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界,臨時營地中,一張椅子,一杯清茶。

遠道而來的黃太公細細翻閱著書籍,不時捋須沉吟,而霧原秋已經在旁邊等了小半日,但還沉得住氣,輕聲問道:“太公,我的想法可對?”

在得到三知代收集的這些宗教儀軌典籍後,霧原秋便搬進了壺中,花了數日翻閱,找到了這些宗教儀軌的兩個共性:

第一,所有宗教儀軌都需要大量人員,像是祈福儀式,往往以一人為主,數人為輔,共同祈願者通常都有幾十上百人;

第二,所有宗教儀軌都要用到大量傳統器具,像是刀舞,一把正式的儀刀往往可以傳承數代,是某種精神象征。

因這兩個共性,他冥思苦想了一番,終於有了一個粗略的猜測,這些宗教儀式都和人的精神力相關,隻不過有些儀式側重於人數,有些儀式側重於長久使用的器物。

也就是大量的人類聚集在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專心致誌,靜心祈禱,精神力合並成一股,以操縱天地靈氣達成某個目的;

又或者,以某樣長期寄托某種人類精神信念的器物為核心,比如儀刀,在揮舞中誠心祈禱,也能達到操縱天地靈氣的目的——三知代用的那把儀刀,就是南家世代相傳的,專門用來辦喪葬禮。

這些儀式應該都是遠古人類對靈氣的實際應用經驗,而且比較成熟,所以鮫人村那兩卷竹簡中並無相關記載,這不由讓霧原秋有了一點想法——“築根”這一步就是要用個人意念來控製靈氣為己用,他嚐試了一段時間了,不過效果不大,那是不是有可能是一個人的精神力太弱?

那要是換了一大堆人呢?

一大堆人心思合一,有著共同的心願,意念合為一股,由某個人代為操縱,是否就可以“撬動”靈氣,讓這些懶洋洋的家夥動起來?

他覺得可以試試,但拿不太準,便派月娘等人又將黃太公請了來,希望能得到他的意見。

當然,得到意見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希望能得到狐村的幫助,他這裏人少,想舉行大型儀式需要狐村幫忙。

黃太公一時沒說話,許久後才頜首道:“似乎可行,其實聽貴人一說,也解開了小老兒長久以來的一個疑惑。”

“是何疑惑?”

黃太公合上了書,輕聲道:“類似的儀式我們狐族亦有,按族中所傳,原本我們狐族每逢月圓都要拜月,每隔六十年都要祭月一次。每次拜月,都可得到少許流漿,每次祭月,都會有帝流漿從天而降,壯大我狐群。”

頓了頓,黃太公又歎道,“等後來遷入壺中界,拜月便所獲漸少,帝流漿更是從未再見。原本以為是壺中界中無日月,盛景難現,到了我這一輩已是傳說,現在聽了貴人的話,方才明白原來是人心散了……”

他說到最後,話裏頗有黯然之意,而霧原秋也是默默點頭——其實拜不拜月可能不是關鍵,關鍵是所有狐人的意念是否能擰成一股繩,不然就算沒了月亮可以崇拜,那拜別的也不是不行。

黃太公默然了片刻,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畢竟舊日之事已經無法挽回,現在搞清了原因,也許可以另立名目,重新開始“拜月”——換個別的東西當成圖騰,隻要重新讓狐人們有了信仰,意念可以統一,也許能再把流漿甚至帝流漿重現於世。

現在想想,流漿也許隻是純淨的靈氣之水,帝流漿幹脆就是靈氣結晶,並沒什麽稀奇的,關鍵在於參加拜月或是祭月的人數多寡,人數少便是流漿,人數多便是帝流漿。

當然,儀式之中應該也有些巧妙之處,如同合成配方一般,這些還要再回去翻閱古籍記錄,或是從傳說中拚湊,不能急於一時。

他把話題轉回了正軌,向霧原秋問道:“貴人是打算舉行某種儀式來完成‘築根’?”

