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七章問題婉儀

程紫玉不知道田婉儀是不是因為太過關心皇帝的身體,因而不但顯得有些慌張,還似乎泛著些心虛。她的舉止表現不但略微奇怪,麵對自己也是在刻意回避。

程紫玉並不輕信自己的直覺,她這麽認定還有一個緣故。

昨日她從禦書房出來,被一大群侍衛侍“護送”去冷宮。那一路,腳程不近。後宮眾人不知緣故,紛紛出來觀望。

與她立場不對的,對她冷嘲熱諷。與她有些交情的,也紛紛出來關心。

當時上來關懷她的,就有一位是石貴人。

石貴人很驚訝,跟著他們一行人問長問短快走了好一程。

因為當日一同參與南巡,同是江南而來的半個老鄉,所以這一年來程紫玉自認在宮中,石貴人和田婉儀是眾妃嬪中與她關係最好的兩人。就是當日貴妃刁難,王一搏時,石田兩位也是第一時間站在自己和王一邊的。

這個人情,程紫玉記著。

可偏偏……

偏偏昨日,石貴人的關心很正常,可田婉儀的表現,讓她有些失落。

其實她一路走來時,早就看見了正散步的石田兩人。

誰叫田婉儀盛寵,行頭樣貌又最好,走哪兒都是最耀眼奪目的。

而見自己被一群人往冷宮帶時,石貴人毫不猶豫就驚訝跑來。

程紫玉本想著與她們說幾句,可田婉儀不但沒跟著她的表姐,表情也顯冰冷。非但如此,田婉儀還將視線投向了另一邊。似乎,壓根就沒注意到這邊。

若不是程紫玉早就發現自己被她們關注上了,或許還不會多想。

當時她便覺得怪怪。

雖說田婉儀落胎後性子便沉悶了些,可還不至於這般冷漠吧?如此盛寵下,她懷上是遲早,性情大變似乎沒有理由。而且,她分明有孕在身時便古怪了。

當時的程紫玉倒也沒多想,隻覺得世態炎涼。

可今日見了田婉儀,這樣的感覺更甚了。

她依舊帶著回避和疏離,連基本的問候關心都沒有。

程紫玉隻覺奇怪。自己與她,既沒有利益衝突,也沒有任何交鋒或口舌吧?

還有她的慌張,又是源自何處?

程紫玉見她這般,莫名就想多給她些壓力。

“我剛剛問,您是不是很熱?”

“是有些熱。剛跑得急了。”田婉儀拿帕子擦起了額間鬢角,確是有層細密薄汗。

程紫玉注意到她的妝有些花了。

田婉儀手中的淡綠色帕子上也染上了一層白。

這……田婉儀一向都以天生麗質著稱。當日南巡湖麵一舞成名,當時她在漫天水珠下飛舞,經得起當眾水洗,白皙無暇的肌膚不知驚豔和羨煞了多少女子。

什麽時候,田婉儀也要靠脂粉來裝飾膚色了?

程紫玉眼神好,隻覺那膚色……還略有些晦暗,比一年前可差遠了。這感覺一出,她更覺對方即便上了妝,可依舊氣色不佳。連唇色也不好看!

程紫玉對顏色敏感,細瞧下林婉儀雖口脂殷紅,但似還調了些別的顏色。

這個妝麵,一點都不適合她!偏暗!與她的豔色太不搭了。

其實田婉儀落胎後,整個人狀態都差了不少,也瘦了許多。先前的傾國傾城色少了許多,好在底子實在好,多了幾分清冷感後,還是風情特別,一樣留住了皇帝的心。

氣氛微妙。

大概被程紫玉這麽緊盯實在不舒服,正好茶水送了上來,田婉儀便伸手去端茶要喝。

而這一次,程紫玉又注意上了她的指甲。

莧菜紅色。

她若沒記錯,田婉儀一直喜歡染的是那種火紅色的蔻丹。

可眼下這顏色暗沉,就連太後都不喜歡。

一般都是幾位太妃才會選的。

即便她心情不好不願再染那種豔色,也可選那些簡單的輕透之色。

這紅老成,與她太不搭了。

“婉儀的蔻丹顏色不錯。”程紫玉淡淡笑。

“是……嗎?用膩了豔色,就想換個心情。”

“這色雖老成,但我瞧著婉儀這色染得倒是自然。敢問婉儀是用什麽花植礦石調製?”

“郡主也喜歡?”

