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零章一夜變天

一夜醒來變了天,最近一直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突然陰雲密布,又飛沙走石,這是要下雨的前兆啊。

丫頭婆子都在抱怨天氣不好,可程紫玉卻在盯著天色發笑。

不是因為李純剛又拉著她做了一次晨間運動,而是這個天氣正適合她今日要做之事。

她懶洋洋起床,叫了馬車帶著禮物,大搖大擺去了趟朝鮮驛館看了看那位準新娘後,便再次坐車去了工坊。

午後,黑壓壓的天色終於壓不住春雷,一場大雨足足下了個把時辰,將沉悶的空氣洗刷一淨。

程紫玉很定性地在工坊忙到暮色沉沉才往回返。

而此刻的李純正在玨王府……

今日正是朱常玨奉太後口諭納妾之日。太後要求“風光”,就衝那倆字,京中有些頭臉的家族便都收到了帖子,李純也不例外。

他帶著禮上門去了,而程紫玉不願給這個臉麵,所以便躲了。

回城的路並不好走,雨水衝刷後的道路有些泥濘,速度隻能一慢再慢。

天上雲層也未化開,沒有星月之光,單靠幾根火把,這路便更不好走了。

在一處山路的拐彎,馬車不知怎的就陷進了一處深深的泥潭。

馬兒受驚一跳,馬車失衡,差點就倒了。好在侍衛們警醒,第一時間便穩住了馬兒。隨後眾侍衛開始配合車夫推車。

哪知,突地有箭矢飛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弓箭四麵八方而來,直接將馬車射成了篩子,叫人忍不住想起了前幾天文蘭遇襲的場景,似乎……有些異曲同工?

隻不過將軍府的侍衛不管是經驗還是武藝都明顯要比朝鮮驛館的那幫人強。

不僅僅是防守,他們還開始了出擊。

蟄伏在周圍的黑衣人藏不住,在侍衛的還擊下也都一一暴露了身形。

侍衛向空中放了信號彈求助,黑衣人見短時間沒法得逞,立馬四散離開。

侍衛怕是調虎離山,不敢窮追猛打,於是雖重傷了幾個黑衣人,卻不曾抓到一個活口……

馬車裏的程紫玉受了傷,流了一車廂的血,若不是有柳兒相護,人早就沒了……

消息傳到玨王府時,正是那宴席最高/潮時。

李純勃然大怒,幾乎是轉瞬衝了出去。

宴席突然冷場。

刺殺程紫玉,誰幹的?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很快,氣氛便開始冷凝,原本議論紛紛的眾人極有默契地閉上了嘴……

朱常玨原本瞧見李純前腳剛走,朱常哲後腳便跟著告辭,打算取笑一番,可他腦中靈光一閃,笑容瞬間僵硬,袖下之拳也握了起來。

他知道了。

這才是氣氛突然尷尬的原因所有人都在懷疑他。都在暗暗懷疑,刺殺程紫玉的,是他。

最近,與程紫玉結下梁子的,隻有他和玨王府!

竇氏的事,王的事,貴妃的事,魏虹的事,尤其整個京城都知,程紫玉在禦花園與貴妃正麵對上了,結果貴妃一敗塗地。

堂堂貴妃被一小小女子挑落下馬,就連他這個上位呼聲最高的王爺也跟著受了連累,這不但是奇恥大辱,是狠狠打臉,還是深仇大恨。不但沒了麵子,玨王府與太子好不容易拉開的差距也再次縮小……

所以無論是誰看來玨王府都已將程紫玉視作了不得不除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今晚,不但天色不好,視線不佳,道路狀況不好,還恰好是玨王府大開宴席,李純不在程紫玉身邊守候,誰看今晚都是個極好的時機……

朱常玨想明白的瞬間,便覺惡寒不已。

這個時候,他似乎一下就體會到了當日太子被莫名安成刺殺幕後人時心中的恐懼……他有些七上八下,忍不住想入非非。是有人要栽贓?還是有人要挑撥他與李純之間的關係?

