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封存的記憶(2)

男人眼睛紅紅地走回來,嘴角的血跡清晰可見。附身抱起男孩,把他往背上一擱,說道,“邕兒,抱著爹的脖子不要鬆手。”隨後拿出一根布條,把他困在身上,接著又附身抱起地上的繈褓,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戰鬥的漂亮女人和三個男人,轉身朝峽穀的坡上飛快跑去。

男孩哭著大喊,“娘,我要娘!”

男人轉頭暴喝一聲,“閉嘴!”男孩被嚇住了,這個男人在家裏從來都沒這麽大聲說過話,但也沒再出聲,隻是捂住嘴巴嗚嗚哭泣,淚水不停地流,流濕了自己的前襟流濕了男人的後背。

男人一直飛快地跑,沒有回頭。不知翻了多少山,過了多少河,殺了多少攔路的野獸,在殺一隻很大的老虎時,男人差點把抱著的妹妹摔了下去。男人把繈褓往後一遞,“邕兒,抱著妹妹,抱緊了。”

男孩把繈褓放在自己和男人的背中間,緊緊地抱著繈褓,沒想到繈褓中妹妹竟然對他笑了,男孩把臉貼在妹妹臉上,任由男人怎麽跳都沒把妹妹鬆開。

男人胡亂揮劍,把那隻大老虎殺了,收起老虎後,找到一麵懸崖,在上麵開了一個石洞。男孩在背上看到男人的劍揮得很慢,拔出石頭的時候也很慢。

在挖出一個洞以後,男人把繈褓接過去放在地上,把捆綁男孩的繩子鬆了,拿出一些幹肉放在男孩麵前,說道,“邕兒,好生看著妹妹,爹出去一趟就回來。”說完,轉身出了石洞。

男孩看著男人的臉很白,和娘很累的時候一樣,喊了一聲,“爹,把娘接回來,我和妹妹在這裏等你們,不亂跑。”男人停了一下,沒有回頭地跑了出去。

男孩很餓了,抓起一塊幹肉就往嘴裏塞,妹妹哭起來,男孩撕下一根肉絲,接著又撕斷,喂進妹妹的嘴;妹妹有時噎著了,男孩抱起繈褓輕輕地拍拍她的後背。妹妹吃飽後睡著了,男孩繼續大口地吃起肉幹。

石洞外麵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男孩覺得嘴唇越來越發幹,舌頭發幹,嘴巴都粘得張不開,好想喝水;爬到石洞口,卻發現下方看不見底,風嗚嗚地叫;繈褓中的妹妹不停地哭,開始男孩生怕是妹妹餓著了,老是拿肉幹給她吃,可她後來不吃肉幹,隻是哭,哭累了睡,醒了又哭;男孩後來想到妹妹應該也是口渴了,就把自己的嘴對上妹妹的嘴,妹妹不停地吮吸,開始時男孩的嘴裏還能分泌出**,到後來,再也分泌不出來,妹妹又開始哭起來,水靈靈的小嘴唇幹得開了裂。男孩急了,也不停地哭,但不敢大聲的哭,怕嚇著了妹妹。

妹妹的嗓子哭啞了,最後有些哭不出聲;男孩很害怕,也是捂住嘴巴抱著妹妹不停地哭,淚水滴落在妹妹臉上,流進她的嘴裏,妹妹不停吸了起來;男孩看到這裏,笑了,沒有了淚水,妹妹又開始哭起來。

男人回來了,臉色更白,胡子更長更亂,他進了石洞就坐在洞口。男孩已經恍恍惚惚,好像用盡最後力氣喊了一聲,“爹,妹妹很想喝水。”

男子跳起,快步走到男孩身前,看了看男孩,又拔開繈褓看了看,使勁地用拳錘了自己的頭,轉身飛跑出石洞。

不一會,男人回來,塞給男孩一個很小的紅色果子,說道,“邕兒,分三口吃,不要吃得太快,細嚼慢咽。”男孩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紅果,小心地咬了一口,酸酸的,有些甜,很多水分,忍住沒一口把它咽下去。

