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九章挺有意思

夜半三更,這突如其來的叫喚和吵鬧自是尤其刺耳。

短時間內,附近不少下人都從睡夢中驚醒,紛紛循聲而來。

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不識字,正是好奇。

所以,有幾個認字的家夥很快便拿了血書讀了起來。

一個故事從血書裏被描述了出來:

那天郡主和王命張管事前往是有所圖的。她們故意以莫須有的罪名打了他板子,而她們真正想做的,便是到他的住處一頓翻找。

等到張管事回到住處才發現,他的住所被人翻查過,且他的床底下藏的那點東西已不翼而飛。

其中有他多年的積蓄。

這些積蓄是他十幾年來省吃儉用攢下的,是全家老小要用的。總計三百來兩,全都沒了!

他已是半死人,倒是無所謂,可他的家人怎辦?他沒法活了,他知道,拿走東西之人隻能是錦溪郡主和王側妃……

讀信人驚訝無比,竟是這樣的嗎?

有人趕緊去床底下找,一瞧,確有兩塊灰磚被掀開了,裏邊卻是空空如也……

而從那個洞底方方正正的痕跡就能看出,裏邊先前肯定是藏過東西的,所以,老張的積蓄真就全被拿走了嗎?

立馬就有人開始怒罵說:

前一陣張管事職務被拿掉後,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離開,便是在等他的一家老小來京城團聚。他老家在魯地,今年遭了蝗災導致顆粒無收。無奈下,他全家二十來口正北上來尋他。所以他早幾個月便開始變賣了身邊所有值錢物什,湊了三百兩銀子,隻等家人來團聚。

也是正因如此,他即便不受府中待見也不敢離開,就是怕家人入京後會找不到他,這才留了下來……

“這事,我好像聽老張說過。”

“的確,我也有所耳聞。”

“是真的,老張的銀票是我哥兩個去幫著換的,才拿到手不過十來天,還熱乎著呢。是大興錢莊的通兌,錢莊應該也有記錄。”

“前幾天,老張還托了老李到城南和城郊找地方,說要大一點,能安置二三十口人的地方,原來是這個緣故。”

“老張前幾個月若不是突然被王側妃發落,其實老早就找到地方了。”

“你們不知道,今年魯地的蝗災尤其厲害,不少人流離失所,有能力離開的都離鄉了。老張一直混得不錯,他家裏人不來投靠他還能活得下去?”

“原來如此。老張銀票被盜,所以覺得愧對家人,沒法安置家人,覺得沒臉見人,所以才選擇了自盡吧?”

“哎,他怎麽見?自己又成了個廢人,幫不了家人再成為累贅嗎?老張一直也算是人上人了,他怎麽受得了?”

“可他指證的這兩位……至於拿他的銀子嗎?”

“這倒是。”

“有什麽奇怪,找到了便順走了唄。給你麵前扔幾個銅板,你就能不彎腰撿?”

“就是!王側妃和那位不是老鄉嗎?家裏都是做買賣的,商人不都是雁過拔毛?”

“那……這豈不是要逼死老張一家老小?三百多兩呢,足夠這一大家子過幾十年了。”

“可不是,應該都指著這銀子過活呢。太狠啦!”

誰都想起來了前兩日張管事莫名其妙挨的那頓打。

當時的確郡主和王都來了他的住處,一行人在裏邊好長時間,還有人把守在了外邊。

要說,老張那時人都還沒回來,這屋子又一目了然,她們鬼鬼祟祟在這兒能做什麽?聊天嗎?老張所言隻怕是真啊。

不少人還依稀記得,那天是郡主和王離開後,老張才被送了回來。

那之後,似乎就沒人再見過老張,也沒人再來過老張住處了。

要說,若有問題,若真失竊,那還真就和郡主王側妃脫不開幹係了。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郡主和王側妃好好的,跑來這老張的下人房裏做什麽。

“怕是真的呢!”

有人手指牆角洞口。“王側妃顯然很討厭老張,你們看那洞像不像狗洞?連飯都是從這麽個洞口塞進來,不但是打老張的臉,罵他是狗,這還是在折磨老張呢!老張渾身是傷,從**折騰到這洞口,得遭多少罪。這麽活著,還真是憋屈,依老張的心氣,怕早就有了死意吧?”

