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二章紫玉謀劃

如意整晚沒敢睡,她連房門都不敢關。

冷風吹進來,她才覺得一屋子的死氣可以散掉些。

想了想後,她索性坐去了院中最大的那間房門口。她知道裏邊睡了不少人。若有人對付她定會有所顧忌,她不是笨蛋,知道真要有人殺她也不會光明正大來。她暗暗祈禱,希望剛剛的毒饅頭隻是個意外……

天色很差,烏雲掩住了星月,越發陰沉。冷風刮過,更是鬼氣森森。

如意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

她壯了壯膽,向著那叫她心頭發毛的方向循了過去,卻瞧見真有人影一閃而過。

她差點驚叫出聲,深吸好幾口後才小心看去。

有人掩在了壁後,院中僅有的兩掛燈籠將那人的影子投在了地上……

她壯膽撿了石頭扔去,那身影一驚,一縮就跑,如意跟了出去,瞧見了一個逃走的背影……

很熟悉。

不管是步態還是寬厚的背影,還有那發型……

那人,好像是翊坤宮的紀嬤嬤…

她嚇得抽抽。

果然是貴妃來殺她了!

一定是了!紀嬤嬤出手狠毒,往日裏翊坤宮裏打罰這事都歸紀嬤嬤管,這會兒她來毒殺自己,是最有可能的!

真的是貴妃來殺自己了!

這一瞬,如意恐懼之餘,還有巨大的不甘生出。她為了主子落此下場,主子未免太狠了!還故意讓自己等一等,忍一忍,分明是在讓自己等死!之所以給自己帶話,就是要穩住自己,怕自己抖出她那些秘密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天亮,如意扔掉了死老鼠和那半個饅頭,爬上了床板。

顏公公叫罵著來喊她上工,如意表示:病了。快死了。

她本就高燒未愈,昨晚在院中吹了大半夜冷風,這會兒確是再次燒了起來。三分真,七分裝,她不打算瞞過這位公公,便輕聲求了起來。

她說,昨晚又有人來殺她了。她不想死。求幫忙。她若死了,作為負責磋磨她的管事,他顏公公也逃不了。不如公公高抬貴手,讓她繼續病下去,既能保她不死,保他完成任務,還不用他多操心。

此外,如意還表示,自己這些年存了些銀子和賞賜,隻要能保命,她會一點點全都掏給顏公公……

顏公公半推半就,得了如意藏在內衣裏的一隻金戒指後,便應了下來。

他還帶給了如意一個消息:

昨晚,疑似玨王派人刺殺錦溪郡主了。郡主重傷,李將軍和皇上皆大怒,可卻沒有找到任何對玨王不利的證據……

如意張大了口,好一會兒都沒能合上嘴。

別人不知,她還不明嗎?就是!就是朱常玨!

否則哪有那麽巧的事,刺殺和毒殺如何會在同一天同一時間?

好狠!

對內,想要弄死自己!對外,直接追殺程紫玉!他就是報仇!他就是要除去所有對他不利的人!他就是要壞他事和可能壞事的人都一個下場。

他把自己看作和程紫玉一樣的目標了。

別人對他不了解,如意又怎會不知?

狠辣如斯,惡毒如斯,狠心如斯,簡直可怖!

對,也隻有他如此膽大!他連程紫玉那裏都敢動手,更何況是自己!他是故意的,他把自己和程紫玉視作了那日的罪魁禍首,所以故意選在今日他收魏虹進門的日子動手,報複之餘還是為了惡心自己和程紫玉……

不知不覺,如意已將自己和程紫玉一道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

她是怎麽也不可能想到或猜到,不論是昨晚的刺殺,還是這處的毒殺,都是來自程紫玉的一力策劃……

於是,如意“病了”。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不省人事,誰看都是要死了的模樣。她隻能賭一把,靠著顏公公來看她時給的一口幹糧勉強保命。

當晚,木門吱嘎一聲,有人進門。

如意一下驚醒,緊閉眸子裝暈。

那人走到床邊,連連喊了好幾聲“如意”。

如意知道這不是顏公公的聲音,可她來了浣衣局後,誰都不認識,誰都沒接觸上,誰知道她名字,誰會叫她名字?那麽這個,是要取她小命之人?還是來“探病”之人?

