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談萱萱和徐一月的話後, 夏荷愣了片刻。

好半天,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你們別亂說。”

看她這個反應,估計是真的不知道。

談萱萱湊近了她:“你就一點察覺都沒有嗎?”

察覺?

察覺周夫唯喜歡自己嗎?

夏荷仔細回想,把腦子裏有關周夫唯的記憶全部搜刮了一遍, 最後還是搖頭:“可是他平時對我完全不像是喜歡。”

徐一月見狀, 非常有眼力見的給她也倒了一杯酒:“純情男高和那些久經情場的老男人可不一樣, 前者喜歡上一個人,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別扭,喜歡的別扭,在意的別扭,就算是對她好,也好的別扭。這種就是典型的, 又怕她知道, 又怕她不知道。”

夏荷仔細回味“別扭”這兩個字的意思。

然後驚覺,這個詞不就是她平時經常用來形容周夫唯的嗎。

她覺得他別扭。

原來不是因為他的性格別扭,而是......

夏荷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談萱萱單手撐臉, 端起酒杯,和夏荷麵前那杯碰了碰:“我之前還心存僥幸,覺得周夫唯這種大帥哥估計對外貌並不在意,看來人人都難逃美□□惑。”

夏荷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最後她動作僵硬地端起麵前那杯酒, 一飲而盡。

太辣,甚至嗆出了眼淚。

---

一直憧憬的大學生活剛開始, 就帶給夏荷一場暴擊。

軍訓。

站在太陽底下走正步時, 夏荷突然懷念起家裏那幾畝薄田。

在家種地都比現在要來得輕鬆。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吃飯, 剛到食堂, 談萱萱正紅著眼睛,旁邊是安慰她的徐一月。

看到夏荷了,談萱萱委屈地開始控訴自己的遭遇。

旁邊的徐一月顯然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此時才聽到那個熟悉的開頭,就默默地歎了口氣。

臉上露出被精神折磨後的疲態。

談萱萱為了逃避軍訓,裝暈倒在地上,結果教官非但對她不聞不問,還讓同學們給她空出一塊地方來。

防止走正步的時候踩到她。

“我這輩子都沒有這麽丟臉過。”她嚎啕大哭起來,“站在我後麵那個男的,甚至還直接從我身上跨了過去!”

夏荷嘴巴其實很笨,她安慰周夫唯都是來來回回那幾句車軲轆話。

現下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張了張嘴,視線求助般的移向徐一月。

後者聳了聳肩,示意愛莫能助。

現在的她就像是淹死在河裏的水鬼找到了替死鬼,好不容易等待夏荷的到來吸引了談萱萱的注意力,她可不願意再趟進這趟渾水裏了。

夏荷隻能絞盡腦汁的把她平時用來哄騙周夫唯的那些話,原封不動搬來安慰談萱萱。

談萱萱抹著眼淚:“你安慰人也太敷衍呢,說這些話哄小孩呢。”

夏荷沒反駁,也沒法反駁。

畢竟確實是用來哄“小孩”的。

一個半小時後,三個人從食堂離開。

夏荷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她才剛去食堂,就碰到受了委屈嚎啕大哭的談萱萱。

聽她訴了半個小時的苦,又安慰了她一個小時。

粒米未進,現在餓的可以啃下一頭牛。

談萱萱是舞蹈係的,所以沒和她們一起。

至於徐一月,她說家裏有點事,請了假,會回去半天時間。

隻剩下夏荷一個人站在操場發起了呆。

最後她調轉方向,決定利用午休時間去吃個飯。

現在去後街的話太麻煩,還是去學校便利店隨便買點麵包吧。

她推開便利店的門進去,門沿上的風鈴叮鈴作響,帶著灼熱的夏風吹進來,帶著一股暑氣。

因為是午休時間,所以學校沒多少人。便利店內更是安靜。

隻有收銀員,以及站在收銀台前等待結賬的男人。

因為是背對著門口站著的,夏荷隻能看見一道挺拔修長的背影。

穿了一件白色襯衣,哪怕是隔著黑色西褲,但仍舊能瞧出那雙腿很長。

估計是學校的某位老師吧。

夏荷沒多想,徑直走向最裏麵,拿了一袋乳酪麵包,還有一瓶低糖奶茶。

機器好像出了問題,收銀員低頭鼓搗了好半天,然後才不好意思的衝麵前男人笑了笑:“不好意思,讓您等了這麽久。”