男人將一個紅色果子擠開,讓果汁一滴一滴地滴進妹妹的嘴裏,妹妹的小嘴不停地吮吸起來;到後來,男人把果子放在妹妹嘴邊,任她自己吮吸。

看到男孩吃完果子,男人拿出一個葫蘆,“邕兒,小口喝,咽到肚子裏後再喝第二口,別嗆著了。”

男孩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水,看著妹妹不停地吮吸著果子,看著男人眼裏的眼淚始終沒流出眼眶。男孩說道,“爹,妹妹是渴了,喝了水就會好的。”

男人在洞口坐了三天三夜,不是望著外麵就是抬頭看向洞頂,也時不時把頭埋在胳膊裏,肩膀一聳一聳的。

第四天開始,男人背著男孩,抱著妹妹,在山裏和樹林中飛了走,走了飛;給兄妹二人摘野果,各種各樣的野果;當然,妹妹還不會吃,都是男孩喂給她吃的。

男孩感覺男人胡子越來越長,背也有佝僂了,話愈加少了。

出了大山和樹林,男人時不時走進小鎮,給男孩買些吃的,給女孩買些肉粥,那是他要別人專門做的,他自己買一壺酒,慢慢地喝,眼睛沒開始那麽亮了。

男人不再背著男孩,讓他自己行走,慢了也不說,走到哪算到哪。男孩很高興,老是在前麵跑,偶爾轉身看向抱著妹妹的男人。

有幾次,有些人攔住男人,要他交出身上的銀子,被他不是打殺就是廢了胳膊或腿,他們身上的銀子全部到了男人的儲物戒裏。

男人不時地咳嗽,臉色愈加發白。男孩很擔心,有時問男人,“爹,你是不是很累?要不我們歇息一會再走?”男人隻是拍拍他的頭,沒有說話。

一天,妹妹可以走路了,男人停下了腳步,看向遠方道,輕聲說道,“就到這裏了,這裏是龍星大陸最南邊,最貧瘠之地。”

男人在一個叫茅廬鎮的地方買了一棟小房子,開始教男孩和妹妹識字,說能識字就可以走得更遠。

男孩有時問起娘,寡言少語的男人總是不予回應;慢慢地,男孩把對娘的思念壓在心底,不再問男人。

慢慢地,男人的臉色越來越白,男孩經常問男人是不是累了,男人總是用手輕輕地摸摸他的頭,也不回話。

初住下不久,有人幾次找上門來,說是要叫銀子,男人總是吼一聲“滾!”那些人總是一臉驚懼,馬上離開。

一天晚上,男孩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麵“嘭嘭”響,好像什麽東西摔倒在地,想爬起來看看,男人卻是推開門進來。

妹妹越來越淘氣,想走不會走的時候,把男孩累得夠嗆,生怕她摔倒碰著,老是跟在她身邊保護她;會走不想走的時候,也把他累得夠嗆,她天天要男孩背著,還在背上大喊,“哥,你快些走!”

男人胡子越來越長,坐在家裏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那時候的眼睛空洞無神,男孩遇到這種情況,心裏就很慌。慢慢地,男人喝起了酒,不再教男孩認字,任由男孩帶著妹妹在外麵玩。

妹妹有些怕那個整天沒說一兩句話的男人,不跟他親近,隻是纏著男孩;男人平常好像視男孩和他的妹妹如無物,隻是拿一些銀子給男孩,自己買米買菜,讓他自己做飯。

慢慢地,男人經常出去,回家也沒規律;回來後,也不說話,隻是拿出一壇酒,自顧自地開始喝,也不管兄妹吃過了沒有。男孩和妹妹經常是在男人開酒壇的時候上床,醒來時卻沒看到那男人。

時不時的,男人會弄回一些肉食,全部是去毛除雜處理好了的,男孩直接切來煮就是,兄妹二人的肉食從來都沒斷過,導致妹妹的嘴很刁,不好吃的肉就不吃。

一年多過去,一天晚上,一嘴亂蓬蓬胡須的男人把睡著了的男孩叫醒,待男孩完全清醒過來後,男人說道,“邕兒,爹要去找你娘了,你們兄妹今後就留在這裏。”

男孩想哭,用手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妹妹還睡在旁邊,怕吵醒了她。

男人接著說道,“邕兒,爹對不起你們,尤其是對不起你。從明天開始,你要一個人帶著妹妹生活。你已經六歲,是個小大人了;英子還隻有兩歲,是個小孩,今後要多多照顧她,你能做到嗎?”

