想停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