她狠狠掐著薄被下的自己保持鎮定。

“如意,娘娘讓我來救你了。你快醒醒。”

如意心頭一跳,差點信了蹦起來。但她立馬撇開了雀躍。

玨王刺殺了程紫玉,這個時候肯定閉門不出,娘娘被禁足更不可能來救自己。從這浣衣局出去,有好幾道門哨,要救也不可能是就這麽偷摸走。

所以這是看她是真病還是假病的誘餌!

她心頭也是一陣悲鳴。

果然是貴妃啊。若先前她還抱了萬一的僥幸,那麽此刻,真真是被澆了個透心涼……

見她不醒,那人上來打了打她的臉,拉了拉她的發,還掐了她好幾下,她都忍住了。

“還真就快死了?”

那人伸手掐住了如意的脖子,剛要發狠,正好外邊傳來一聲貓叫。

“罷了,算你命大!”

又一聲門響,陌生的聲音離開了……

如意嚇壞了,她賭贏了。對方覺得她將死了,與其冒風險殺她,不如任她自生自滅。她睜大了眼,必須趕緊找對策。

留下幾滴淚後,她發誓不但要活下去,還要報仇!她兢兢業業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怎能這樣對自己?反正也是要死,如意覺得,不如豁出去了。哪怕魚死網破,也是自己賺到了。

要讓她永遠閉嘴?那就別怪她嘴不嚴了!

人說賣主求榮,她卻是賣主求命,關鍵是主子要她命,那算哪門子的主子?她心裏已是半點的負罪感都沒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如意此刻的認知。

甚至,或許利用自己的秘密,還能有一線生機。

那她該找誰?太子?哲王?可這些人怎會搭理自己?關鍵是怎麽能接觸上?

如意很快想到了程紫玉。

她一下興奮起來。

好人選!

程紫玉和自己一樣被貴妃母子害了,可卻沒有證據,吃了大虧還憋了一口氣,同樣想要反擊卻苦於沒有機會。程紫玉缺了證據,而自己缺了力量,若自己與程紫玉聯手……

如意突然想笑。

剛被刺殺的程紫玉,一定正對朱常玨恨之入骨,欲除之後快吧?

太子聯絡不上,但程紫玉不是啊!

要找到她太簡單了。甚至用不著從將軍府著手,程家或者工坊那裏就可以。

如意將視線轉移到了那位顏公公身上。

這蠢貨貪財又怕死,但這樣的人才好用。

這幾日掩護自己,他其實已經和自己上了同一條船了。

隻要利用好了,要聯絡上程紫玉還不簡單?

宜早不宜遲,如意決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來完成所有事。

天一亮,帶了幹糧過來的顏公公便被如意叫住了。

“我前年在郊外買了一間屋子,我是拿積攢的銀子買的,連家裏人都不知。我入宮十幾年,銀子都拿回家了,可家裏總還不夠,隻一味跟我伸手。可我已經二十多了,待我出宮我就是老姑娘了,我不得不為自己籌謀,我那屋子下,埋了點財物。那些可都是好東西,都是那些娘娘們陪嫁入宮的財寶。你若幫我,都是你的!”

如意很篤定,這個貪財公公一定會應。“那些財物,是你在這浣衣局待一百年都掙不來的。”

“幫我帶個話,隻要對方應下,我便將藏寶地告訴你。放心,我在你手上,逃不了的。”

如意要求與程紫玉聯絡。

那位顏公公看在寶物的份上,答應了傳話。

第二天半夜,柳兒代表程紫玉出現了。

如意問,她若願意將知道的所有關於貴妃和玨王的罪證和密謀都一條條列出,她能得到什麽?

如意跟了貴妃十幾年,太多事都是經了她的手。有些事有些人,哪怕隻是傳個話,哪怕隻是貴妃的牢騷,哪怕隻是貴妃和誰的談話,也足以給她帶來大量訊息了。

貴妃也信任她,從設計魏虹,讓她來動手這一點便能看出。在貴妃跟前,她是紅人。當然,貴妃控製她的手段也有不少,最主要便是她的家人、性命、錢財和將來。

此刻,她性命垂危,後三條她已經不懼了。唯一一點掛懷,也就是家人。

柳兒笑到:“這有何難?既可以保你不死,也可以保證玨王府為難不到你,還可以保證你一家平安,甚至保你個在宮外自由自在的前程!”

