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趙淮中徐徐吐氣,睜開眼,結束了修行。

“地脈,國運,眾生的一股念力,共同匯聚,再經過漫長歲月的沉澱,才最終形成了那條黑龍,它是天地間氣象最為磅礴的一種造化之物。”

趙淮中暗忖。

剛才看見那條黑龍時,還感應到其體內有一股氣息,在和另一股氣息交換對流。

而另一股氣息,來自大秦鹹陽,是仙苗五針鬆。

這兩種天地造化之物,不知什麽時候產生了聯係,彼此推助成長。

片刻後,趙淮中把觀想神龍而來的悸動壓下去,取出一個傀儡紙人。

紙人體表法力構建的線條繁複,遍布全身。

它落在地上,接過一個黑色小葫蘆。

趙淮中打算讓它充當信使,去陰間送陰兵豆。

紙人背後,浮現出趙淮中書寫的‘雷、電’兩枚起源文字。

嗤啦一聲。

紙人背後,衍生出一對雷光閃爍的翅膀。

它的身形幻化,急速增長,變得有丈許高下,青麵赤發,獠牙外露,背後翅膀上雷電交錯,和傳說中的‘雷震子’有幾分相似。

紙人雷震子翅膀一扇,倏地消失。

下一刻,它出現在鹹陽上方的高空,瞬息遠去。

趙淮中偶爾會製作‘手辦傀儡’,剛才的紙人是刻意模仿的雷震子。

他遂又探看了一下陰間的情況。

魂鬼頭戴高冠,佇立在一輛六匹陰馬拉乘的戰車上。

他森然漆黑的眼瞳注視處,是以萬計的陰兵,正如潮水般湧向一座陰間城池。

那城池以灰黑色的磚石壘砌,城牆內外,皆有陰兵在廝殺,勝利的一方會吸收敗亡者的陰氣,變得更強大。

陰間世界,強權即是公理,更加**血腥。

魂鬼進入陰間數年,已摸清了陰間的規則。

陰間此時正值群雄征伐時期,宛若人間八百諸侯亂戰的殷末,彼此征伐以壯大自身,你若不打別人,別人就會來打你。

從去年開始,魂鬼也加入了陰間征伐混戰當中。

他從人間進入陰間時的古遺跡,位於荒原,是陰間世界的邊緣。

眼下,他逐步往陰間世界的核心推進。

兵豆衍生的陰兵,是其巨大的助力。

隻要兵豆還在,陰兵即便被殺,經過一段時間,仍可以重新孕育出來,循環往複。

魂鬼已在陰間統治了三座鬼城,成為一支不容忽視的新生力量。

趙淮中收回探看陰間的術法,回到寢殿,小息片刻,便起床去上朝。

上午的時候,身形偏胖,但腳步靈活的範青舟,走近了書房:

“大王,昨日府內留在嫪毐身上的布置毀了,說明他可能已經死了。

他最後的氣息,在東北方向。”

“那就順著嫪毐死亡的線索,往下查。”

隨後幾日,趙淮中經常出入花草居,為的是來年的春耕。

從來年起,秦打算在各地增加小麥、水稻的種植,以求慢慢將其變成主要的糧食作物。

最近一段時間,神農氏的族老們全都來到了鹹陽,也都住在花草居。

所以趙淮中來,是很正經的在觀察洞天裏試種的各類作物。

這天下午,他批閱奏本結束,再次來到花草居。

神農氏的四五個族老,正坐在小院裏。

趙淮中過來,雙方見禮後落座。

神農氏的一位族老道:“吾等幾人正說到嫁接之術,這入冬時節,竟能吃到春夏時才有的新鮮瓜果,當真奇妙。”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半眯著眼,笑吟吟的接力:

“吾神農氏世代研究草木一道,卻是秦王先提出了嫁接之術,每次思及此事,吾等皆感慚愧。

秦王乃宿慧之人,許多事生而知之,便如古卷所述先賢大聖,方能有此般奇異。”

這彩虹屁來的我措手不及…趙淮中心忖。

他不動聲色的問:“幾位族老最近在鹹陽住的可還習慣,若有什麽需求,我可遣人送來。”

“不用勞煩秦王了,我等住的極好。是薑僖說秦王把一顆神獸蛋放在她這裏,近期有孵化跡象,吾等好奇,才來看看。”老太太應道。

穆陽靜請來的……趙淮中眨巴著眼睛,點頭表示明白了。

原來是穆陽靜的小把戲。

此時,穆陽靜恰好從桃源洞天出來。

她穿著月白色繡梅對襟的百水長裙,身段起伏,娉婷有姿。

袖口處以銀絲勾出了幾片碧海水雲圖,剛勞作過的臉上帶著稍許紅潤,肌若凝脂,杏眸流光,活色生香。

族老們都在,她顯然不打算暴露和趙淮中的親昵關係,當下微微矮身,執禮問候:“秦王。”

趙淮中傳聲問:“是你邀請族老們來的?”

穆陽靜矢口否認:“我沒有,族老們要來,我又不好拒絕。

還有啊,你下次來我這小心些,別偷偷進我房間,我把房間讓給族老們住了,你要是溜進去,鬧出笑話。”

趙淮中失笑道:“等族老們走了,你準備怎麽辦?”

