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朱雀大街沸騰了。⊥,

一群長安城的黑惡勢力從青樓出發,一路上吆五喝六,幾個紈絝子弟領著一群部曲家仆,帶著一身酒味穿街過巷,直奔朱雀大街上的度支司而去。

朱雀大街離太極宮最近,住的都是權貴人家,這些紈絝子弟的府邸大部分都在這條街上,此刻這群家夥殺氣騰騰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權貴人家紛紛驚動了,家仆們打開側門,在這群顯然不似善類的黑惡勢力裏發現自家少郎君竟赫然在列,嚇得急忙跑進府裏向他們的老爹稟報,不放心的家仆又趕緊叫上自家部曲跟著少郎君……

於是,從青樓到朱雀大街這一路上,黑惡勢力愈發壯大。

如此壯大的場麵,巡街的武侯頓時緊張了,長安城裏的熱鬧每天都有,但搞出這般場麵的卻不太多,這麽多人聚在一起氣勢洶洶朝一個方向殺去,瞎子都看得出這是要出事了。於是各坊的坊官和武侯們不敢怠慢,急忙向金吾衛報信,報信還不夠,武侯們不放心,然後……他們也加入了隊伍一直往前走。

李素走在最前麵,走到朱雀大街,發現隊伍越來越壯大時,心裏便有些忐忑了,回首望去,隊伍連綿近一裏,少說也有幾百號人,一個個凶神惡煞麵目猙獰,而他,便是這群非善類的領頭人物……

意識到這個問題時,李素幾乎有種放慢腳步把自己藏在人群裏的衝動,然而想想太子魏王和長孫家給他送的三張名帖,相比這三個大麻煩,眼前這樁根本就……

好吧,其實眼前這樁也是個大麻煩了……

走到度支司門口後,李素忐忑的心情卻忽然消失了。一股莫大的勇氣油然而生。

怕什麽?不管前世活了多少歲,至少現在的自己,在所有人眼裏隻有十六歲,十六歲不正是到處惹是生非的年紀嗎?

那麽,今日便闖個禍給天下人看看吧!

…………

事情果然鬧大了。

黑惡勢力還沒衝進度支司,太極宮。東宮,魏王府都已得到了消息。

太極宮甘露殿,正在午睡的李世民被戰戰兢兢的宦官叫醒,然後圓睜龍目呆呆半晌沒回神,不知是沒睡醒還是沒消化這個震驚的消息。

“數百人衝撞度支司?領頭者何人?他想造反麽?”李世民眼中迸出殺氣。

自登基到如今,十一年了,天子腳下長安城還沒出過這等驚世駭俗的大事。

宦官垂頭戰戰兢兢道:“領頭者,涇陽縣子,火器局監正李素。還有……盧國公長子程處默,褒國公次子段瓚,鄂國公長子尉遲寶林,房相次子房遺愛……”

李世民大吃一驚,眼睛瞪得更圓了:“李素?那個太平村的小子?還領著這麽多國公家的小子?”

“是。”

“他……他吃了豹子膽麽!好個小混帳,敢在長安城裏衝撞朕的官衙!”李世民勃然大怒。

宦官垂頭,唯唯不敢出聲。

“傳旨,派金吾衛把這幫無法無天的小子全給朕拿下!”

與此同時。東宮,魏王府。長孫家,以及長安城內各大小權貴府邸側門盡啟,無數家仆部曲在自家和度支司之間來回奔忙不停,為自家打探消息。

*****

度支司門口已不見人影,值守的差役見勢不妙已嚇得跑進去稟報郎中了。

程處默滿嘴噴著酒氣,哈哈大笑兩聲。正待抬步上前,忽然被李素拽住衣袖。

“我來!”李素把程處默往後一扯,一馬當先衝了進去。

程處默讚喝道:“是條漢子,兄弟們,咱們也上!”

跟在後麵的段瓚。尉遲寶林,房遺愛等人神情有些猶豫,剛才在青樓裏酒勁上頭,叫囂著要砸了度支司給李素出口惡氣,然而從青樓一路走來,大家的酒勁也漸漸散去,頭腦清醒了幾分,豪門子弟都是聰明人,比尋常人更聰明,他們很清楚這麽幹對自己不利,對自己的家門也不利,有心想打個退堂鼓,悄悄走人。

然而李素卻連招呼都不打,一馬當先衝了進去,程處默也二話不說緊緊跟在後麵,剩下這群紈絝子弟傻眼了。

彼其娘之!你們玩真的?

跟,還是不跟?

後麵幾百雙眼睛盯著,前麵稱兄道弟的人已進去了,接下來他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硬著頭皮跟上去吧,今日若當著這幾百人的麵臨陣退縮,日後他們在長安城裏怎能抬得起頭?

重重跺了跺腳,尉遲寶林那張滿是疙瘩的醜臉泛起決然和悲憤,不知是恨自己還是恨李素。

“衝進去!死便死了!”