“你的意思是,王側妃早就想逼死他了?”

事實,王命人給張管事的住處開了個洞來送飯本意上的確是有磋磨和折磨他的意思。

但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卻是因為張管事幫著朱常安管家多年,即便卸任,也難免對安王府有一定控製權。

那日程紫玉表示張管事與朱常安還有聯絡,王驚訝,她好不容易在府中得到權利獲得了暫時的容身之處,她自然不能再讓權利再被奪走或被削弱,至少在朱常安回來前不行。

她必須最大程度避免張某再與府中人等有接觸,所以她勒令哪怕送飯送藥也隻能從洞口。

她哪裏會想到,她的這一主張,此刻反而成了她迫害張管事的疑似罪名的有力證據之一。

圍觀眾人越來越多,屋中的血書,故事和各種議論揣測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傳播。

“諸位稍安勿躁,我還沒讀完呢!”剛剛那讀血書的叫了起來。

“重點不僅僅是因為三百兩,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原來那床下的坑裏還藏了一件王爺留下的重要之物。王爺當日離京前去西北前叮囑了張管事,不管發生什麽,都一定要保住一隻盒子。

王爺說,那盒子價值千金,人在盒在,盒毀人亡!是老張回來發現自己的銀票和那盒子都丟了,覺得不管對王爺還是對家人都無顏以對,他受了重傷又沒法去追討,手下沒有權利也沒法調動人手,他知道自己勢單力孤,完全沒法與惡勢力相抗衡,所以隻能選擇去死了。

他一是走投無路,被逼無奈,二是也隻有用這種方式來鬧大這事,叫惡勢力沒法掩蓋惡行,他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死來將偷竊賊檢舉出來。

他三是希望諸位哪怕不看在他的麵上,也能站在公立的立場幫著伸張正義,畢竟那失竊的箱子裏裝的是王爺最寶貴的東西。王爺的將來能否洗刷冤屈都在那盒子裏……”

話已至此,在場再次議論紛紛。

王爺最重要的,洗刷冤屈的,無非就那一樣了消失的銀子。

價值千金?可不就是萬兩之銀嗎?

真是啊!

這就對了,難怪連聖上都找不到那些銀子,原來是藏在了這地下!

所以,是錦溪郡主和王側妃把那筆銀子拿走了?

是了!

隻有這樣,剛剛那些疑問才可以全解。

那兩位之所以痛打老張,前來這地,正是因為她們知道了老張手裏有安王的寶物,拿走那三百多兩也隻是順帶。

老張自盡也不單單是想不開,更是一次指證!

幾萬兩呢!

反正橫豎都是死。

還不如將死發揮到最大效用,將罪魁禍首給揪出來!

好多人都唏噓起來。

看著四周那麽多的血書血字,老張這是多大的決心,何等的毅力?這麽些血,是把自己都耗幹了吧?

若非深仇大恨,老張怎會如此折磨自己呢?

其實哪怕人群裏沒有人在刻意引導,不少人也都已信了老張並心存同情。

郡主和王側妃再有錢,也不可能對幾萬兩都還不動心吧?更何況,兩位聽說都與安王殿下有些不對付。故意拿走銀票,說不定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畢竟,皇上為了安王的銀子已經發了幾次怒了。

但無論如何,老張死得太慘。老張家裏也太可憐了。這是連難民都沒得做,要淪為乞丐啊!

“看,老張連丟了的那寶盒的造型也已畫下來了。說那盒子的鎖不好開,老張讓發現他屍首的第一時間趕緊報官,按著那盒子的線索去追查,定能一舉抓獲犯人!”

