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九章是出事了

過了濟寧,眼見距離江南越來越近,可程紫玉他們的好運氣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

烏雲掩月,本就不是什麽好兆頭。

這是一片相對荒涼僻靜的水域。

河道兩邊的雜草幾乎都有一人高了。

河岸上連村落都不見。更不提可能的救援力量了。

前船的號角聲越來越響,既是求救,也是以防後船撞上。

很顯然,是出事了。

太後和程紫玉都用最快的速度出了船。

前船上有帶了惶恐的驚叫傳來,隱約可聞絲絲哀求。

探路的沙船上快速放出了小船,本欲先行一探。

但尚未動作,便見遠處已是亮光大盛。

前船的尖叫開始響徹耳邊,果然,前邊有水匪。

雖前邊大商船擋住了正前方的視線,但前方左右兩邊那寬闊的水麵上已可清晰瞧見,密密麻麻全是火把。幾乎布滿了整條運河的橫麵。

程紫玉喉間發緊。

原來,水匪是如此行劫的。他們是直接堵住去路封鎖了水道!

甲衛長急急忙忙吩咐船隻調頭離開。

但也來不及了。

後方,也見有不少船正堵了來。火把幾乎是亮起了一大片。

被堵住了。

“您幾位主子趕緊進艙。十有仈Jiǔ這是衝著前麵那艘船來的。鎮定點。”

太後兩腿直發虛,程紫玉趕緊和婆子幫忙將人攙進了艙中。

艙裏,瑟瑟發抖的還有九皇子。

而程紫玉則因著船隻的驟停又開始了一陣陣犯惡心。

她一邊嚼著酸梅,一邊鼓勵安慰九皇子。

到底是血統高貴,在皇帝備選中的少年郎,隻幾句話一激,剛剛那點恐懼立馬便轉換成了昂揚的鬥誌,反叫他拔了劍,鑿鑿表示身為大丈夫要戰鬥到底護她們周全,那旺盛的戰鬥yu反叫太後兩個哭笑不得。

“咱們帶了足夠多的人,我相信真刀真槍戰鬥上,咱們一定不會輸。你便當這是一次遍嚐人間疾苦的磨礪……”

安撫完九皇子,程紫玉便拉了太後微顫的手:“咱們都會平安的。”

太後不放心的,不是她的命,而是那堆聖旨。

他們帶的人數量上未必比水匪少,戰鬥力更至少能做到一敵二,自然不怕打起來。可這麽一支戰力卻是留作了京城萬一發生不測後備用的有生力量和後備力量。一旦曝光,勢必會被敵人盯上,然後開始沒完沒了的被追殺和被清剿。

到時候,如何保護朱常哲北上?誰來保護太後和九皇子?也是正因如此,他們暫時不能暴露實力。所以眼下,若真對上水匪,他們所有人能做的都隻是藏,躲,演和示弱。

九皇子被換上了普通的船員服,灰頭土臉,再無任何貴氣可言。王的兒子啟泰,則被一個瘦削婆子背到了後背,下到了廚房裏。

“要不,紫玉,你與哀家藏在這夾板裏?”太後房間裏床板是活動的,有個暗藏的機關板。可以躲人。

“萬一……他們執意劫船呢?”

“……”是啊。先前可聽聞這幫水匪已直接劫了好幾次船的。

這裏距離江南沒多少路了。事實棄船也沒什麽了不得。但她們若藏在船裏,為了保船保人,屆時還是隻能硬碰硬……那便反而落了下乘。

所以她們不但得隨機應變,那四道聖旨,也還是得藏在身上。

“您別緊張。不管發生什麽,咱們都會護住您的。”

“不行。紫玉,這整條船,哀家年紀最大。若要綁架,哀家很有可能會成為目標。而且哀家身子擺在這兒,若真要跑起來怕會拖後腿。聖旨還是得放你身上。”

“不會。”程紫玉緊了緊太後手。

“真要到那一步,我會想法子擋在您跟前。有我殿後,您一定無虞。您別忘了,皇上為何堅持要您南下,正是因為這聖旨隻有您來頒,才有說服力。若真到了你死我亡的份上,我會自報身份把他們引開的。朱常玨若知道我南下,一定不會放過我。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您也南下了。我來掩護您,才是最好的選擇。”