霧原秋點頭道:“是有這想法,還請太公助我一臂之力!如需報酬,請盡管直言。”

他還是希望可以優先在壺中界裏進行這種活動,不然在另一個世界,萬一來點“神跡”之類的東西,他可堵不住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嘴巴,而要是黃太公覺得不行,他再考慮去借三知代的儀劍,嚐試另一種方法,隻是那種方法細想想可能成功率很低——通過三知代回憶,她自己在家獨立完成劍舞或儀軌,要幾十次才能碰巧略有所感,還隻是能更好的感應到自身情況,要有所收獲,大部分是在參加喪葬禮或是神社祭典的時候。

湊人頭這一步應該是必不可少的。

黃太公沒有拒絕的意思,霧原秋本來對狐村就十分重要,他不會吝嗇一點人手,馬上含笑道:“貴人說笑了,無須報酬,隻要管飯便好。”

“好酒好肉管飽。”霧原秋不小氣,他現在還是不太敢離開山穀太遠,隻能請狐村村民集體過來,那管飯也應該,反正他現在手頭也寬裕起來,經濟壓力沒那麽大——要狐村村民意念合一,本來就要讓他們先吃飽肚子的,黃太公不提他也會這麽做。

“那小老兒先多謝了,不過舉行哪種儀式,怎麽舉行儀式,這些也要好好思量一下。”黃太公又拿起了書開始翻閱,摩挲著紙張,對現代印刷製品相當有好感。

霧原秋也開始翻書,沉思了片刻問道:“祈福儀式如何?”

“且再看看,儀式目的無妨,須要以貴人為主……狐族奉天狐遺命外遷,我等當時並不知為何,現在看看,也許便是等待貴人降臨,不若以‘天狐之選’為名,重新舉行拜月大會?”

“天狐遺命?”霧原秋還不知道有這件事,一時倒頗有些好奇。

黃太公低歎一聲:“這說來就話長了……”

……

要說霧原秋現在最關心的是什麽,無疑就是壯大自己的實力了,不過沒有初臨貴境時的那種“苦中作樂”,為娶九個老婆而奮鬥,就是很單純地怕死——說起來有點丟人,他很怕二次魔潮來臨時被魔物給弄死了,現在所做的一切,和鬆鼠拚了命存鬆子差不多,就是怕下一刻就寒冬降臨,自己給當場凍斃了。

為了有自保能力——自己都保不住更別提救別人了——為了有自保能力,他不惜跑去伺候馬,哄著三知代簽賣身契,現在找到了快速“築根”的辦法,哪裏還管得了別的事兒,往壺裏一鑽就失了蹤,連學校都請假不去了,就專心致誌開始超凡脫俗,頂多偶爾出來看看外麵的情況,回複一下郵件,以免“量子中間態女友”暴怒起來又和他沒完沒了。

他跑得非常幹脆,但其餘的事卻依舊在按部就班地推進,前川美咲全心全意撲在了潤姿屋上,通過穀口緒奈美做著種種試驗,以便確定用藥量,好能在保守霧原秋是個大妖怪這個秘密的基礎之上,盡快開業。

月娘、容娘等四狐以雇工的名義在給她打下手,她們粗通日語,勉強也能勝任,同時又是狐狸精,個個都生得貌美如花,也算是塊活招牌——店長和店員個個都漂亮,皮膚一個比一個好,顧客看了不想信心大增都不行。

四狐也樂意到店裏幹活,因為霧原秋承諾給她們開薪水,而且是正經的開薪水發獎金,目前暫定每人每月二十萬円,獎金另算,和大學生剛畢業差不多,這四隻小狐狸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能買多少東西後,已經決定死在潤姿屋了,除了偶爾霧原秋有事被叫回去一個,其餘的全在跟著前川美咲學習接人待物,處理種種雜務,幹得一包歡樂。

……

同樣歡樂的還有穀口緒奈美,她住在黃金馬場提供的宿舍中,拿著小鏡子照著自己的臉看起來沒完沒了,不時伸手細細撫摸一會兒,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好看過。

在經過兩次保養後,她的粉刺痘痘全不見了,痘痕也基本消去,皮膚十分光滑細膩,甚至看起來有點白嫩嫩水靈靈的感覺了。

俗話說得好,一白遮百醜,哪怕她顏值不算高,頂多也就說一句中人之姿,但畢竟才二十五歲,現在看起來真的有了幾分漂亮。

沒有女人不在乎自己臉蛋的,哪怕三知代那種宅到要死的家夥都不例外,更不要提穀口緒奈美為自己一臉疙瘩自卑了好久,現在真有重獲新生之感。

她真的非常感激霧原秋,也將潤姿屋視為了神奇之地,心中仰慕非常,已經決定成為那裏的第一名會員,準備長期去消費,哪怕貴一點也能接受。

她心裏琢磨著,拿手機照了幾張自拍,把眉眼打上馬賽克就隨手發到了自己常去的一個論壇裏,不但附上了潤姿屋的地址,還寫了個標題:給大家推薦一家新店,據說用的是華夏古方,解決了我十年的苦惱,還特別舒服,真的是人間至高享受,大家也可以去試試,保證不會失望。

