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顏凝身子一歪,便重重的倒了下去,倒在一人臂彎裏。

熟悉的龍涎香氣縈繞著她,顏凝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芙蓉帳暖,春光旖旎。

耳邊傳來他低沉醇厚的聲音:“王妃……可會後悔?”

顏凝笑笑,撫著他身上的汗珠,一路滑到他臉頰上去,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裏,卻沒開口。

他眼底的墨色更濃,猛地欺身而上……

“啊!”

顏凝驟然一驚,費力的睜開了眼。

“二姑娘醒了?”

顏凝朝著那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屏風之外正端坐著一個男子,他雖是閑情逸致的斟著茶,舉手投足卻顯得飄逸瀟灑至極,隻是背脊過分的直了些,無端的便多出了一抹威嚴在。

是他。

顏凝低頭便去看自己的衣衫,衣衫紋絲未動。

“顏姑娘醒了?”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身上可還有異樣?”

顏凝想起自己剛才那個難以啟齒的夢,臉頰發燙。

她站起身來,強作鎮定地走到他麵前,福身行禮:“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眼前的人垂著眸,麵容隱隱有些蒼白,他將茶盞遞給她,道:“坐罷,嚐嚐孤新得的茶。”

顏凝望著那茶盞,隻覺如夢似幻,眼前人的影子漸漸與上一世那個韜光養晦的帝王重疊起來,隻是這時的他更年輕,眸間的戒備也更深。

“怎麽不坐下?”他抬眸望向她,道:“你是予淮的妹妹,不必拘著。”

“是。”顏凝不敢再猶疑,趕忙低著頭坐下來,自去品那盞中的茶水,道:“這茶很是清甜。”

上一世他即位之後,便隻喝濃茶了。

他淡掃她一眼,道:“顏姑娘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顏凝遲疑了一瞬,不知該如何答他。

謝景修見她不願多言,也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唐突,便改口道:“顏姑娘既然不方便說,便當孤沒問過,日後多加小心便是了。”

“其實也並非不方便說,確實是有人陷害我。隻是殿下方才救了我,我已是感激不盡,不敢再給殿下添麻煩了。不過殿下放心,我有應對之策。”

謝景修聽她如此說,便不再多言,隻道:“如果有需要之處,姑娘也可以找孤,但凡有孤能幫助之處,孤定不會推辭的。”

“是,多謝殿下。”

謝景修笑笑,道:“既喝了茶,便早些回去罷,時間長了隻怕引人起疑。”

“是。”顏凝依言站起身來,依舊是低著頭。

謝景修沒再看她,直到她退了出去,方抬手招了人來,道:“查清楚了?”

“是”,侍衛阿靖走上前來,躬身道:“是康王妃。”

謝景修淺啜了口茶,道:“知道了。還有……”

阿靖正打算退下去,忙停住了腳步,道:“殿下還有何吩咐?”

“顏予淮這個妹妹……平素顏予淮是怎麽說的?”

“漂亮驕縱,很是……霸道。”阿靖頓了頓,道:“殿下可是覺得不妥?”

“不像。”謝景修望著顏凝離去的方向,淡淡道。

顏凝甫一從謝景修處出來,便徑自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在這康王府待了這麽多年,她當真是看得夠夠的了,連多待一秒都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剛到王府門前,侍女知書便趕忙迎了上來,她急得一頭的汗,將披風披在顏凝身上,道:“姑娘也太胡鬧了,奴婢遍尋姑娘不見,幾乎鬧到了老爺那裏,還是夫人提醒,定是姑娘偷偷跑來康王府給王妃祝壽了……”

“不會了。”顏凝道。

“什麽?”知書一怔。

顏凝利落的上了馬車,道:“以後,我都不會再去康王府了。”

知書隻當是顏凝今日有些不自在,也不以為意,隻笑著坐到她身邊,道:“姑娘說的什麽話?姑娘可是與世子爺訂了親的,早晚要嫁到這康王府來的。”

顏凝淺淺勾了勾唇,眼中卻是一片冰涼。

不會了。這一世,她絕不會再嫁給謝以安。

顏凝休整了一夜,才漸漸接受了她已經重生的事實。這於她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可更重要的,是過好這一生,彌補上一世所有的缺憾。

知書見她望著銅鏡發呆,一邊為她梳洗,一邊道:“姑娘不必擔心,老爺、夫人素來最疼姑娘了,定不會責怪姑娘的。”

顏凝回過神來,猛地回過頭去,一把接過知書手中的珠釵簪在頭上,篤定道:“好知書,這一次,我一定給你許個好人家,讓你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

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樣,陪著我一道,死在康王府的明爭暗鬥裏。

知書瞬間羞紅了臉,道:“姑娘說得什麽話,沒個正經的。”

顏凝不答,隻笑著站起身來,奪步出了門。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她的父母家人了。

“阿娘!”