真到那一步,她隻能這麽做。

不僅僅是為大局,也算是前世今生她報太後的恩情。更何況她今生醒來就祈願要護太後周全,這一次,不能讓太後再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了。

程紫玉再不讓太後推辭,親手幫著將幾道聖旨上的玉軸拆下,隻取了那綾錦,拿了三層油布包好,給牢牢綁到了太後中衣內層。

剛收拾好,甲衛長就過來了。

“都打聽到了。前邊江麵被水匪鎖了三道鐵鏈。先不說那三道比手臂還粗的鐵鏈衝不衝的破,關鍵水麵還橫了幾艘石船。所以若全力行進,即便破開鐵鏈,也會撞上石船。”

“……”

難怪前邊大船連掙紮都不敢,不得不趕緊減速停船。

真要撞上去了,那是直接自行報廢。即便水匪大開方便之門,他們也走不了了。

“兩頭攔截的水匪應該是早有準備,在後方旁支水道裏也安排了船堵上來。這會兒是前後水道都走不了了。”

“咱們的船都被堵在這兒了嗎?”

“有兩艘沙船分散在了前邊,倒是避過了。他們應該會在前方觀望,若有不對,定會回來接應。”

河麵被攔截,真要接應,便是大動幹戈時了。程紫玉一點不擔心己方會輸,就是一旦卸下掩飾後,不但要損兵折將,還後患無窮。自己的任務也無疑是大失敗。

“水匪有多少船隻多少人?”

“粗略觀察了一番,一艘主船兩副船。兩副船雖不大,但都配備了尖刀和投石機,甲五小隊所在的沙船在另一邊,剛傳信過來,他們做了暗探,發現那主船周身都有厚鐵板包裹,材質堅固,暗器口不少。若不出意外,應該配有火器。

此外他們還有幾十條梭船。所謂梭船,便是形如梭,竹桅木帆,吃水七八寸,來去速度快,在水麵受的約束極少。按理梭船隻能載人不超五個,但他們的梭船顯然經過了改造,每船有十幾人,並配備有弓箭手。

人數的話,主船不可估,但就從眼見梭船數量和規模來看,保守預估,應有千人。且看對方架勢,很有可能在附近河道或是岸上還有補給或暗手。”

程紫玉扒著窗口看出去,後方一艘華麗麗的大船燈火輝煌,正被一圈一模一樣的梭船眾星拱月般地圍著漸漸靠近……

對方氣勢本就已很足,再加上那閑庭信步如若無人之境的囂張,其帶來的威壓可想而知。

幾十梭船,哪怕每艘隻載十人,也有好幾百人了。對方的人數顯然不止千人,已超過了自己這方。

真要打起來,傷亡一定不小。還有火器暗器……

叫人頭大。

也難怪對方能無往不利。

說話間,程紫玉和太後已經跟著衛長來到了上層的觀察室。在這裏,四麵八方都能看在眼裏。隻見那些梭船正有條不紊,排列有序上來。

“統一配置,統一改造的梭船,能是一般的水匪嗎?如此規模,如此有條理,豈會是烏合之眾?沒人撐腰,那是不可能的。”看來她先前的推測都是真的。

這些水匪,應該早就被朱常玨收編了。他們可不僅僅是在打劫,還有他們的目的。

而對方越可能是朱常玨的人,他們便更不適合曝光了。

“衛長,你傳令下去吧。讓咱們所有船上眾人全都收斂氣息,絕對不能暴露。他們先前被安排了什麽身份背景,就還是那個。”

“已經吩咐下去了。好在對方的目標應該是前邊那艘船。隻要不出意外,應該問題不大。船老大那裏也都打過招呼了,咱們都會小心謹慎的。”

“不僅要小心。哪怕是做小伏低也得忍。你還得傳話下去,隻要不是走投無路,都不能暴露。咱們的計劃怎麽也不能折在這處!”真要動手,也得等到了江南再說。

“是。”

“還有,鏢局。你的身份。好好利用起來……”程紫玉將自己的建議給甲衛長吩咐了下去……

甲衛長的猜測不錯。

水匪群從後插上時,並未對他們這些沙船或是普通貨船流露出太大的興趣。對方的目標都在前船。

才幾十息的功夫,那些梭船便已密密麻麻將那大商船圍在了中間。

隨後,便見數百弓弩就那麽對準了商船,並喊話讓所有人集中甲板立馬投降,否則他們便強攻了。

又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已見水匪兩艘副船一左一右,直接忽略了程紫玉他們所在這船,直接插上停靠在了前邊商船兩翼。