男人笑容溫和,聲音也是清冽好聽的:“不著急,慢慢來。”

夏荷安靜的站在他身後排隊等著,手指戳了戳手上的包裝袋。

大約是聽到聲響,男人回頭看了一眼。

於是視線就這樣對上了。

一張儒雅溫潤的臉,落進夏荷眼底。

她隻是稍微遲疑,便在自己開始褪色的記憶中找到這張臉的存在。

是那天差點開車撞到她的男人。

對方顯然也想起了她,眼底的笑微微展開:“你是那天的小朋友?”

一直都是她稱呼別人為小朋友,結果突然有一天也能聽到別人這麽喊她。

夏荷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您好。”

機器掃碼的聲音響起,收銀員把東西遞給他。

男人往一旁走,空出位置給夏荷:“一起結吧。”

收銀員聽到這話,便將視線移到了還傻站著沒動的夏荷身上。

夏荷急忙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男人笑了笑:“就當是那天的賠禮。”

“真的不用。”

他連聲音也染上幾分輕柔笑意:“幾塊錢的賠禮都不願意收嗎。”

然後夏荷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最後還是他幫忙付的款。從便利店出去,男人輕聲同她致歉:“那天有些趕時間,所以沒能下車和你道歉,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

夏荷此刻隻想趕緊離開,她實在是不善於和陌生人打交道。

而且她已經餓到肚子開始痛了,手裏的乳酪麵包仿佛在**她一樣。

她努力忍了好久,才忍住想要撕開包裝袋的手。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服:“新生?”

夏荷點頭。

他又問:“哪個係的。”

他說的聲音輕慢斯文,倒是不讓人反感。

夏荷說:“法律係。”

“哦?”他輕挑了眉,垂眸看她,眼底浮上一抹笑意,“看來以後還得經常見麵了。”

他並沒有和夏荷閑聊太久,他隻是下樓買杯咖啡。

待會還有課。

他離開後,夏荷也沒深想他最後那句話裏的意思,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手裏那乳酪麵包。

--

夏荷去學校後的第四天,孫淙麗給她打過一通電話,詢問她有沒有什麽缺的,以及照例問一些她在那邊能不能過慣。

實在不行的話,以後就回家住。

“家裏又不是沒房間,何必辛苦自己去和一群人擠宿舍。”

夏荷知道孫阿姨是為她好,但她也實在不是喜歡麻煩別人的人。

孫阿姨資助了她繼續完成學業,她很感激,但她不想因為別人的善意,而成為一隻寄居在別人家的吸血蟲。

見她態度堅決,孫淙麗也不繼續勸了,叮囑了她幾句後便掛了電話。

她收好手機,轉身準備進屋,卻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周夫唯。

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站了多久了,手上還拿了本書,裝模作樣地看著。

孫淙麗沉默幾秒:“正著拿都不見得能看懂,現在還開始挑戰起高難度,反著看了?”

周夫唯壓根就沒看,他也懶得辯解,把書合上,隨手扔在一旁的桌子上。

仿佛並不在意,隨口問了句:“你剛剛和誰打電話?”

孫淙麗繞過他進屋:“小荷,我怕她和那些舍友相處會不習慣。”

相處會不習慣?