遠遠的,便聽見顏凝的聲音,孟氏笑著與顏宗翰對望一眼,還沒開口,便見顏凝已滾到了她懷裏。

孟氏不覺擁緊了她,摩挲著她的後背,笑道:“老爺,阿凝這樣嬌氣,我可是一句勸誡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顏宗翰瞪了她一眼,道:“都是你慣的,若不是你在她後麵撐著腰,她也做不出那些出格的事來。”

孟氏歎口氣道:“不過是去給康王妃祝個壽,算不上如何出格。”

顏宗翰被孟氏一句話堵得白了臉,道:“人家未曾邀請,她就樂顛顛的去了……”

話音未落,顏凝便滾進了他懷裏,顏宗翰心裏一暖,到嘴的訓斥之言也就哽在了喉嚨裏。

他樂嗬嗬的拍了拍顏凝的背,道:“都是大姑娘了,這是做什麽?”

顏凝心中感懷,再顧不得什麽規矩禮儀,隻將頭深深的埋進顏宗翰的臂彎裏,瞬間便紅了眼。

顏宗翰似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安,輕輕捧起了她的臉,見她淚痕滿麵,忙關切道:“怎麽了?昨日康王妃給你臉子看了?”

見顏凝搖頭,他又道:“是謝以安那個小王八蛋說什麽了?”

顏凝吸了吸鼻子,道:“沒有,隻是阿凝想阿爹、阿娘了。”

孟氏聽著鬆了一口氣,安慰道:“才一日不見便成了這樣,將來出嫁了可怎麽得了喲。”

顏宗翰道:“阿凝不怕,將來阿凝若是想我們,阿爹便是豁出去這張老臉,也要日日去康王府瞧你的。”

幾人正說著,便見周姨娘帶著一雙兒女走了進來。眾人都是見慣了顏凝與顏宗翰夫婦撒嬌的,也就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周姨娘還未開口,倒是她的小兒子顏予潭嫌棄道:“二姐都多大人了還撒嬌呢,不知羞。”

顏凝利索的站起身來,衝著他的腦門就是一個暴栗,瞪道:“就你話多。”

顏予潭也不惱,隻嬉皮笑臉的蹭在她身邊,“二姐,二姐”的哄她。

孟氏招呼周姨娘她們坐下,笑著道:“他們倆從小就鬧,長大了還是一樣孩子氣。”

周姨娘道:“孩子們就是這樣,越打鬧越親,我常說,予潭待阿凝,倒比待阿冰還要親近些。”

孟氏看了她身邊的顏冰一眼,道:“女孩兒家就要有個女孩兒樣,還是阿冰這樣文文靜靜的好。”

猛地一聽“阿冰”的名字,顏凝心裏一刺,不覺停下來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她。

此時的顏冰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臉上仍略帶著些嬰兒肥,笑起來眼睛便如彎彎月牙,梳著齊眉的劉海,臉上略施粉黛,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麗乖巧。

任誰也想不到,幾年之後,她便會成為背著姐姐與姐夫媾和的女人。

顏凝心底一陣陣發寒,連帶著目光也冷了幾分,顏冰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緩緩抬起頭來,與她四目相對。

隔了一世,顏凝還是忘不了她的目光。明明那樣純淨無辜,卻把所有狠毒的事都做盡了。

“二姐?”顏冰親親熱熱的喚她。

顏凝沒答話,隻是攏在袖中的拳頭攥得更緊。

顏冰一愣,瞬間不安起來。

“阿凝,怎麽了?”孟氏關切道。

“無事。”顏凝回過神來,裝出一副平常之態,卻沒有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而是遠遠的避開了顏冰。

孟氏有些好奇,正打算出言問她,便見管家急急跑了進來。

“老爺、夫人,”管家擦了擦額角的汗,小心道:“康王府來人了。”

顏宗翰瞧著管家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斥道:“來了便來了,怕什麽?”

“是康王妃……親自來了。”

顏宗翰與孟氏對望了一眼,麵色不覺都是一沉。

康王妃素來看不上顏家,更是千方百計的為難顏凝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連昨日壽宴都沒給顏家發帖子,如今親自前來,隻怕是來者不善。

周姨娘站起身來,道:“如此,老爺、夫人,妾身就先退下了。”

顏宗翰點點頭,周姨娘便帶著顏冰、顏予潭一道退了下去。

孟氏看向顏凝,道:“阿凝,你也先回去罷。”

顏凝淺淺一笑,道:“我也正有話要和康王妃說呢。”

正說著,便見康王妃帶著一眾侍從走了進來,她不過四十出頭,正是風姿綽約的時候,再加上保養得宜,便說是三十也有人信的。

她的眉微微吊著,越發顯得威嚴端莊,她隻輕輕瞥了顏凝一眼,便沉了臉,道:“二姑娘昨日讓我好找啊,不辭而別,就是顏大人的家教嗎?”

孟氏將女兒不動聲色的護在身後,賠笑道:“昨日是我犯了頭疾,這才急急差人找了她回來,阿凝年輕,禮數上不周全也是有的,還請王妃見諒。”

康王妃笑笑,話鋒一轉:“夫人如此說來,禮數不周的確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失了清白,與男子攪擾在一處,難道也是小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