如此,那商船已是徹底前後左右都被包圍,連困獸之鬥都難做。

水匪們的長梯已經搭上大商船。

“你們敢!你們知我商船為何人?”前船有男子聲鏗鏘而出。

“哦?你是何人?說來我們聽聽,看我們會否被嚇跑?”那副船上有人喊話。

而這個時候,那艘水匪主船也終於慢慢悠悠從後方向前船駛去,經過程紫玉他們船隻時,那船連慢都沒慢一下便掠了過去。

明顯的,相比他們這普通貨船,還是前船更值得他們費心。

前船叫囂身份的那男子隻有十仈Jiǔ的年紀,見水匪主船過來,便壯膽衝到了船舷大叫到:“三大營千總吳晗是我二姨父。我外祖母是京城定遠侯夫人的嫡親侄女。”

那艘水匪主船裏,終於出來了一個身披狐毛大氅,卻是坐在了千機椅,走路需要被人推著的中年男子。

看他一身不凡,又被左右簇擁,椅子所到一丈範圍,所有水匪都後退好幾步,想來這人應該是這幫水匪頭子。

他撐著頭,瞥了那青年一眼,慢條斯理嗤笑問到:“就這樣?”似乎那什麽千總親戚,遠房侄親的分量還不夠。

“什,什麽意思?”

“我是說,除了這破官銜和沒落勳貴的遠親,你本家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能震懾本大爺的大人物嗎?”

“我……我族公是淮安碼頭衙門的師爺!我家買賣遍布大江南北。你們今日若敢動我的貨,我的人,我家裏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師爺?

可青年這話卻是引發了水匪們一陣接一陣的大笑。

“沒意思!”

那千機椅裏的中年男閉上眼。“見這船膽量過人敢走夜路,還以為是條大魚。誰知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真真掃興。”

他一揮手,兩邊副船上,整齊列隊,手持大刀和火把的家夥們便快速衝上了大貨船……

大概是因為身份的對立,程紫玉一見那狐毛男便渾身犯惡心,滿心的厭惡生出。

甲衛長道:“郡主猜測不錯。這幫水匪不簡單。他們有目的想要劫下前邊大船,應該是以為對方身份不俗才故意鬧事。對方身份地位越高,他們搞事才越能幫到朱常玨,並將江南弄得更亂。”

程紫玉也是一歎氣。

剛剛她還心存僥幸,想著前邊大船敢夜行定是有所準備,麵對水匪說不定有脫困或反抗的底氣。

可……

可如此紙老虎,隻憑連程紫玉都覺得不夠分量的三言兩語,就想要鎮住那凶神惡煞,豈不是癡人說夢?他們這麽大艘船,肯定會有些準備吧?

可……

留下的隻有失望。

主船那中年人聽夠了嘰嘰哇哇還在開口威脅的年輕人的聒噪,隻一個眼神下去,一箭便飛了出去……

那青年的聲音戛然而止,低頭看向自己身前,已被一箭射了個對穿。而他身邊幾個剛剛還在幫著助威的小廝則直接坐地抱頭求饒。

那船上包括侍衛在內的所有人都立馬放下了兵器,抱頭蹲地。戰鬥力,是真渣!

果真如狐毛男所言,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僥幸,害了他們。

水匪們快速上了長梯,不到幾十息,便將那條大貨船給控製在手。

“嗯,”狐毛男再次衝那抱著傷口,正慢慢往下倒的青年開口:

“我也失望啊。誰叫你膽子這麽大呢。或者,你的靠山大些,我還願意綁了你。可惜啊,太麻煩了。你放心,我會給你船上留幾個活口回去報信的。但願你家那些遠親有願意來給你報仇的。”

青年終於倒地,一個水匪上前一腳踩上他身,猛地拔出了箭。青年口噴鮮血,死不瞑目。

“二爺,這些人怎麽處置?”水匪手指蹲滿了甲板的前船眾人。

“先問問身份,看有沒有大魚。再點點他們的貨,看有沒有咱們需要的。”

“是。”

“這整晚,都沒幾艘像樣的船經過,太沒意思了。”狐毛男終於將他的視線給移到了程紫玉他們這船來……

“也去瞧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