她這個論壇就是個“病友”交流地,裏麵有一多半因各種各樣原因,在容貌方麵有著瑕疵,日常聚在這裏研究怎麽保養皮膚,而她這一個帖子發上去,馬上就引來了不少人的興趣,不過多半是質疑——打廣告的吧?

穀口緒奈美很有耐心,一個一個回複,言之鑿鑿,聲明自己敢用人格保證那裏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地方,真的非常厲害,要是對自己的容貌沒信心,完全可以去嚐試一下,要是誰去了覺得不好,回來罵她她聽著,保證絕不回嘴,還願意深刻道歉。

她是這個論壇的資深用戶了,畢竟臉上的粉刺暗瘡困擾了她快十年,發帖無數,網友不少,說出的話頗有點可信度,倒漸漸令不少人半信半疑起來,開始私信她,進行更詳細地詢問。

穀口緒奈美挺想報答一下霧原秋的,同時也確實想把這家好店推薦給以前的“病友”們,有問必答,哪怕聊到深夜都在所不惜。

漸漸地,有幾個人心動了,準備去穀口緒奈美說的地方瞧瞧,哪怕沒效果,最多就是白跑一趟花點冤枉錢唄,反正這些年她們本來就沒少花冤枉錢,隻要出了什麽新保養品,多半都會入手試試的,也不差潤姿屋這一個。

……

同一時間,三知代敲了敲門,隔著門問道:“媽媽,請問有時間嗎?”

南平子剛剛參加完太太會回家,正坐在梳妝台前卸妝摘耳環呢,隨口道:“進來吧,小代,有什麽事?”

三知代輕輕拉開門進去了,室內隻有南平子在——她父母是分房睡的,不是感情不好,隻是生活習慣,在日本夫妻分床乃至分房睡都很正常。

她進門就在門口跪坐下,動作輕柔,用浴衣寬袖遮掩著受了傷的手臂(打著固定),淡淡道:“媽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朋友新開了一家美容沙龍,你能不能幫他介紹幾位客人去?”

“朋友的美容沙龍?”南平子訝然回頭,她了解自己這女兒,表麵乖乖女,性格其實很孤傲,又癡迷於自己的興趣愛好,通常不交際,真是難得管一次閑事。

接著她便想起來了,問道:“是上次你介紹要去短期大學進修的那位朋友嗎?”

“是的,她的美容沙龍要試營業了,媽媽你認識的富太太多,我想麻煩你隨便帶幾個去幫幫她的忙。”

南平子忍不住笑道:“那種小店,還是個新人,我帶人去捧場怕是不合適吧……”

她交往的那些朋友,全是劄幌上流社會的人物,不是有權就是有錢,就算約好要一起去美容沙龍,也不可能去那種毫無名氣的小地方。

再說了,她們這幫太太會都有固定的聚會場所,輕易是不會變動的,這忙她還真不好幫,不然萬一出個醜丟個臉,容易拉低她的格調,讓她以前許多努力前功盡棄。

三知代沒放棄,她性格其實也是相當拗的,跪坐在那裏輕聲道:“媽媽,你不相信那家店,也該相信我的眼光,如果不好,我不會來向你開這個口。”

這話倒是有道理,南平子雖然和三知代不親,但怎麽說也是她親媽,對她的本性還是了解的,頓時猶豫了起來——親女兒難得向自己提一次要求,直接回絕了確實不太好了,有可能讓雙方的關係繼續雪上加霜。

再說了,這似乎也是個和女兒修複關係的好機會。

她想了一會兒,笑道:“你想幫幫朋友的忙,這想法很好,不過媽媽也有媽媽的難處。不然這樣吧,明天我和你先去瞧瞧,這怎麽樣?”

先去瞧瞧,如果不行,給點別的幫助也能說得過去!

不過,到底是什麽朋友能讓她這麽上心?