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對富貴人家的定義是,有管家,有雜役,當然,最主要的是內院要有丫鬟,環肥燕瘦,姿色千秋,主人一大早躺在床上還沒睜眼,便有一群鶯鶯燕燕上前軟軟糯糯地輕喚“老爺起了,奴婢為老爺梳洗……”

封建帝國的腐朽墮落如何體現?這就是了。

人牙子是個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黑色的短衫,很猥瑣的模樣,眼珠子不停亂轉,一看就不是老實人。

“這位郎君官人且看,小人手裏的丫鬟可是長安城最好的貨色,別看她們穿得破爛,洗把臉仔細收拾一下,卻也是國色天香的美貌佳人,無論是安置在內院當奴婢,還是收了房當妾室……”

“行,行了,你別吹了,臉皮厚成什麽樣,竟好意思說‘國色天香’,就這麽幾號蘆柴棒似的女娃子,跟國色天香有一文錢關係嗎?”

人牙子回頭看了看女娃們的姿色,說國色天香委實有點誇大了,不由訕訕笑了笑。

李素慢吞吞地道:“你也知道,這裏是縣子府,皇帝陛下正經封的爵,府上的丫鬟奴仆不求姿色多美貌,最少要端莊,要靈醒,要有眼力……”

人牙子急忙點頭附和。

李素緩緩環視這五六個麵黃肌瘦的小姑娘,恰在此時,身後的老爹李道正“哈啐”一聲,一口濃痰吐在院子正中。

小姑娘中一個十來歲的女娃怯怯地站出來。左右掃視一圈,找到了槐樹下立著的一柄鐵鏟,然後默默將李道正剛剛吐的痰鏟走。鏟到槐樹根下的土麵上,用泥土蓋住,最後老實走回隊伍裏垂頭不語。

李素眼中露出欣慰之色,終於有人幹這活了,結局有點瑕疵,鏟走後應該扔進史家院子才是正確的做法,沒關係。回頭可以教育一下。

見顧客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人牙子高興極了。湊到李素耳邊小聲道:“剛才這小女娃有眼力,郎君認為怎樣?”

李素欣然笑道:“不錯,確是個有眼力的女娃……”

“就要她了?”

反手指著一個十三四歲發育得最好的:“不,要那個有胸的……”

人牙子:“…………”

“好了好了。全都要了,去跟我爹要錢,至於你們,後院有廚房和浴室,自己去燒熱水,把身上洗一遍,一定洗幹淨,廚房有麵有飯,餓了的自己去做飯先吃飽。明叫管家給你們量身做衣裳,別楞著了,快去。”

人牙子走後。李道正雙目無神倚在門邊,剛剛被洗劫般絕望的眼神,呆呆地注視著前方,良久,幽幽地歎口氣,帶著哭腔顫聲道:“活不成咧。用了好多錢咧……”

李素抿了抿嘴,懶得安慰老爹的脆弱玻璃心。

以後宅子還要擴建。他還想買幾個樂師和胡姬養在家裏呢,那價格可比買丫鬟貴多了,這點錢就受不了,以後還不得跳井啊。

**

家裏添了管家雜役和丫鬟後,明顯多了許多人氣,不再是父子二人孤零零的度日了。

夜裏伴隨著幾聲犬吠蛙鳴,還有前院管家領著雜役和丫鬟們大掃除傳來的窸窸窣窣聲,李素躺在床上,舒服地沉入夢鄉。

深夜,長安東郊二十裏外忽然爆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緊接著火光衝天,人叫馬嘶。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擾亂了太平村的寧靜,飛馳到涇陽縣子府門前停下,然後使勁拍打著門環。

很快,管家披著單衣一臉蒼白地跑到內院門口,大聲喊著內院的丫鬟,李家各房的燈火次第點亮,被叫醒的李素一臉不爽地走出門口。

“少郎君,金吾衛飛馬來報,火器局走水了!”

…………

滿臉鐵青的李素策馬隨著報信的金吾衛將士趕到火器局。

火器局的主宅無事,四個工坊卻全部燃燒著,其中一個工坊根本已炸成了渣,熊熊的紅色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火器局外人聲鼎沸,身影幢幢,無數金吾衛將士和工匠端著盆瓢,朝裏麵潑水,許敬宗,陳堂,楊硯等官吏站在外麵力竭聲嘶地叫喊著什麽。

見李素匆匆走來,所有人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工坊裏還有人嗎?”李素第一句話劈頭問道。

“三十來個工匠,跑出了十來個,其餘的全都……”陳堂整張臉被熏黑了,帶著哭腔頓腳道。

許敬宗的臉色在火光中憤怒的扭曲,紅色的火光映照在臉上,顯得特別猙獰。

“監正大人,此事定要究罪!大人定下的安全章程,工匠竟然陽奉陰違,而致出了大事!定要究罪,死了都要究罪!”許敬宗咆哮道。

“閉嘴!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先救人,看看裏麵還有沒有活人,鍋碗瓢盆什麽的,能盛水的全拿來,所有人排成四條長隊,取了水一個個往前遞,這樣最快最省時間!”李素扭頭四顧:“派人去長安報信了嗎?”

“派了人,但是長安城門坊門已關,非緊急軍情而不得入,要到天亮才能進城。”

順手奪過旁邊一人手中的木盆,李素咬牙道:“救人滅火,朝工坊裏麵喊話,看有沒有人回應,金吾衛將士都去取水,有官職在身的先上,我帶頭!”

說完李素端著盆便衝往燃燒著的火場,奮力將水潑到火堆裏。

轉過身準備再去取水時,一隻蒼勁有力的粗糙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李素扭頭,火光搖曳的虛影裏,楊硯那張剛正的臉正對著他。

“監正大人統領全局,不可輕身犯險,滅火救人的事由下官和將士們來!”

搶過李素手裏的木盆,楊硯拖著略見瘸拐的腿,費力地取水,潑水……

火場遠處,十來名工匠渾身傷痕,垂頭喪氣站成一排,許敬宗麵目猙獰一個個地厲聲問話,顯然在追究責任,調查元凶,問到氣極之時,許敬宗大怒,揚手朝其中一名工匠臉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李素看在眼裏,臉頰抽了抽,卻沒吱聲。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個殺才不按他定下安全守則操作,而導致了這場大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