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

呂不韋先給趙淮中見禮,深邃的眼睛低垂,道:“臣是受麃公請托來的。”

他隻說一句,便住口不言。

趙淮中也隻聽一句就明白過來,笑道:“麃公仍然堅持?”

呂不韋點頭,歎了口氣:“麃公乃三朝重臣,微臣亦不忍拒絕,所以才應承下來,答應找儲君說項。”

麃公曾在朝會上提過,想將孫女許給大秦儲君。

後來趙淮中表示要納薑姞為妃,麃公便退而求其次,要孫女作側妃也可。

總之就是要許給大秦儲君。

是儲君的身份,還是魅力太高,這麽多女人非咱不嫁,嗯,應該是自身魅力…趙淮中思忖。

“儲君,依臣之見,納麃公孫女為側妃,對儲君來說,盡多利好。

麃公為軍中重臣,素有威望,納其孫女為妃,則儲君會順勢獲得麃公等軍方將領更堅定的支持,對安定我大秦也有好處。”

呂不韋本性如此,看事情多數時候都從利益角度出發。

他瞄了眼趙淮中:“而且麃公的孫女裳姬,臣也見過,確是人間秀色,溫文懂禮。比儲君隻小一歲,今年也已十八了。

其實不怨麃公著急,裳姬要是無法成為儲妃,這個年齡已有些大了。”