幾百人呼喝著衝進了度支司,滿院子隻聽到喊打喊殺聲此起彼伏。

李素跑得很快,程處默喘著粗氣跟在後麵,一邊跑一邊大叫:“兄弟慢點,莫跑太快落了單……”

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個有江湖經驗的。

度支司裏已亂了套,差役們執著長棍試圖攔住這群瘋子,可整個司裏頂多隻有幾十個差役,而外麵衝進來的瘋子卻有幾百個,再說,差役們眼不瞎,幾百個瘋子裏領頭的,都是朱雀大街有頭有臉的紈絝子弟,不是這個國公家的就是那個國公家的,差役們手裏抄著木棍,卻遲遲不敢掄下去,這一棍下去容易,掄中哪個國公家的孩子,自己這輩子算走到頭了。

李素和程處默跑得很累,二人一口氣跑到度支司後院裏,程處默受不了了,跳起來揪住一個過路的下人,喝問道:“吳郎中那個雜碎在哪裏?快說!”

下人嚇得臉色蒼白,卻努力挺起胸扮出打死也不招的英雄形象。待到程處默砂缽大的拳頭近到眼前時,下人眼神迅速往後院正中的房裏一瞟,然後繼續一副打死也不招的英雄形象……

李素秒懂,二話不說衝了進去。

屋子裏有人,一個穿著緋色官袍的中年人,正坐在矮腳桌前寫字。外麵的喧鬧喊殺聲越來越大,這個中年人神情也越來越不淡定,李素衝進門後第一眼便發現他那隻拿著筆的手有點顫,筆下的字也歪歪扭扭不成章法。

眯著眼打量他時,程處默也衝了進來。

李素笑笑,朝屋裏的中年人拱手:“度支司吳郎中?”

中年人終於放下筆,努力挺起胸,露出威嚴的模樣:“不錯,我是吳扶風。爾等何人,竟敢白日衝撞朝廷官衙,是想造反麽?”

“別扣那麽大的帽子,本官是涇陽縣子,陛下禦封火器局監正李素,吳郎中你要記住我的名字……”

有名又有姓,吳郎中愈發篤定了,冷笑道:“李監正今日糾集惡徒衝撞度支司。明日陛下玉階前,你恐怕……”

話沒說完。李素像隻豹子般淩空躍起,狠狠撲向吳郎中,吳郎中呆住,眼睜睜看著半空中一團黑影越來越大,最後隻覺胸前一陣劇痛,人已被李素踹得在光滑的地板上倒竄了近丈之遠。

“好個惡賊……”吳郎中隻來得及喊出一句。程處默和李素並肩而上,就在度支司的這間屋子裏,對吳郎中開始慘無人道的毆打……

狂風暴雨般的拳頭和腳落在吳郎中身上,吳郎中雙手護住頭,忍不住慘叫出聲。

這頓揍挨得沒頭沒腦。吳郎中挨揍的同時,腦海裏不停搜索李素和火器局這兩個關鍵詞,終於被他想起來了,同時也明白自己為何挨揍了。

原本以為兩個少年郎揍幾下出了氣便會收手,誰知落在身上的拳腳越來越重,越來越急,根本沒有任何收手的預兆,反而一副把他往死裏揍的架勢。

吳郎中急了,少年人有血性且衝動,行事不計後果,今日若被他們活活揍死,可謂死得輕如鴻毛,如同後世的老江湖也要躲著那些九零後一樣,久經江湖的吳郎中覺得自己也要奮力自救了,不然今日怕是他的死期。

“住手!二位且慢!且慢!我有話說!”鼻青臉腫的吳郎中淒聲大喊道。

李素和程處默也揍得有點累,於是住了手,喘著粗氣瞪著他。

吳郎中捂著身上的痛處,哀哀呻吟半天,眼見李素和程處默越來越不耐煩,急忙道:“火器局的李監正,我知你為何而來……明日!明日便給你火器局再撥四千貫!尊意如何?”

程處默斜眼看著李素。

程處默的想法很簡單,今日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本就為了要錢,現在看這情形,要錢的過程很順利,揍了幾下別人就服軟了。

李素心緒有點掙紮,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不是簡單的要錢了,他知道,無論現在吳郎中答應了什麽都是做不得數的,此事恐怕已被報進了太極宮,將來是死是活,要看李世民的意思,給不給火器局撥錢已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今日動手揍吳郎中,李素本來就抱著別的目的,這才揍了幾下,吳郎中就如此痛快地答應給錢,但是李素的目的卻沒達到。

不把吳郎中揍得慘一點,自己怎能博得“長安小混帳”的雅號?頭上不戴一頂“混帳”的帽子,太子魏王那些人怎會放過自己?

所以,吳郎中還得挨揍。

雖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是……

李素朝吳郎中投去一記同情且愧疚的眼神,吳郎中收到這記眼神,還沒來得及生出死裏逃生的喜悅之情,便聽到李素的齒縫裏迸出兩個字:“再揍!”

吳郎中大驚,彼其娘之的,你個混帳一邊扔個同情的眼神一邊又對我痛下殺手,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姓李的,你不要太過分……”

狂風暴雨般的拳腳再次落到身上,湮沒了吳郎中的怒喝。(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