男孩捂著嘴點了點頭,眼裏成線地往下淌。

男人繼續說道,“假如找到了你娘,我們今後就來找你們,把虧欠你們的都補回來。”

男孩捂著嘴搖頭。

男人說,“爹給你們留了一些銀子,今後計劃著花銷。還有,你八歲以後,我托付了一個人教你煉丹,如果是塊煉丹的料,在這樣的地方,你們今後不愁生活,甚至可以開枝散葉,如果今後有能力,我會把你們接回去。”

抬頭看了看屋頂,男人說,“我不希望你們修武,所以後來不教你們識字,也不教你們功法。不修武,可以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修得上不上,下不下的,不小心會壞了自家性命。”

男孩不懂是什麽意思,沒點頭也沒搖頭。

男人歎了口氣,說道,“邕兒,不是爹狠心,我還不知道你娘的死活呢。你們有本事,今後就去龍坤大陸扈洲蕭家找你爹蕭乾,離洲葉家找你娘葉鳶,希望我們那時候還在。如果沒能力,那就不要去送死,家裏可是有武皇老古董的。如果現在你娘沒死,那今後也不會有事,你爹我也一樣;當然,找到你娘後,我們也會來找你們,陪你們渡過這一生。恨也罷,愛也罷,從明天開始就忘記吧,從茅廬鎮的一個無爹無娘卻要帶妹妹的孩子做起。”

男孩隻是淚眼婆娑,捂著嘴不說話,不停地抽泣。

男人繼續說道,“我會傳一部功法給你,如果你的魂力能達到三級或十八歲以前能進階武師,那你今後就可以修煉,也可以來找我們;要是不能,那一切就成為過去,一切都是虛無。”

停了一會,男人歎道,“天各一方,家不成家。子女不是子女,爹娘不是爹娘,蕭乾和葉鳶的悲哀,蕭邕和蕭英的悲哀。算計小成,強者為尊,可惜我不夠強,不能一拳打碎那些算計,不然一家何來如此悲涼?”男人裂開嘴嗚咽起來。

接下來,男人反反複複、嘮嘮叨叨說了很久,把帶著小兄妹逃走以後攢積起來的話全部說了出來;可惜男人講的話男孩絕大部分聽不清楚,隻偶爾聽出“要來接你們”“要去找我們”“對不起”,這些話還講了不知多少遍。

看著男人不停淌眼淚,不停地叨叨,男孩也使勁地抽泣,聲音越來越大,忽然被男人突如其來的拍了一下,昏了過去。

不知多久,那個男人輕輕拍醒男孩,輕聲說道,“邕兒,你叫蕭邕,**睡著的叫蕭英,是你的妹妹,你把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一定要記住,她是你的妹妹,你今後要好好照顧她。邕兒,你把爹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男孩說道,“我叫蕭邕,她叫蕭英,她是我妹妹,今後我要好好照顧她。”

那個男人眼睛紅了,點點頭說道,“邕兒說的很對。爹現在要告訴你,爹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一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不要多想過去,想好今後怎麽過日子。記住,八歲後,雲劍宗有個叫柳道夫的煉丹師會來找你,你跟他好好學煉丹吧。”

男孩好像把過去的東西都忘記了,對那個男人有種很陌生又很熟悉的感覺。想問那個男人怎麽回事,那個男人卻是搖搖頭,打開房門出去,又順手帶上門;待男孩下床拉開房門時,院子裏已經是空一無人,隻有院牆的倒影。