十八歲的妙齡,在這個年代就是老姑娘了,有些孩子都不止一個。

“容我考慮考慮。”趙淮中道。

呂不韋極有分寸,立即住口不在多言。

倆人轉而談起蒙驁攻魏之事。

“儲君催蒙驁攻魏,兵鋒日盛,步步緊逼當非無因,臣大膽揣測儲君用意,可是想驅策魏人攻趙?”呂不韋沉吟道。

趙淮中側了下頭,呂不韋的智商當真不是普通人能及。

通過一些並不明顯的跡象,就能分析出趙淮中的真實意圖。

趙淮中逼魏攻趙,看似是因為與太子丹之間的約定,其實隻是表象。

真正的原因是趙淮中隱約記得,固有曆史上,六國共有五次合縱戰秦,兩勝兩敗,還有一次沒打起來。

其中一次,好像就是魏人新王登基後,積極推動所促成。

趙淮中暗施手段,逼魏攻趙,潛在意圖是為了破壞魏王後續的合縱之事,讓他和趙人先把腦漿子打出來。

後續他們再想合作就難上加難,合縱之事即便能成,內部也是矛盾加劇,會有更多可利用之處。

趙淮中連番謀劃,正是為了把魏人新王將來要走的路堵死,破壞合縱。

雖然固有曆史中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不一定會發生,卻不可不防,不可不謀。

此時,趙淮中和呂不韋邊談邊走,進入鹹陽宮正殿,參加朝會。

時間來到五月。

蒙驁在魏人境內摧城拔寨,已連下六城,與去年相合,先後下魏人十餘城,已將大秦兵鋒狠狠的刺入了魏人體內。

此後半月,秦魏之戰,一日緊似一日。

就在這時,趙淮中再次修書送到魏王手裏,提及讓魏攻趙之事。

魏王當然不允,於是大秦繼續攻魏,如此拉鋸數次,魏人損失與日俱增。

兩害相權取其輕,到五月末,魏王終於妥協,答應聯秦伐趙。

條件是大秦必須先退兵,且要歸還魏人城池。

趙淮中痛快答應,隻是在歸還魏人的城池上略有起伏,隻歸還了幾座小城,旋即退兵。

魏在大秦的壓力下,稍事調整,於六月初,出兵攻趙。

說是聯秦伐趙,實際上秦人全程旁觀,根本不參與。而太子丹亦遵照之前約定,連魏伐趙,開始了三國混戰。

大秦不僅不參與,反而抽身後退,多歸還了魏人兩城。

以此展現誠意,給了魏王更多的安全感,催其努力打工,繼續攻趙。

六月中旬,清晨。

一大早起來,去參加朝會後,趙淮中又返回了儲君府。

今天府內有喜事。

側院,氣質傲嬌,身形高挑,有著無人可及的大長腿,皮膚白的像緞子一樣,目光清澈的像山澗清泉的聖人坐騎小白馬。

它要生了。

算著時間,去年六月下旬,李斯和越青入鹹陽,送來了鄒衍和荀子恭賀趙淮中成為新聖人的禮物。

當時白馬入府,翌日就被破防,之後不久便懷上了小馬。

現在正是小馬降生的時候。

罪魁禍首的法刑獸,小馬它爹,正晃著四條大黑腿,在獸欄裏走來走去,焦躁不安,不時從大鼻裏噴出黑色的氣流,探著馬腦袋打量對麵的獸欄。

一張修長的大馬臉,露出人性化的不安和擔憂。

白馬虛弱的喘著粗氣,純澈的馬眼裏滿是驚慌,正在卸貨過程當中。

儲君府的側院,古木成蔭。

趙淮中回來時,不僅燕浣紗等府內之人聚在側院。

薑姞也跑過來看熱鬧。

牆頭上,連玄鳥都落下來,側著腦袋打量下方獸欄中的白馬。

剛過去的這個冬天,薑姞和趙淮中議定親事,莊襄王代大秦下詔與神農氏聯姻,昭告天下。

薑姞成了大秦的媳婦,來儲君府走動就變得多起來。

她站在馬欄外,身穿藕荷色長裙,腰掛鑲嵌著翠玉的小皮囊,黑發半數垂散,半數挽起,用一根尾部帶著珍珠的木簪穿過。

那簪尾的珍珠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折射的陽光,落在她白皙的頸子上,閃爍出精瓷般細膩的光澤。

少女的身段溫婉,腰肢纖細,而其下又呈現出圓翹的輪廓。

小馬已完成了降生,渾身濕漉漉的從馬腹裏滾出來。

馬兒出生就能站立。

小馬落地踉蹌不穩的晃了晃,然後便試著走路。

它隨自己的母親,渾身潔白,隻在眉心處有一道黑色閃電般的紋路,是來自粗胚老爹的遺傳。

趙淮中來到燕浣紗和薑姞中間,左手攬住燕浣紗,右手則抓住薑姞的小手,毫不避諱。

薑姞不太適應人前親昵,扭了扭身子。

燕浣紗卻是輕抿嘴唇,欲語含羞。

馬圈裏,小馬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再走幾步,又走幾步,然後就穩了。

“等過上幾年,我們也生幾個。”趙淮中對兩女道。

薑姞保持著少女的心思和矜持,輕輕搖頭,表示自己還沒考慮過這些。

燕浣紗卻很驚喜,抬頭問:“奴可以給儲君孕育子嗣嗎?”

儲君的子嗣也不是隨便生的,像燕浣紗現在得趙淮中寵幸已有一年多,但從來沒有懷孩子。

因為有專人監管,她一直在服用藥物,儲君的長子應由正妃來生,否則容易引發動**。

當天中午,薑姞亦留在儲君府吃午食。

吃的是前幾天,趙淮中又去看殺豬拿回來的半頭豬。

廚子做的是燜肉。

其實就是這個年代的紅燒肉,入料燜製,而後加入天然蜜調味,鹹甜適口,肉香撲鼻。

府內的廚子服侍了趙淮中數年,早知他的喜好,做的色香味俱全。

薑姞平素不吃肉,不過燜至火候恰到好處的燒肉端上來,香氣浮動中也跟著吃了兩塊,覺得有些膩才停下,但亦是連說好吃。

玄穀學宮。

穆陽靜正倚在窗畔看書,就見窗外有一隻傀儡鳥叼了一個竹籃過來,落在窗前。

打開竹籃卻是白飯和一小罐燒肉。

還有四五樣清淡小菜,色澤鮮豔,誘人食欲。

穆陽靜不禁微微眯起了睫毛濃密的杏眼,嘴角上挑。

晚上薑姞從儲君府回來,腳步輕快,見到穆陽靜就道:“師尊,今日我在儲君府吃了一種燒肉,給你也帶回來一份,你嚐嚐。”

穆陽靜抿了下嘴,沒好意思說自己已經嚐過,在薑姞清澈的目光注視下,莫名的感覺臉有些熱,輕嗯了一身,隨口道:“他呢?”

“午後就走了,說是去巡邊,過幾天才回鹹陽。”薑姞說。

“哦,秦人常有巡邊傳統,他是代莊襄王去的,視察軍容,鼓勵邊軍將士。”穆陽靜放下手中古籍道。

薑姞脫掉鞋履,隻穿白襪坐到穆陽靜身畔,拿起桌上的桔子,撥開外皮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