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守靈

李景睡了一個多時辰,沒到五更天,便悄然起身。

此時,天還未亮。

柔和朦朧的燭火透過層層紗帳,落在陸明玉熟睡的臉龐上。冷豔英氣的臉龐,此時顯得分外柔和,甚至有了幾分平日沒有的脆弱。

李景心中溢滿了柔情。他沒敢俯身去吻她的臉,唯恐吵醒了她。躡手躡腳地下了榻,輕手輕腳地穿衣穿鞋。

細微的聲響,到底還是驚醒了陸明玉。

陸明玉常年習武,耳力格外靈敏,從熟睡中醒來,睜開眼時還有些迷糊:“天還沒亮,你去哪兒?”

李景低聲道:“我去靈堂跪靈,你繼續睡吧!估摸著我白日沒時間回來,等到今夜,我再悄悄回東宮。”

陸明玉嗯了一聲。

李景走後,陸明玉又睡了兩個時辰。

睡足了,精神格外好。

綺雲伺候陸明玉簡單梳洗一番,又伺候主子換藥,一邊低聲道:“今日一大早,皇後娘娘打發人來傳信,三位小殿下都去內靈堂跪靈了。”

陸明玉躺在床榻上不能動彈,自然不能去跪靈,隻換了孝服。李珝李瑄李琀三個,今日一大早就去椒房殿跪靈了。

陸明玉輕聲道:“慧安公主和靜安公主進宮了嗎?”

綺雲點點頭:“兩位公主和駙馬都進宮跪靈了。孟妃娘娘的屍首沒資格擺在靈堂裏,另外設了一個小靈堂。聽聞靜安公主都快哭昏過去了。”

對靜安公主來說,是真正的天塌地陷。

短短數日間,她沒了親爹沒了兄長沒了舅舅,現在連親娘也走了。

陸明玉對孟妃沒半分好感,也不覺得孟妃的死有什麽值得可憐同情,淡淡道:“大皇子做過的事,和靜安沒什麽關聯。隻要她和高駙馬安分過日子,誰也不會去尋她的麻煩。”

頓了頓,低聲問道:“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去靈堂了嗎?”

後宮中各寢宮都有人盯著,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東宮耳目。

綺雲答道:“太子殿下令人送信給四皇子,四皇子傷還沒好,讓人扶著自己進了靈堂。四皇子妃去了內靈堂跪靈。還有,宮外有品級的誥命夫人,今日一大早也都進宮來跪靈了。椒房殿裏跪了一片。”

人多事更多。

陸明玉不能前去,這一應瑣事都壓在了喬皇後身上。

陸明玉忍不住輕歎一聲:“也不知我什麽時候出才能下榻。”

綺雲精神一緊,立刻道:“太醫特意叮囑過,娘娘這兩個月之內都別下榻。等過了兩個月,看看傷養得如何再說。”

“外間諸事,有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擔著。三位小殿下也都長大懂事了。娘娘什麽都別管,一心養身體才是。”

陸明玉輕笑一聲:“好,我都聽你的。”

綺雲抿唇一笑:“奴婢鬥膽多嘴,娘娘別放在心上。”

李景一回來,陸明玉身上的重擔都卸下了,心情也格外好,輕聲笑道:“別人不敢管我,也不敢多嘴。你說什麽,我總是肯聽的。”

宮中在辦喪事,主仆兩個說笑幾句,也就住了口。

……

李景白日跪靈,到了晚上三更,就悄然回東宮。不到五更天就回靈堂。算起來,每天隻合眼不到兩個時辰。

臣子們齊齊裝聾作啞,隻當不知道。

太子殿下身上還有傷,跪靈又最是消耗體力。可不能將太子殿下累垮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永嘉帝屍骨還未下葬,臣子們已自動自發地視太子殿下為新帝,處處為太子殿下著想了。

百官都要跪靈,天下大喪,所有國朝政事都暫且被擱下。各地呈上來的奏折,堆積在一起,無人過問。

過了頭七之後,喬閣老顫巍巍地對太子殿下進言:“停靈要七七四十九日。國朝政事總不能一直置之不理。無關緊要的,暫且不管。有些要緊的,總該處置一二。”

換在民間,頭七一過就能下葬了。天子的喪禮,要七七四十九天。這麽長的時間不理政事,確實不妥。

大魏疆土遼闊,百餘個大大小小的郡縣,每天都有一堆奏折。

李景略一思忖,低聲道:“我得留在靈堂裏。就請閣老和幾位尚書排做兩班,輪流去看奏折。不要緊的,看著處置。十分重要的,再來稟報。”

喬閣老也有此意,很快應了下來。

隔日,兵部楊尚書就帶了一份奏折進了靈堂,低聲向太子殿下請示:“濮陽侯上了奏折,要進宮為皇上跪靈。”

濮陽侯倒是安分。沒有宮中宣召,一直待在軍營裏。如今上奏折,也在情理之中。

滿朝文武都來跪靈。他身為武將,又是永嘉帝嫡親的表弟,總該來靈堂裏磕頭守靈。

李景沒有立刻應允。

他悄然起身去了安靜的偏殿,令人請嶽父陸臨過來商議此事:“……嶽父,現在召濮陽侯進宮,是否合適?”

陸臨目光一閃,淡淡道:“濮陽侯要盡臣子的本分,殿下當然不能攔著。殿下放心,現在京城局勢已定,濮陽侯翻不出風浪來。”

以濮陽侯為人,之前都沒敢動彈,現在就不敢動了。

此次上奏折,也是為了全自己的顏麵。做臣子的,總不能不來跪靈。

李景輕呼一口氣:“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還是問過嶽父,心裏更踏實些。”

這等掏心置腹的話,聽的陸臨心頭一暖。

他衝李景略一挑眉,低聲道:“殿下放心吧!大局已定,沒人能撼動殿下的地位。”

翁婿兩個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李景還沒登基,不能用禦印。令人擬旨,用了東宮印,宣召濮陽侯進宮跪靈。

一日後,穿著一身孝衣的濮陽侯進了宮。

進宮前,他的戰馬和兵器都被留在了宮門外。隻帶了四個親兵進宮。這四個親兵,同樣手無寸鐵,連文華殿的門都沒進。

濮陽侯隻身進了靈堂。

文武百官都在跪靈,每人都穿著白色孝衣,一眼看去,慘白一片。

濮陽侯紅著眼進來了,在永嘉帝的棺木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便扶棺慟哭:“皇上,臣來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