男孩蹲在院子裏,捂著嘴嗚嗚地哭起來。

從此後,男孩帶著妹妹在屋裏兩天沒出門,有時候飯做糊了,有時候肉燒焦了,妹妹老是吃進去馬上就吐了出來。帶妹妹出門玩,感覺周邊的老爺爺老奶奶很熟悉,小朋友很親切,但就是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弄得人家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但這種情況十來天就得以改變,飯菜重歸香噴噴,左鄰右舍全部叫得清清楚楚。

“大師兄,大師兄?”模模糊糊耳邊有人喊話,眼前有手在晃,蕭邕驚了一下,鬆開還緊緊捂住嘴巴的手,把眼睛聚焦,發現衣服前麵已經濕了一大片。

“蕭邕,你怎麽了?”南宮問道。

蕭邕擦了一下眼睛,“沒事,想我妹妹了。”

祁山青有些奇怪地說道,“怎麽好端端就發呆,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還嗚嗚的哭。大師兄,你是很久沒看到妹妹了?”

“一年了,她才九歲。”蕭邕看向對麵,卻沒發現對麵的那一老一少,有些疑惑的問道,“我們坐在這裏很久了嗎?”

祁山青,“不久,不過二十息。”

蕭邕驚了,站起來朝廳內掃視而去,確實沒有發現那一老一少;想起自己進來時,那少年碗中還有半碗飯,老者杯中還有半杯酒,怎麽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平靜一下心情,蕭邕問道,“哎,對麵這桌換人了?”

南宮轉頭看了一眼,“沒換啊。”

蕭邕,“我看那個小孩很有意思,像女扮男裝。”知道有些不對,隻能把話題繼續。心裏卻是掀起滔天巨浪,怎麽是夫妻倆帶著一個女孩,不是一老一少嗎?是我眼睛出問題了,還是他們眼睛出問題了?

祁山青驚道,“大師兄,你說什麽?人家就是一個女孩,怎麽是女扮男裝?沒聽到那夫妻倆叫她閨女嗎?”

蕭邕笑道,“可能是我的距離有些遠,看得不真切。”

南宮說道,“吃飯!你們也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下午歇息,明天再去轉。”

蕭邕,“師傅,我沒事。不過把客棧找好也行,不用牽著馬到處跑。”

南宮,“你真的沒事?”

蕭邕,“沒事!隻是突然的傷感。”

街上,一老一少並排走著,少者時不時蹦蹦跳跳。忽然,少者跑到老者前邊,轉身朝後退,問道,“師傅老頭,你怎麽開啟了那少年腦海的封印?”

老者,“本來就要破了,談不上開不開。我隻是好奇那少年,覺得他有些不尋常。”

少者笑道,“師傅,你是不是又發現一個可造之才?我看他比你以前發現的那幾個更好。”

老者,“可造之才多了,不走出那十萬大山,就談不上才。”

少者嘟了嘟嘴,“哼,我還沒看見你這麽上心過一個人。從進來就開始注意,還把人家的根骨檢查了個透徹。說吧,他到底怎麽樣。”

“根骨不錯,可少年心性,不知今後如何啊。”

“師傅,那你想不想收他做徒弟?”

“有時候要圈養,有時候要野生,因人而異。”

“師傅,那弟子是圈養還是野生?你不要急著回答,讓我想想。嗯,本人應該是半野生半圈養。”

“為何?”

“跟著你都走了幾塊大陸,都隻是走走看看,屬於野生;練著不知等級的功法,沒和人交過手,屬於圈養。”

“傻孩子,你這是打基礎。行億裏路,看世間紅塵,悟自身大道;一點一滴,一花一草,一人一物,都是見識,都是今後修煉的根本。修煉之法有很多,由微入巨是修煉,由巨入微也是修煉;這世上,絕大多數都是由微入巨,我們修煉的是由巨入微。再者,為師修煉的不是用於與人對戰,而是觀天下之大運。”

“這樣的修煉一點都不好玩,我喜歡和人打架;師傅,你教我一些很厲害的功法,讓弟子成為真神。”

“傻丫頭,修煉是要看根骨的。你壓根就不適合修煉那樣的,隻適合於修煉本門功法,難不成你要揚短避長?你一直修煉下去,怎麽隻能是真神?”

“哼,又這麽叫,人家很沒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