這個時候的朱常玨,第一個懷疑的是太子,顯然想不到這是程紫玉自編自演的一場戲……

官兵幾乎是和李純前後腳到了現場。

渾身是血的程紫玉躺在李純懷裏奄奄一息,官兵們不好細瞧,一眼看去,隻見郡主麵上血跡斑斑,身上更有好幾個血洞在往外汩汩冒血……

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涼氣。

而李純怒氣騰騰將人抱上了他的馬,轉眼便帶人消失眼前去就醫了。

眾人一瞧那馬車,更是吸氣連連。

馬車的車門被射穿了,馬車靠背上,還插了好幾支箭。就憑著箭的居中位置且入木的深度,分明是要致人死地啊!

誰這麽大的仇怨,要出動了黑衣殺手對一個女子下手?……

李純是皇帝跟前紅人,誰敢懈怠?前幾日文蘭刺殺風波剛剛停擺,又出這事,誰能吃得消?是以京衛幾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來處理這事。

半個時辰後,官兵,柳兒和幾個侍衛代表已到了宮中麵聖。

侍衛:有人故意做了陷阱,想要將軍府馬車滾下山去,多虧了他們警醒,第一時間拉住了發狂的馬兒和失衡的馬車。

官兵:然。有深坑,確人為挖鑿,且挖成時間不長。左手有一山坡,馬車失衡後有大概率掉下……

侍衛:對方一計不成便拿出了第二套方案,索性來了場射殺。

官兵:然。根根箭矢均是目的明確。隻對馬車。隻對郡主,殺意明顯。

侍衛:偷襲不成後對方進行了第三次出手,雙方正麵對抗,對方武藝高強,若不是震懾於他們放出的信號彈,隻怕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官兵:然。在不遠處的林子裏,還發現了一些盜匪衣裳和道具,對方大概是想得手後裝成殺人越貨狀。

侍衛:盡力去追了,可對方有備而來,早就準備了退路,他們盡了全力依舊一無所獲。

官兵:然。林子裏有斑駁的腳印,四麵八方各自散去,無規矩可循,最後線索斷在了布滿車軲轆印和腳印的大道上……

為了這場戲,此刻手臂上還在往外冒血的柳兒已經醞釀了一晚上,浸了辣椒麵的袖口去臉上糊了一把後,她頓時眼淚鼻涕紛飛,生生演出了個聲淚俱佳:

求聖上做主啊!那一支支的箭啊,不長眼的飛進來啊!若不是將軍派在郡主身邊的都是絕頂高手,若不是將軍的馬車堅固,若不是自己學了幾年武,若不是自己護著郡主左閃右避,郡主和自己這會兒已被射成刺蝟了。

官兵:然。郡主是一身是血被抬走的。應該傷勢不輕。

柳兒:自己倒是不怕死的,可郡主若有個三長兩短,將軍怎麽辦啊!這才新婚啊,將軍如何受得了啊!今日才分開了半日,就出了這事,將軍該如何自責啊!將軍重情重義,怕是接受不了啊!

官兵瞧了眼柳兒,這麽嚴重嗎?是應還是不應?

官兵:然……將軍一臉悲痛,腳步踉蹌,飛身抱著郡主上馬。那個背影的確看得有些不忍……

皇帝背身,心有點疼。

柳兒說的有道理。當年的自己守不住,兒子也守不住嗎?自己念了一輩子,兒子也要走這條路嗎?自己尚且有天下,可這個兒子卻連身份都沒有,再要帶走他的人,他怎麽辦?

皇帝生平第一次覺得,他為了兒子,似乎也不能讓程紫玉出事。尤其他看出兒子已經上心,很上心的眼下!

侍衛和官兵又將現場狀況再次描述了一番,將傷亡損失報了一番。還表示,案發時有幾個目擊者,是附近的村民。他們都瞧見了黑衣人拉弓射箭的場景,後來黑衣人逃竄時,百姓們懼怕受牽連,紛紛緊閉門窗,直到官兵出現才敢開門。

他們來之前,附近幾十裏地的百姓都聚在了案發地,他們恐懼於如此惡劣的凶殺搶劫案,他們求請聖上一定要將凶手繩之以法,還郡主公道,還他們安定……

嗯。

做戲嘛,自然是要全套的。

程紫玉當然是安排了黑衣人真刀真槍耍了一把。周圍百姓既能做了目擊證人,為了他們自己的生活環境,也會幫著鬧大這事。要的麽,就是這個效果。

當然,程紫玉不會白白利用這些百姓,她一向是有恩必報,她已經想好了感恩之道……

皇帝試探問向柳兒:程紫玉最近可有樹敵?

