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二章入不了府

程紫玉與魏虹之間的小互動叫王一抬眉,心下豁然開朗。

魏虹這人,何時肯聽命於他人了?剛程紫玉喝她她沒回嘴便已夠叫人詫異了,這會兒程紫玉讓她冷對她馬上便從了……太詭異。

所以,這兩人有來往。而且魏虹還信任程紫玉,那麽,其中緣故顯然也隻有昨日那事了。

難怪……也好。

原來如此,王頓時略微放心。

魏虹因著自己搶走朱常安,所以對王家一直有恨,程紫玉若能在其中調和,那麽將來即便自己沒了,魏王兩家或許還不至於早早分崩離析。

尤其魏虹一向莽撞,思慮不周,有程紫玉指點,或能事半功倍,魏虹一步高升大概就是程紫玉的功勞了。

而眼下這兩人你來我往的雙簧,顯然是為了掩人耳目……

“魏小姐見了我,是不是忘記行禮了?”

程紫玉衝魏虹冷冷一笑。“你小心我治你個大不敬之罪!你三日後就要入玨王府了,眼下為了小事竹籃打水就不值咯!”

“我……你……”

魏虹頓時蔫了,圍觀眾人再次笑起,還有不少人跟著起哄。一時間,尖刻之音便多了起來。

尤其是當日一道經曆南巡,聖上在揚州收下的石貴人和田常在,她們對程紫玉印象很好,她們三人同出自商戶,又是半個老鄉,所以在南巡時,她們也相互間沒少幫襯。

倒是魏虹,當日在龍船挑事譏諷商戶之語還曆曆在耳,當時兩位宮妃便已對她存了積怨,此刻自是幫著程紫玉在旁冷言冷語……

這是程紫玉的另一個用意:不能讓魏虹太瑟,隻有聽得旁人的真實挖苦和譏諷,才能知曉自己的真正分量,謹言慎行才不至於沾沾自喜,自掘墳墓……

魏虹眼眶微紅,卻不得不規規矩矩屈膝行禮。

可程紫玉卻是圍著她走了起來。

“我還沒叫你起呢!別動!”

“膝頭再彎一些。”

“胸挺起來。”

“兩隻手擺直了交疊。”

“下巴低一點。”

“眼睛垂下去。”

“很好,就這個姿勢。”

“別動!保持。”

程紫玉麵上在為難魏虹,實際卻在低聲告訴她“忍耐”。

沒辦法,為了保證魏虹這顆棋子能持久,她寧可魏虹對自己張牙舞爪,一提起就咬牙恨恨,也不願見魏虹如剛才那般開懷跑向自己。

她可不希望朱常玨起疑,廢了先前的努力,還會害了魏虹……

而此刻的魏虹對程紫玉很是崇拜信任,大致知道了其用意後,她便開始了磨牙不甘的表演。

“郡主得饒人處且饒人,可以讓我起來了嗎?我蹲不住了。”麵對眾人指指點點,魏虹咬著紅唇一臉委屈。

程紫玉笑道:“你可要體諒我一片苦心。你既然也將成為皇室人,那這行禮總該學會的吧。我還是昨日宴上那句話,不能讓你丟了咱們荊溪姑娘的顏麵。記住這禮怎麽行了?”

“記住了。”

“那一會兒你告退時,就看你表現了。好了,起來吧。”

魏虹腿早就麻了,這會兒力一鬆,腿一軟,一下摔倒在地,引發了不少人團團笑。

最後,還是香兒去將人摻了坐下。

程紫玉假意一臉不屑與她同坐一桌,又是冷嘲熱諷了幾句。

見圍觀眾人越來越近,程紫玉才走來對眾人一禮一頷首。

“諸位娘娘和小主散了吧。剛剛我可不是為難魏小姐,就隻是作為老鄉的好心指點,沒什麽好看的。魏小姐要給王側妃請安,諸位便各自忙去吧。”

她發了話,眾人雖好奇,卻也不好再圍聚,各自退開了些。

亭中隻留了王魏虹和程紫玉,眾人還想看好戲,雖聽不到亭中人在說什麽,卻也不妨礙百無聊賴的她們流連附近……

亭中魏虹委屈抹淚,程紫玉趾高氣揚,王神色淡淡,誰看都是氣氛尷尬,暗中較勁……

而實際,此刻的魏虹正在細聲向程紫玉報喜,求請支招,並向王請教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備孕受孕並掩飾……

王麵上雖疏離,可還是耐心給了魏虹許多指點,更答應給她準備助孕藥和助興的藥,會在五日後魏虹入宮時傳遞給她……

魏虹見王爽快,主動表示不計前嫌,以後也會多多幫襯王。兩人也算是一笑泯恩仇,隻有程紫玉瞧見了王再次一鬆的小表情……

魏虹聽說王手邊有京中幾個擅長偏方的老中醫的姓名和住處後等不及了,趕緊請王回住處拿了給她好去求醫。她時間不多,正好竇氏已回,機不可失。

而王這一趟出來目的還未完全達成,自然不會應她,便喚了香兒帶魏虹去拿東西。

“等一等!”魏虹剛要離開,程紫玉便開口阻止。“魏小姐是不是忘了告退應有的禮數?”