眾人發現,每一張血書的背麵都畫有一張丟失寶盒的圖樣,從花紋到形狀,所有細節都清清楚楚,就連尺寸也都標注過了。

有朱常安的老奴很快便一口咬定,那盒子他見過,是安王殿下所有,當日離京前特意找了名師打造,是安王用來存放貴物的,並未帶離京城,卻不想是留在了張管事身邊……

由於張管事的住處屬於府中下人區,距離王府的前庭後院都有一些距離。所以皇帝留在安王府的那幫侍衛趕到時,事發地已經聚了不少人。事情也已傳了個沸沸揚揚。

想要封口已經來不及。

令人咋舌的,是已有人第一時間帶血書去報官了。

宮中侍衛們並未阻止,他們知曉皇上在追查那幾萬兩,所以這事他們不能插手。

就這樣,消息還在擴散,也就半刻鍾的功夫,整個安王府的燈全亮,在尚未蘇醒的京城裏猶如啟明星一般引人矚目。

而安王府門前的喧囂,更是一下就引起了關注。

這個時間,正是諸位官員的上朝時……有心人一引導,附近正入宮的不少官員都被“順路”給順過來了……

不但官兵來得快,今日仵作也跟踩了風火輪一般來的快速。

仵作驗屍後,很快下了判斷。

說張管事離世時間大概是在大前天的晚上。從其留下的字跡力度和準度來判斷,應該是先放了少許血液,一點點寫下了幾十張控訴血書後,才開始大量放血,以指蘸血,塗抹於各處來控訴,而後其神誌漸漸渙散,所以腳步虛浮,一步步拖著身軀到早已掛在橫梁的繩索前,用最後一點力氣將自己掛了上去……

總之,在各種聲音裏,關於張管事的故事被編排的越來越煽情可悲,越來越震撼人心,越來越叫人頭皮發麻。

而身在安王府的王首當其衝,她的婆子丫鬟已是幾次慌張撞在了一起。

“別慌!”

王依舊懶懶躺在美人榻上用著燕窩。

“他們分明有備而來,你們慌也沒用。你們隻需去記住,哪些人蹦煽動最厲害,哪些人最是頭頭是道,哪些人此刻正在往外傳消息,誰去報官的,經過了誰的允許,誰的幫忙,那些人便都是朱常安的心腹,都是要收拾的家夥。趕緊去做吧。將人手都安排下去,我要一份詳細的名單。”

王咬了咬唇。朱常安!這個爛人!果然下賤!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主子,咱們就讓謠言這麽擴散嗎?咱們要不要采取行動?對您的聲譽太不利了。”

“你們覺得,就他們這來勢洶洶的,我采取什麽行動能讓他們閉嘴?我要做早就去做了,還能等到這會兒?”

王冷笑。“我若讓人去封口才是更說不清。我若做點什麽,更是給了他們把柄。指不定的,還有一個兩個等著被我‘迫害’,借機來反咬我一口兩口呢!”

所以,她一動都不想動。

與其出去折騰,還不如讓他們自己蹦。

東方已見晨曦,這可是個好日子啊!

“讓人準備水,我要沐浴更衣入宮。”

“對對對,先入為主,主子應該搶先去向太後娘娘訴冤的。”

“你想到哪兒去了。今日本就是我看兒子的日子。而且,我有什麽冤可訴?那日,的確是我和紫玉拿走了東西啊。”

“啊?”香兒糊塗了,“那您是去自投羅……,不不不,是去負荊請罪?”

“笨!”王笑。

正說著,外邊又有奴才來報。

“主子,官府來人了。有位大人請您過去呢!”

“不去!告訴他,今日我要入宮看兒子。沒空。讓他不著急的話,便先等著,等我回來後再說。”

“主子,這樣能行嗎?”

“能行,有什麽不行的。我是小皇孫的親娘,是正宗的皇親。想要拿我問罪?自然先去問過皇上的意思再來。他若有意見和不滿,讓他自己去跟皇上請旨!”

王伸了個懶腰,推了下香兒的額頭。

“你傻不傻!真要擔心的也不是我,別忘了拿了那盒子的是紫玉。她在前邊擋著呢。淡定點哈!更衣吧。也不知紫玉今日入不入宮,可能還挺有意思呢!”

“那……奴婢找人去將軍府問問?”

“別!剛說你笨,你又犯蠢!我的人這會兒去找紫玉算什麽?被人瞧見了就是串供!你傻不傻?放心吧!她耳聰目明著呢,你為誰擔心都用不著為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