柳兒心下翻了一個白眼,暗道:您這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啊?

但她還是按著程紫玉的指示,繼續煽風點火:

郡主心善,入京後從不惹是生非,也一直深居簡出,並無仇敵。但今日禍事主謀敢在天子腳下動手,還能全身而退,不留馬腳,顯然是既不懼天威,也實力雄厚。既對郡主隨行的路線了如指掌,還對將軍行蹤算計於心,想想就可怕……

皇帝心頭怒火如平地一聲雷,瞬間竄了八丈高,隨後一陣後怕。

確是如此啊!

膽大的不怕,可有這實力和能力才叫人憂心。

他也想到了前幾天文蘭遇刺那事,很像,究竟是巧合還是同一撥人?若是後一種,冤枉了太子倒不是什麽大事,關鍵是自己都淪為了幕後家夥刀子啊,這是對皇權的褻瀆,這是挑釁,這是大不敬,有些可怕……

可柳兒卻是突然咚咚咚咚叩地,差點嚇了皇帝一跳。

“奴婢有話說,請皇上應允,恕奴婢無罪。”

皇帝知道柳兒的名字掛在親衛,是李純的人,自然允了。

侍衛和官兵得了示意殿外等著。

柳兒再次叩頭。

“奴婢是剛剛想到了一條。皇上且聽聽看。”

“但說無妨。”

“若今晚之事隻是衝著郡主而來,並不可怕。但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皇帝瞬間眯起了眸子。

目的不在程紫玉的話?在哪兒?在李純那兒!

“你是說……”

“會不會有人想亂了將軍的心……”

柳兒點到即止,這是程紫玉要求的。

皇帝不會喜歡太聰明的人,因為他自己就多疑,讓他自己想入非非,擔驚受怕的效果會更好。

果然,皇帝的麵色比先前幾次都還要黑。

李純是他最得力,最信任的臂膀。這條臂膀的心和意若亂了,害的是誰?是他,是他這個皇帝!

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這才對啊,誰在乎區區一個程紫玉?可程紫玉一死,李純一定受不了,正如當年的自己,那得要多少年才能恢複?應該說,多少年都恢複不過來!

李純這孩子死心眼,他若是想不開,那自己就要失去這個兒子了。屆時,措手不及的他無異於折翼之龍,還不是手到擒來?

皇帝瞬間後背發寒,口幹舌燥,焦心上湧。

“徹查,徹查!”他喃喃。

正是如此心煩意亂時,一身是血,一臉慍怒的李純出現了到了。

皇帝極不淡定倏地從龍椅站起。

好在虛驚一場,兒子身上的,都是程紫玉的血。

“錦溪如何了?”皇帝喉頭發緊,盯住了李純。第一次,他這般在意程紫玉的生死。

“中了兩箭。還有三道擦傷和無數處撞傷。其中一箭再深半寸就有性命之憂。”

這麽說,是並無性命危險了,皇帝大舒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那麽,純兒,朕讓你親自徹查這事可好?”皇帝的口吻有些小心翼翼。

“夫人重傷,我要回去陪她。而且,我得避嫌才是。”李純神情冷淡,表情沮喪,整個人都充滿了挫敗感。

“這不是你的錯,你無需這般自責……”

“是我的錯。”他居然打斷了皇帝,可見其分寸已亂。皇帝聽在耳裏,心下又是一痛。

“我以為她跟了我,就是對她最大的保護。可才幾天的功夫,她便成了這副模樣。先前在寧波便是如此,這次還是這般。跟了我,外人看來是福,但究竟是福是禍,還猶未可知。”

皇帝眉心又是一跳。

“你也覺得,這事是衝你而來?”

李純沒有正麵應,反而道:“我若連她都守不住,如何幫您守江山?”

皇帝無言以對。這話,沒毛病。

李純告退了。

皇帝卻難以入眠了。

既為了李純,也為了眼下局勢。

他開始想入非非,收拾了太子,收拾了貴妃,勢力盤攪動後,必有反撲,或許,他該親手明朗一下棋盤了!

皇帝吩咐了徹查,調派了不少人手下去,他一夜沒睡,在禦書房來回走到了天亮,而後直接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