果然,再一次的,林婉儀顧左右而言他。

“不是我喜歡,是太後喜歡。”程紫玉壓低了聲音。“太後娘娘說,看膩了紅,讓我多配些偏紫的紅色做東西,這才向婉儀請教了。”

“是宮中女官無意間調成,我覺著不錯便拿來用了。並不知配方。”

“那……我能看一眼嗎?”程紫玉起身,站到了林婉儀身前伸出了手。

程紫玉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也不是要故意為難林婉儀。

而是林婉儀剛一被她問到蔻丹顏色,便將那已經到了唇邊的茶盅放下了。問個蔻丹而已,多小的事,出汗熱極的她大可以邊喝邊說。她分明已經慌張。

且,緊盯她手的程紫玉分明瞧見她握茶盅的手有一個大晃動。

她再次懷疑這林婉儀有哪裏不對勁。

果然這一試探,便叫程紫玉的手尷尬停在了空中……

嗬嗬,看個蔻丹而已,不難吧?

還有,太後最近不喜歡偏紫偏醬的顏色,林婉儀每日都去慈寧宮請安,怎會不知?可自己這麽大漏洞的話說出,她竟然沒聽出來。

這還是說明她此刻心神不寧。

林婉儀下意識將手緊了緊,到底沒伸手。

程紫玉不明白,她在別扭什麽。

“本宮不習慣被外人接觸。”田婉儀拒絕了,用了一個蹩腳的理由。

程紫玉再次想到當日田婉儀還是田貴人時,貴妃咄咄逼人,而她卻挺身而出表示願意以身檢測貴妃對魏虹的栽贓。當時的她既沒有害怕被外人接觸,做事也爽快利落。

可不像此刻的她!

程紫玉慢慢放下了手,人卻沒有挪開。

田婉儀調整了表情後道:

“郡主若喜歡,本宮晚些時候讓宮人將配方給您送來。”

她似更不自在了。

“瞧著皇上那裏一時半會兒還不會結束,後妃不便久留前朝,本宮便先回去了。”田婉儀迅速起身,隨後也沒有讓程紫玉退後一點,而是側著身子斜挪了兩步,接著大步離開了……

程紫玉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索性與她打開天窗說亮話,看著這般快步而去的背影,倒覺得這更像是……落荒而逃?

幾句試探就能讓她這般失態,或許,狀況比自己想的還嚴重些?

而且……剛剛屋中藥味彌漫,程紫玉並未察出氣味濃重。這會兒婉儀快步離去,帶起了一陣風,而她又離得近,這氣味就一下重了起來。

什麽時候,林婉儀竟然用上這般濃重的香了嗎?

程紫玉忍不住閉上眼,深嗅了兩口。

成婚前,婉儀送了自己不少上等脂粉和香脂香膏,可都比這個味道好聞多了。

還是怪怪的。

最重要的是,林婉儀為何不願自己接觸她?為何一直回避?

隻兩種可能:敵意或是心虛。

可若是敵意,她大可以頤指氣使,大可以再強硬些,也不用拒絕後再補充了一句說晚些時候送配方來。

心虛?更不對了。

她對自己做什麽了嗎?八竿子打不著啊!

那麽,心虛或者還有一種可能。是她做了什麽,怕被自己覺察?所以她才連身都不讓自己近了?

還有,田婉儀莫名其妙來這一趟是做什麽?

顯然她是因為自己才提前離開的。

可自己若不在這兒,她本打算如何?

給皇帝端茶遞湯?但她剛離開時,完全將先前答應禦醫說要給皇帝送湯的話也忘了個一幹二淨。

後宮妃嬪,禦書房無詔不可入。

所以,她隻是來這外間走一走?問一問皇帝病情?

程紫玉招了個侍。

“外邊守衛森嚴,田婉儀為何會被允許進來?”縱是外間,也不是誰想來就來的。自己能坐在這兒,還是昨日跪求來的。

“最近皇上公務繁忙,沒時間正經用膳。所以娘娘來送過幾次湯,都被聖上點頭送進來了。今日娘娘也是來送翅的。”

程紫玉冒出了個荒謬的想法。田婉儀送來的東西會不會有問題?