“當真?怎麽可能?”程紫玉能給她這麽多嗎?多得如意有些不敢相信了。

“那不如這樣,待保你出宮後,你再一一交代來如何?這般你還能安心些。”柳兒很爽快,反正這事急不來。

“我……真的可以安然出宮?”

“這不是輕而易舉嗎?還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哦!”

柳兒沒有給如意畫餅,而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程紫玉的籌謀之中。

程紫玉早已將朱常玨視作了不得不除的死敵。

王孤注一擲那一搏,程紫玉除了盡最大能力為王爭取權益,又怎會讓這麽好的機會從手中溜走?當時,她便開始了籌謀。

她那麽一鬧,隻是第一步。

效果不錯,貴妃栽了,玨王所有職務停擺,還被盯上了。再加上魏虹和竇王妃的事,朱常玨幾乎是七手八腳的忙亂……

太後震怒的第一時間,如意被發落去了內安樂堂,也是那個時候,程紫玉便盯上了她。

多好的人選。

要扳倒朱常玨,並不容易。

程紫玉吃了他多少次虧,卻從來抓不到他的把柄。她先前之所以用魏虹,也正是希望從內部來抓到朱常玨的馬腳。如意同樣也是那樣的人選。

如意對貴妃,正如柳兒對自己,若起了反意,那攻擊力可不是一丁半點的。

而眼下,這如意可不正是桶現成的炸藥?隻要她願意引爆,朱常玨即便不至於粉身碎骨,也不可能再嚴防死守到滴水不漏。

正好,貴妃忙著應付王,朱常玨急於撇清,被發落的如意似乎落單了。這是個機會啊!

當然,程紫玉也知道,如意落難,貴妃母子絕對不會袖手旁觀。要麽是撈人,要麽是封口,要麽是滅口。所以她真要動手,便必須要搶在貴妃母子動手前爭取到人。

或者說,她必須讓貴妃母子壓根沒時間或者沒能力來顧及如意。

貴妃勢力被大削弱,內安樂堂伸不進手,更不提是宮外的浣衣局。所以她要防的,就隻是朱常玨。

程紫玉打算給朱常玨找點事做就在如意從內安樂堂發送去浣衣局的當晚。

她成功了。

一場假刺殺,帶來了巨大的收益。甚至恰好可以作為銜接如意**的神來之筆。

玨王府被徹底盯上了。被從皇帝到官兵到百姓的上上下下。

朱常玨焦頭爛額,他惶惶忙著自保,整個玨王府上下風聲鶴唳,基本被盯死,隻能龜縮於殼,一動不敢動。

這個時候,他不但顧不上被發送去浣衣局的如意,隻怕早將如意忘去了九霄雲外。

當然,即便他想起來了,被頂上風口浪尖的他也不敢貿貿然做任何動作。而且在接下來的一段短時間內,整個玨王府都絕對會盡力低調。

而程紫玉要的便是這哪怕隻有一兩天的時間,她要趁貴妃母子都束手束腳時,速戰速決完成她的一長串計謀。

於是,浣衣局那點小動作,也就進行地異常順利起來。

能跟在貴妃身邊的,一定是聰明人。程紫玉怕被如意懷疑,從來沒打算出麵,而是誘導著如意一步一步自己找上門來。隻有讓如意自己判定並心底裏打定主意的買賣,才能讓她主動掏心窩子……

所以,那位顏公公本就是李純的人。

而那毒,是程紫玉安排的。至於嚇得如意不輕的身影,隻是依葫蘆畫瓢的模仿。

人在恐懼時,判斷力是絕對大打折扣的。就憑著一個體型和發型便足夠讓如意自亂陣腳了。如意自然不知,其實那位叫她膽戰心驚的紀嬤嬤,已經被遣出了翊坤宮……

包括那掐了如意脖子的夜行人,也都是他們的安排,正是為了給如意心頭那把燒起來的火澆點油。

程紫玉為了誘導如意,還特意將“刺殺”和“毒殺”選在了同一天同一時間段,讓如意自己對號入座認定她們同被朱常玨所害,早早在如意心下留下了“盟友”的人選……

當然,這兩晚,之所以都沒有一人發現他們的舉動,也是因為暗衛提早在浣衣局的水缸裏加了少量蒙汗藥,讓整個浣衣局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