一語畢,好幾道附近觀望看戲的嬌笑和噗嗤聲再次傳來。

剛要下台階離開六角亭的魏虹氣紅了眼,卻唯有退回來再次盈盈屈膝而下。

程紫玉又是好一番的挑刺……

日上三竿,太陽已有不小威力。

幾番折騰後,魏虹已是雙頰緋紅,滿頭熱汗,兩條腿更是陣陣打晃。

“好了,這樣才對嘛。待會兒魏小姐還要回去拜謝太後的,這麽熱汗淋漓可不行,香兒,趕緊帶了魏小姐去梳洗了換身衣裳。重新上個妝。”

魏虹還是太冒失了,這邊話還沒說完,連個理由都沒想好,她那邊便要拔腿離開……

所以程紫玉這番故意的挑刺和為難,除了繼續向所有人表明她與魏虹不對付的立場,也是給魏虹找了個去王宮中正當合理的理由……

後來事實證明,眼下程紫玉有意與魏虹保持的這份劍拔弩張還是很有必要的。她在禦花園對魏虹的這幾次挖苦和發作很快便傳了出去,以至於朱常玨後來對魏虹的這次進門間接壞了其與蘇二好事再不甘再惱火,卻也沒有推算到這次前前後後的幕後主使竟是程紫玉……

這邊魏虹前腳一走,王便無奈一歎。

“你倒是大度,還這麽幫她。”程紫玉笑。

“我幫她並不是我大度,你呢?昨日你也幫她了吧?是因為你大度嗎?”

兩人相視一笑。

那笑容在王臉上漸漸變成苦笑:“能幫就幫一把吧,可能是最後一次了。她對我有怨,趁我還在,盡量化解吧。王魏兩家同氣連枝。我和孩子若有個三長兩短,王家的將來還得靠著魏家靠著她。所以我便先賣她個人情,隻為王家將來做打算。”

“你做的夠好了。”

這是實話,也是程紫玉一直願意幫王的原因。她有背負也肯責任,一直在努力,這一點,比許多人都強。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沒忘要為家族前程考慮。甚至這個孩子的意義,也是為了家族而存在。

今日程紫玉也是尤其高看了王一段。到此刻為止,王哪怕瀕臨死亡,為家族孩子都做了最好最後的打算,卻半個字沒提害了她和孩子的仇敵朱常安。

她心裏有恨,卻隻打算自己吞下這口恨。好的,她都送出去了。苦痛的,她卻隻打算自己扛……

這邊程紫玉與王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抬眼卻見魏虹一臉苦色,慌慌張張回來了。

“怎麽?”

“那,那個……”魏虹向後方努了努嘴,隨後衝程紫玉兩人做了一個“幫我”的口型。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來人原來是……貴妃。

張貴妃正一臉不快走來。

原來,今日在太後那裏時,魏虹便被張貴妃盯得後背發寒。

張貴妃因為魏虹的緣故,被太後接連斥責了好幾次。很顯然,貴妃這口氣不發泄一番是很難咽下的。

尤其是魏虹知道張貴妃很厲害,不管是南巡之中的種種傳言,還是玨王府眾仆對其的評價,都帶著絲絲畏懼。聽說朱常玨母子性子相像,那麽幾乎可以判斷出貴妃的為人了。

所以太後吩咐魏虹去給王請安時,魏虹幾乎是如蒙大赦,用了最快的速度離開太後宮中,以避免被貴妃找麻煩。

果然,這貴妃還真就找來了。

魏虹實在摸不清貴妃是單純想要教訓自己,警告自己,還是壞了毀了自己。但她心底的聲音很強烈,便是在身份定下前,避開貴妃。先進了玨王府門再說,之後再想法子有孕……

至於貴妃,一個宮中婦人,隻要避開了,還怕她長了翅膀出宮來尋事不成。

魏虹運氣也不好。

剛剛走出去不遠,迎麵便瞧見貴妃正在走來。可她剛被程紫玉“教訓”地手軟腳麻,跑都跑不快,避都避不開。

如此,她也沒別的辦法,隻能折回了亭中。她抱了僥幸心理,大庭廣眾,貴妃還敢對自己如何嗎?