回想起那天看到的場景,周夫唯不輕不重冷笑一聲。

看上去挺習慣的。

孫淙麗往屋內走,歎了口氣:“不過她倒是被軍訓折騰的夠嗆,和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

周夫唯倒了杯水,拿著那本書坐回沙發上。

聽到孫淙麗的話,他動作稍微停頓,沒接話,將那本書隨意翻開。

看似挺認真在看,實則好半天都停在同一頁。

孫淙麗有點擔憂,和阿姨說:“我上次給她買的防曬霜她好像忘記帶去學校了,你說這麽大的太陽,曬黑了怎麽辦。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在意自己的外表了。”

阿姨正煮著花茶,聽到孫淙麗的話,她把火稍微調小:“要不我給她送過去?正好我待會要去一趟花鳥市場,過去才二十分鍾不到。”

孫淙麗剛要點頭,一旁的周夫唯放下書,提不起勁般地揉了揉肩膀:“我去吧。”

孫淙麗聽到聲音看向他,眼裏帶著質疑。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再了解不過,他哪裏是這麽樂於助人的人。

周夫唯站起身,仍舊是那副活不起的懶散模樣:“太困,正好出去透透氣。”

孫淙麗收起眼底的質疑,她就說,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殷勤。

果然是自己的錯覺。

她站起身:“我去拿。”

“不用了。”周夫唯打斷她,“你告訴我放我哪了就行。”

孫淙麗稍稍遲疑,想著女孩子的房間怎麽能隨便進,但是又想起夏荷已經不止一次進過周夫唯的房間了。

想來周夫唯應該也去過她的房間。

便放下了顧慮。

“書桌左邊第二個抽屜。”說完,她又叮囑一句,“拿防曬霜就行,其他的你別亂翻。”

他往樓上走,輕飄飄的一句:“放心,不會偷她的東西。”

孫淙麗:“......”

夏荷的房間是次臥,比起周夫唯的要稍微小一點。

東西是她來之後重新添置的,所以不是很多,看上去有些空曠。

書櫃裏整整齊齊碼著好幾排書。

書桌倒是收拾的幹淨,上麵放著幾個看著廉價但是挺可愛的小擺件。

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歡這種小東西。估計是沒錢,隻能買些便宜的。

周夫唯捏了捏角落那個粉色的小貓,觸感很軟,捏一下還能發出刺耳的貓叫聲。

他皺了下眉,鬆開手。

不知道她都是在哪裏搜刮來的破爛。

打開抽屜,防曬霜就放在最上麵,他拿出來。

最下麵的相框沒了遮擋,出現在他麵前。

周夫唯關抽屜的手稍微頓住。

那是一張合影。

照片裏的夏荷看上去年齡還很小,估計隻有六七歲,穿著一身又髒又舊的衣服。

整個人灰撲撲的,衣服的袖口和肩膀處都用不同顏色的布塊縫上補丁。

她被一個年邁的老人抱著,老人的眼睛顏色渾濁,在她們身後還站著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

夏荷看著鏡頭,眼神有閃躲,和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她身子幹瘦,麵色枯黃,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被套在並不合身的髒衣服裏。

周夫唯看著那張照片,遲遲沒有反應。

他好像在努力辨認,照片裏的那個小女孩到底是不是夏荷。

那個對任何事情都盲目樂觀,能夠笑著說出自己家很窮,窮到隻能靠她種地來養活一家人的夏荷。

低垂的眼睫輕微顫動,喉結滾了滾,他握緊合攏的手指。

-

徐一月裝病請病假的事情被發現了,又被重新叫回了學校。

此時兩個人站在同一隊列上,在教官的指揮下左轉、右轉。

操場沒有任何遮擋物,太陽完全直射過來,整個人仿佛被下到油鍋裏煎烤了一遍。

夏荷想起自己前幾天騙周夫唯好好學習說的那些話。

什麽上了大學就解放了,上了大學才是噩夢的開始。

她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挨到中場休息,夏荷被徐一月挽著,去便利店買水。

才剛進去,手機震動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媽說你東西忘帶了,讓我給你送來。】

。:【我在你學校。】

看到周夫唯的消息,夏荷突然想起了談萱萱和她說的話。

周夫唯喜歡你。

周夫唯喜歡她?