但她看了眼正親自熬藥熬湯的禦醫後,便馬上否定了。

不可能的。

送到皇上跟前的夥食,都要經過層層檢查還有試吃。禦醫也在,田婉儀除非瘋了。而且,她沒有動機和理由。

而皇帝能放在身邊伺候的禦醫,都是絕對信任的。所以他們不可能會被誰買通。

可……

程紫玉看著自己剛剛隨手寫下的各種疑問,思來想去後,還是在紙上將田婉儀也添了上去。

前世的田氏風光無限,趾高氣揚,光彩耀目,如怒放的芍藥。今生的她雖依舊絢爛,卻總隱隱透著一絲蒼涼,甚至總給人一種隨時都會凋零,隨時會成昨日黃花的感覺。

程紫玉不明白田婉儀的這種改變來自何處?分明皇帝依舊寵愛她;她依舊步步高升;由於她沒有顯赫家世所以不會構成利益威脅,因而也無人真將她視作眼中釘。她的日子應該很滋潤才是。

所以,在田婉儀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還有,當日那個孩子,究竟是怎麽沒的?

這幾乎也成了個懸案……

時間已然不早,禦書房裏各事務終於大致定下了。

眾大人為了如何調兵已經商量了許久。

眼下形勢,沿海必須加派重兵。

一旦大戰開始,江南是保障糧草到銀錢的大後方。眼下江南兵力空虛,也需調兵。

所以沒辦法,隻能將山西等中部地區部分兵力南調。

可中部兵力還需拿出一部分分派到西南,如此一來,又有大臣反對,覺得中部無兵駐守易出亂子。

最後,隻能又從京畿保定昌平等地分撥了三萬人到中部和江南。

京畿兵力是為皇權而存,實力最強,人數總計八萬餘人。調出三分之一,倒是無礙。

在收到線報,說聽聞大周皇子反了,原本常年在朝鮮海活動的倭寇也開始南下後,這一決策再無人說不。

之後便是糧草,補給,兵器等一係列的議論……

情勢緊急,諸位大人手上各有事務,各人也顧不得回家,均被安置在了前朝。皇帝更是命他們隨時待命。

眾人皆知,此刻接到的消息幾乎都是兩日之前的。在朝廷的應對全麵下達落實前,隻怕這幾日收到的大多是壞消息……

諸位大人退了下去。

禦醫將藥送了進去,又給皇帝把了一次脈。

程紫玉聽到禦醫和於公公跪地磕頭,求請皇帝先吃點東西再回後殿休息。

“朕服了藥,無妨。”

皇帝再次拒了。

出來的禦醫看都沒看程紫玉一眼,隻默默繼續去了一邊熬藥。

程紫玉輕聲叫了他一聲,他竟然沒聽見。

所以,皇帝病得很嚴重了?

程紫玉聽到皇帝和於公公正在說話。

皇帝問話,由於涉了政,於公公不願答。

“朕賜你無罪。你但說無妨,朕隻聽聽你的想法。”

“奴才愚鈍,但覺得皇上還是保重龍體,萬事放寬了心。李將軍不在,但白將軍離京隻有不到五百裏,不管如何,皇上還有白將軍這一最後保障。”

“這一點朕也想到了。白恒此刻在五百裏外倒也好,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朕便召他回來……”

兩人剛開始說話,卻是又有兵士帶來了一道急奏。

怕什麽來什麽。

說三日前,將江南各項工作交付出去,正打算回京的朱常哲遭遇了一輪刺殺。來勢洶洶的黑衣人從天而降,哲王身邊足有百多人,可依舊落了下風。哲王當場被刺了一劍,血灑了滿地,最後靠死士不要命地保護,才勉強騎馬逃離。

之後,哲王便失蹤了。

從哲王親衛到當地官兵再到禦史帶去的皇帝親兵,他們第一時間組織了千餘人,將周圍百裏翻了個底朝天。

兩天前,他們終於在事發地三十裏外的山區找到了線索。

沒有找到哲王人,隻找到了哲王的坐騎。

那匹千裏馬被射殺在了一山穀,地上有大量血跡和馬蹄印。

應該是哲王與追兵在此地交戰過。

從地上的馬蹄印來判斷,追兵足有百餘人。

而與黑衣人交戰逃離時,護送哲王逃離的死士隻有不到十個。

所以敵我力量懸殊。

因此,事態怕不容樂觀。

奏折上表示,他們會盡全力繼續尋找哲王下落……

程紫玉聽著連抽好幾口冷氣,叫她雙腿直發軟。

她很清楚,報信人說不容樂觀,很有可能已是修飾後的說法,真實狀況或者還要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