穆陽靜也笑:“還沒想好。”

這時候族老們招呼著要穆陽靜將異獸蛋拿出來。

穆陽靜便從小葫蘆裏取出了那顆獸蛋。

差不多半人大小的白色蛋殼表麵,紋理交錯,微光閃閃,十分綺麗。

不遠處的五針鬆上,麒麟從樹梢探出大頭,紫晶般的眸子闔動,也跟著打量老人們圍起來觀看的獸蛋。

那獸蛋內隱約浮現出一隻幼獸的輪廓。

它有著類似蛇的軀體,身形修長,但其頭部稍後位置,明顯有兩隻肉翼,帶著翅膀。

“像是傳說中的應龍?”

“卵生期,身軀細長的生物不在少數,不能就此認定其是應龍,但這氣息,必是非常強大的靈獸無疑。”

“帶翅膀,氣息古老,也有可能是鸞鳥的一種。

據說有鸞鳥化生前便有龍蛇體征,甚至雌雄同體。它身軀如蛇,依我看也可能是一隻鸞鳥。”

老人們各自猜測。

“吾感覺到它與吾存在相似的血緣,或許是隻麒麟。”

樹上的大麒麟也湊熱鬧,震動神魂之音,暗藏期待。

“說不定還是一隻母麒麟,可以和你**,繁衍麒麟一族。”趙淮中道。

麒麟眨巴著大眼。

它確實希望那是一隻母麒麟,還存了老麒麟吃嫩麒麟的心思,要是一直母獸,咱好好養它,等它長大了,吾麒麟一族不孤矣,可以繁衍出更多的麒麟。

趙淮中也在打量那顆蛋。

隻有他看破了蛋中的真實,剛才的猜測都不對,有些異獸未出生便具有偽裝性,目的是對幼生期的自己形成保護。

它倒映在外殼表麵的形象是假的。

蛋裏的真實生命,是個聰明且奸詐的小家夥。

在蛋殼中央,有一隻小獸趴伏,尚未睜眼,但口鼻中氣息吞吐,將自己藏在氣息深處。

從蛋外看到的景象,並非其全部的真實麵貌。

趙淮中看破不說破,待了一會就返回了鹹陽宮。

這顆蛋經常被穆陽靜放在五針鬆上吸收氣息,已經要孵化了。

自古神獸匯聚處,多為祥瑞之地,能增長提升氣運。

若是神獸越來越多,聚集鹹陽,也會進一步增加大秦的氣運。

————

燕地,薊城。

這天傍晚,有侍從來到荊家之主的書房外:“家主,燕太子丹前來拜訪。”

荊家之主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讓他稍待,吾稍後就來。”

一刻鍾後,荊家之主在另一間殿宇內,見到了燕太子。

太子丹起身執禮,直白道:“丹數次登門,求懇家主之事,家主考慮的如何,可願親自出手?!”

荊家之主:“太子為何想到要刺殺那秦王?”

太子丹苦笑道:“我與秦王沒有私怨,隻為我大燕存亡在即,殺秦王,眼下怕是最後的機會了。

通常來說,掌王權者,與萬民,與一國之氣運糾纏,瑣事眾多,且背負萬民氣運,無法在修行上走得太遠。

但秦王顯然是個例外,他以聖人之尊掌王權,古今少有。

自他成為秦王,秦人氣運如同其境界般節節攀升,秦境風調雨順,連年豐產。

且秦王的力量每天都在增長,若繼續耽擱,秦人的根基隻會越來越穩固,再難撼動。

丹亦是別無他法,才出此下策。

請家主助我!”

荊家之主平聲靜氣道:“吾思慮數日,再給太子答複。”

————

十月末。

秦地西南方向,通往鹹陽的管道上,十餘輛車馬迤邐前行。

為首的一輛寬大車架裏,夜郎國主仰著頭,用眼睛的餘光掃視車架上的其他人。

車架上還坐著羌族之主,濮族之主等當日同去巴人王城所遇的幾個西南部族之主。

“這次入鹹陽,不僅要觀察秦人,同時也要讓秦人知道吾西南各族的武力,莫讓秦人小視了吾等各族。”大斧不離身的濮族之主說。

人在中年,皮膚偏黑,但身段極好的夷族首領也道:

“久聞秦人兵鋒,雄甲天下。吾等當齊心才行,各出其力。”

濮族之主道:“秦人兵鋒吾倒是不擔心,秦人善戰是不假,但那是指軍陣變化,眾人合擊之術。

論個人勇武,此次隨我同行的三十名濮族戰士,皆為吾族中勇士,當可讓秦人知道我濮族之強。”

夜郎國主傲然道:“我夜郎族隨行的三十精銳,亦都有萬軍難敵之勇。”

濮族之主橫了夜郎國主一眼:“吾對族中勇士的評價,絕無虛假。”

夜郎國主不滿道:“你的意思,本國主是在吹噓吾夜郎族戰士的勇武?

我西南各族誰人不知,本國主從不說虛假之言。”

嗤!

夜郎國主這句話居然引發了笑場,其他幾人都沒忍住,齊聲失笑。

西南部族此番入秦,既要見識秦人的國力,兵力,也要讓自身的勇武,給秦人留下深刻印象,以便在和秦的談判中,爭取有利條件。

十一月四日,鹹陽,天陰。

西南各族的車隊,在午時從南門進城。

而就在他們進入鹹陽時,天地氣息律動,忽然坍塌般往城內某個方向沉陷。

“蛋孵化了。”

鹹陽宮裏,趙淮中目光灼灼,穿透虛空,看向花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