而且,有王和程紫玉在,會明著暗著護了自己吧?

果然,貴妃再次氣勢洶洶跟了來。

“魏小姐,貴妃娘娘喚你,你是裝沒聽見還是故意不搭理?你好大的膽子!”有宮女已經嗬斥了起來。

張貴妃走近了來,瞥眼亭中幾人。

不想徒惹是非的她趕緊先免了王的禮。

大概是因為李純的緣故,又或是急著處理魏虹,張貴妃原本惡狠狠盯著程紫玉的視線到底還是收了回去,並喊了起擺了笑,隨後將注意力放回了魏虹身上。

“魏小姐可與王側妃見過禮,請過安了?”

她欲笑不笑盯著正向自己忙著行禮的魏虹,隨後更氣了。

在太後跟前她心有顧忌,看得不仔細。

這會兒往細了一瞧,胸口頓時堵了。

相貌不出色,家世幾乎沒有,禮儀也差,這氣度……更是一言難盡。

粗俗鄙陋,通身小家子氣,還不如王呢,怎麽就入了兒子的眼了?鮑參翅肚吃再多,也不至於頓頓吃鹹菜啊!

瞧瞧那一臉的汗,那黏在腦門上的發絲,那紅撲撲的臉蛋,連最基本的儀容儀態都不顧,這是怕別人不知她出身鄙陋鄉野嗎?張貴妃隻覺與魏虹同在一個亭中都掉價,她隻要一想到,她們將成為一家人,更是渾身都難受。

她帕子下的手指抓了鬆,鬆了抓,這個賤人,怎麽配?怎麽配進門?怎麽配讓兒子受委屈?太後要給其做主?還應承其生子後就抬舉?怎麽能?

怎麽能壞了兒子前程?先不說這賤人壞了兒子與蘇家的婚事,就這麽個下三濫的妾室在府中,也該叫人笑死吧?今後誰還敢嫁進玨王府來?與個鄉巴佬平起平坐,誰家貴女能甘願?

以後就連自己這個貴妃看見了她都得繞遠吧?

丟人,真真丟人!

還有,誰還沒行過禮嗎?這賤人才蹲身行禮多長時間?區區十幾息而已,她抖什麽抖!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

瞧瞧她,眼睛都紅了,喲喲,眼淚都下來了。

張貴妃眼瞧著圍觀眾人越來越多,嗬,賤人!

果然一手下賤手段,這是逼著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這是逼著自己眾目睽睽“為難”她呢!這事若傳出去,又成自己故意頂撞太後,不給太後顏麵了是吧?下三濫就是下三濫,到底是鄉野來的賤民!一肚子的齷齪!……

貴妃心頭百轉千回,最後擺出了一個完美又得體的標準笑容。皇後抱恙,那自己便尊貴如皎月,在後宮獨領**,可不能被根殘燭亂了儀態,壞了光輝。

“貴妃娘娘,民女……民女蹲不住了。”魏虹沒說謊,接連被程紫玉折磨著蹲身行禮好久,兩條腿早就軟了。這會兒哪裏還吃得消。

說著,魏虹還巴巴求助性看向了程紫玉兩人。

可程紫玉和王卻都低著頭,看不出在想什麽。

張貴妃淡淡笑來。

“這話說的有趣,聽著如本宮在為難你一般。本宮剛不是讓你起來了?你沒聽見?”

“啊?……”

魏虹一錯後槽牙,恨不得上去一口咬死這老賤人!堂堂貴妃,竟然睜眼說瞎話!

難怪都說做婆婆的難纏,這下她突然就明白了王為何會與昭妃從一開始便鬧翻了。這些後宮老賤人,果然都不是個東西!

“看來魏小姐的耳朵有些問題啊,先是沒聽見本宮喚你,又沒聽見本宮叫起,連本宮剛問你可有給王側妃請過安的話都沒聽見。魏小姐,你究竟是耳朵不好使,還是故意對本宮不敬所以才如此怠慢?對長輩不敬,可沒資格入王府哦。”

魏虹喉頭發緊,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還未站直便再次拜下跪了地。

“民女不敢不敬。民女的確是耳力不太好,剛剛沒太聽清。絕沒有怠慢之意。”也隻能是耳朵不好了,要不然呢?難道承認是故意?更會被這老賤人追究成大不敬吧?還是一樣的結果。

“哦,耳朵不好。”

張貴妃嗤了一聲,隨後一臉可惜搖了搖頭。“可若耳朵有疾,那便更入不了王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