在知道這點以後,夏荷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了。

一直以來她都把他當一個小孩子看待,可是某天,別人告訴她,她一直以為是小孩子的人,居然喜歡她。

其實仔細想想,他也隻比她小一歲而已。

跟她同齡的談萱萱和徐一月甚至還對他芳心暗許過。

徐一月選好了要喝的飲料,見她一直站在那沒動,還以為她是曬中暑了。

“你還好吧?”

夏荷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沒事。”

話剛說完,手機又來信息了。

依舊是周夫唯發來的。

。:【給你最後一分鍾的時間,再不來我就扔了。】

夏荷:【你在哪?】

。:【回頭。】

夏荷愣了一下,轉身往後看,四處掃了眼,最後視線定格在花壇前的長椅上。

周夫唯也不知道在這兒坐了多久,正看著她。

徐一月看見了,露出一副看戲的表情,意味深長地看著夏荷笑了笑。

用隻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哦喲。”

夏荷此刻隻覺得完全不自在,看到周夫唯的瞬間,滿腦子都是那四個字。

他喜歡你。

他喜歡你。

他喜歡你。

周夫唯看著同手同腳走到自己麵前的夏荷,眼眸微眯。

懷疑她是曬壞了腦子。

他把東西遞給她。

夏荷接過後和他道謝。

本來她是準備離開的,周夫唯卻往旁邊挪了挪,特意空出一個位置來。

夏荷看著他,他也看著夏荷,好整以暇。

沉默持續了十幾秒後,夏荷還是在他身旁坐下了。

徐一月此時還站在便利店門口等著,正看著他們。

周夫唯忽略了她拿出手機朝這兒偷偷拍照的舉動,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那瓶水上。

又看了眼夏荷空空如也的雙手。

“你不渴?”他突然問她。

夏荷老實回答:“渴。”

她都快渴死了,隻不過買水之前收到了他的信息,沒來得及。

周夫唯眉頭皺了皺,莫名覺得煩躁。

那句“你錢夠用嗎”

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夏荷此時還被困在那句“他喜歡你”的魔咒裏。

她覺得應該先把這個問題解開了,他們兩個才能回到平時的正常相處中。

不然不尷不尬的,太別扭了。

“周夫唯。”她喊他的名字。

周夫唯垂眸:“?”

沉默持續了很久,夏荷猶豫地問出那句:“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感覺?”周夫唯不明所以,挑了下眉,“你問這個幹嘛。”

“好奇。”

周夫唯看著她,神色不明。

片刻後,他好像突然想到什麽,隨口一句:“麵紅耳赤,心跳加速。”

麵紅耳赤,心跳加速?

夏荷陷入了沉思。

她看到周夫唯的時候,這兩條完全不存在。所以她不喜歡他。

正好集合的鈴聲響了,夏荷把防曬霜放進外套口袋裏。

著急忙慌地往回趕:“我先走了,遲到了是要罰跑的。”

遲到了要罰跑,可就算沒遲到,該跑的還是得跑。

站好軍姿後,教官說先跑十圈熱熱身。

隊伍裏一陣怨聲載道。

教官揚著嗓子吼道:“不滿就加跑一圈!”

於是便沒有人再敢有怨言,隻能老老實實地跑完這十圈。

夏荷覺得自己累到快暈過去了,旁邊的徐一月過來,抱著夏荷的隔壁才勉強站穩。

徐一月好像說了些什麽,但夏荷沒太聽清。

操場前的走廊,周夫唯還沒走,手裏提了一大兜各種各樣的飲料。

此時就站在那,黑色外套早脫了,隨意的係在要上,裏麵是一件白色短袖。

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輪廓明顯。

個子高,身材好的優勢大概就是隨便穿什麽都好看。

夏荷突然停在那。

她想起周夫唯剛才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心跳加速,麵紅耳赤。

她捂著胸口,感受到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

驚恐到微微睜大了眼睛。

為什麽她的心跳這麽快,她又抬手去摸自己的臉,雖然看不見,但燙到嚇人,一定很紅。

作者有話說:

看看你旁邊的徐一月吧,她心跳加速到都快累厥過去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